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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箭拉着齐云就开始胜利大逃亡,一直逃到长途汽车站坐上车,车开出县境一段距离了齐云才长长吁出一口气,用手肘撞撞坐在她身边的洪箭,嗤地一笑:
“这下没事了吧?”
洪箭此时才把心也往肚子里放了一放,点头道:“应该……没大事了。”
齐云刚才跑的时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坐下休息没一会儿,八卦小天后的本色就暴露无遗,硬把正闭目养神的洪箭吵起来:
“阿箭哥,你刚才干嘛不把那些假警察绳之以法?”
洪箭被她吵得头疼,“绳之以法?你根据什么说那些是假警察?”
“可不是嘛!”齐云理直气壮地说:“他们一听你打电话报警,立刻就变了脸色,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洪箭的右手手指轻轻地敲着前座靠背上的把手,“本来我也是这样想。但是我说到贾长旺他们也认识,并且很买贾长旺的面子。根据这个我判断:他们应该不是假的。”
“什么?你说他们是真警察?”齐云嚷嚷:“真的怎么还……?”
洪箭把手指贴到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才接着说:
“可能的确是接到错误举报也说不定,当然也许就是我们的对手举报的……还有另一种可能:是这个姓赵的和我们的对手是一线的。不过很显然,他们现在还很忌讳让较高级的领导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至少在目前,我们的对手还在这个市也没能做到手眼通天。”
齐云听着洪箭条分缕析,觉得既新奇又刺激,
“那根据你的经验,我们肯定是有‘对手’的喽?他是因为什么而对我们要下手的?就因为我们刚才偷拍了邢主任?”
“应该是吧,”洪箭一笑:“不过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摸透我们的底细,也不像是要对我们下手,更像只是吓唬吓唬我们,他临走的时候不是还假惺惺地‘教育’你别在这个地方抛头露面吗?说不定以为我们拍邢主任的照片是准备勒索也说不定。”
“那个该死的邢主任,猪八戒!长成那副德性还色胆包天!还敢吓唬我们,真是可恶之极!”齐云愤愤不平地咒骂道。一会儿,突然警惕地看了洪箭一眼:
“阿箭哥,邢主任看来挺有些手段的——呃,芳琴的事,你不会不管了吧?”
她唠唠叨叨地缠着洪箭,非要他做出誓将芳琴的事情负责到底的承诺。洪箭被她缠得哭笑不得,只好应承道:
“我答应你了,就会一切尽力。不过你现在可得好好休息,免得明天回到家没精神,耽误了办正事,你可不要怪别人。”
齐云得到了洪箭的一句随口的允诺,竟然喜笑颜开,仿佛捡了什么宝贝似的,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把头靠在后座上,眯上眼睛,迷离地说了一句:
“阿箭哥都说了尽力去办的事情,就一定会成功……阿箭哥,我相信你!”
折腾了这大半天,齐云实在也累了,几乎是头刚一沾上椅背上,就沉沉睡了过去。洪箭本来已有七八分困意,被齐云骚扰了一番之后,却越来越清醒,清醒得另一贯擅长在路途当中“争分夺秒”休息的他也无可奈何。
他侧过脸去看了一眼“罪魁祸首”齐云,只见她睡得正酣,脸上似覆着一层细细的绒毛,皮肤吹弹可破,连傻乎乎微张的小嘴也晶莹剔透;睫毛偏又长得惊人,在梦中还不安份地眨呀眨的,像两只栖落在脸上的蝴蝶。洪箭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她的睫毛,触感如丝绒。
他想起昨天,齐云刚听他猜测是邢主任找人难为芳琴欲使芳琴流产时,流下的两行泪水。掌心的泪水已经干涸,但那温热的触感,却深深地落在了洪箭的心里。长途汽车越开越快,路边的景物在悄无声息降临的夜色里如同浮光掠影,车厢里大多数人已经停止了聊天,睡觉的酣声此起彼伏,路灯亮起来,和开动的汽车形成了一道道光柱,纷纷从洪箭的视线中掠过。
一时之间,洪箭竟觉得有几分恍惚,尘封的记忆之门缓缓打开……在什么时候他也曾看见过这样的光影?仿佛相似,却又不全然相同。
洪箭记得童年的那一个夜晚,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萧瑟的冬夜,而是虫鸣幽微的夏夜;甚至一道道掠过的光影也不是路灯,而是银子似的流泻了满地的月光。唯一相同的,大概只有夜凉似水,还有就是身边的呼吸声,细细的,轻轻的,带着一点绿豆沙似的甜味。
小学时洪箭和齐云上的都是市里教学质量最高的市直一中及其附小,洪箭初中二年级时,父亲在已升任市检查院某机要处的处长一职,仕途不可谓不顺风顺水。不过也许当时的人并不像现在这么趋炎附势,加之洪箭的老班主任又恰好是一个自视甚高、且自封有楚大夫风骨的倔老头儿,所以洪箭在他的班上,不仅没享受到半点“纨绔子弟”的待遇,相反可以说是“深受其害”,那位以屈原自居的老班主任格外喜欢刁难他,好像非此便不能证实他自己的刚正不阿似的,平时在作业、体育等等方面对他均要求到了苛刻的地步。这也就罢了,偏偏当时他们班上有位因父亲下乡而晚了两年上学、身材比班上一般学生都高了不止一头的男生,看洪箭为人低调、貌不惊人、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便常常要求洪箭帮他扫地值日,洪箭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帮他做了几次,他就越发觉得洪箭是软柿子,更加肆意妄为。
有天那男生大大咧咧地管洪箭“借”10块钱,还得意洋洋地炫耀说隔壁职校有个“漂亮风骚的姐姐”主动约他看电影。洪箭个子长得晚,初二时还没怎么发育,看上去是小学生似的一个豆丁儿,班上同学也从没人知道自从洪箭小时候,便受父亲找来的河北沧州武术世家的战友指点学习武术的事情。所以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丝毫也没有把洪箭放在眼里,见洪箭一提到“借”钱便闷声不语、半响也没掏出一个大子儿,不由得怒火上冲,上前就用力推搡了洪箭一把。
洪箭几乎完全是见招拆招的本能,下意地躲闪过去,然后反手一肘推向男生。男生也是绝没想到洪箭竟然会还手,脚下根本没站稳,被洪箭一肘直跌到讲台上去,后脑撞上讲台的台阶,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洪箭赶紧上前扶起同学,见他面色惨白,也吓得六神无主。不一会儿老班主任被报信同学领着前来,一看到此情此景便不由分说地勃然大怒,对着洪箭就是一顿狂风骤雨似的狂批。洪箭一开始自觉理亏隐忍不语,可后来听那位据传闻在特殊时期期间受过重大打击的老班主任越说越不像话,像什么“仗着爹老子是个处长就敢随便打人,长大也肯定是个欺男霸女的地痞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凭你这样子你爹也不是什么好官”之类的话都冒了出来,洪箭再也忍不住,低声吼道:
“是他先推的我!他向我敲诈10块钱!”
老班主任微微愣了一下,他的学生他了解,以那个目前正晕着的男生的日常品性来看,洪箭的话只怕是真的。可他又不甘心就此偃旗息鼓,再说现在刚放学没多久,背着书包还没走出校门的学生们看到有热闹可看,又纷纷返回,此时将洪箭他们三个围了个里水泄不通,在这么多学生面前,老班主任更不能堕了自己的威风,要不以后还怎么为人师长?
于是他虎着脸,厉声道:
“他先推的你,怎么晕倒在地上的不是你?你说他向你敲诈钱财,又有谁看见了?”
老班主任的话虽然逻辑上不能深究,乍一听却貌似无比义正辞严,洪箭倒一时语结,因为刚才那男生敲诈他时,班里的确没有别人。其实用脚后跟想也能想出来,如果真有旁人在侧,毕竟是重点中学初二的学生,又何至于那么明目张胆?
见洪箭默声不响,老班主任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以一种“我是为了你好”的姿态,严厉地对洪箭说:
“我是管不了你了!去!把你那个当官的爹老子请来!”
“我没错!我不请家长!”
洪箭声音不大,反抗的意味却表露无遗。老班主任一生甚少遇到敢对他顶嘴的学生,顿时觉得洪箭大逆不道、简单就是要翻了天了,被气得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干咳了两声,指着洪箭骂:
“你不请?好!我这就去请你爹老子,他要么好好管教他生下的种儿,要么就和你联手,上奏学校把我辞了了事!”
洪箭倔了一下,听说班主任要请父亲,心里也有些害怕。父亲对他的要求历来也十分严格,要让父亲知道了此事,少不了又是一顿臭骂,搞不好晚上还得吃一顿竹板炒肉。他正忧虑着此事如何收场,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稚嫩却无比清朗的声音:
“老师,您不该怪阿箭哥。我都看见了,真的是那个哥哥先伸手推阿箭哥的。”
所有人都大感意外,诧异地向本班教室门口望去,看见当时才刚上小学一年级的齐云站在教室门口,手里还举着绿豆棒冰,小脸红扑扑的,显然是放了学,买来了绿豆棒冰来和她的阿箭哥分享。洪箭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敢在师长面前为自己仗义执言,不由得又是惊骇、又是感动。
老班主任仔细眯着眼打量了一番这个横空出世的小程咬金。齐云所上的小学和初中部在一个院里,她本人又是文艺尖兵,在学校文艺演出中常常抛头露面,所以老班主任也认得。待看清楚了是她,老班主任张愤世嫉俗的面孔上掠过一丝轻蔑,哼了一声说:
“我道是谁,原来是齐云啊。你们俩家大人交好,孩子小小年纪就学着串供、彼此袒护。难道过去人家都说官官相护,看来大人如此,连小孩子也是如此。”
洪箭听老班主任说得刺耳,却也一时不敢还嘴;可齐云生起气却有种豪气干云的架势,像爆豆子似的从小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话,又急又快:
“我明明看见是那个哥哥先推阿箭哥的,阿箭哥本来不理他,被他推急了,才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谁知道那个哥哥那么大个儿,竟像个不倒不倒翁似的,一下子就栽到后头去了。老师你进来一声也不问,就先训斥阿箭哥,冤枉了好人,这算怎么回事?再说你要训阿箭哥就训阿箭哥,干什么又扯洪伯伯和我爸爸?我告诉你:洪伯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比所有的人都好!”
老班主任没料到一个丫头片子竟当着满堂学生的面这样驳斥他,又气又怒地一阵咳嗽;同学们听见齐云说那胖男生像个不倒翁,都忍不住嗤嗤笑了起来;洪箭则惊诧以齐云的稚龄,说话虽说放肆不羁,但竟有条有理,嘴上不敢说,心里倒都有几分相信了。
在学生们的嗤笑声中,老班主任咳得一张脸憋成猪肝色,好不容易才平了喘,声音沙哑地发飚:
“都跟我到办公室去!请家长!齐云,请你们班班主任来跟我说话!”
洪箭不发一言。只见齐云小小的下巴一扬,朗声道:
“请就请,她还在我们班里,你现在就找她告状去吧!”
刚才围观的学生们尚且还苦忍着偷笑,此刻听到“告状”二字,不知是谁先带头,全班轰堂大笑。老班主任在笑声中脸黑成了包公,怒不可遏地先冲到小学部,把齐云班那个年轻面嫩的漂亮女老师揪了过来,非要女老师当场给个说法。
年轻的女老师先是被老班主任的气势吓得快哭了出来,待来到这里,先看看虽然沉默但明显理直气壮的洪箭,再看看拎着两支两只滴嗒流汤的绿豆冰棒、脸上写满了无知无畏、趾高气扬八个大字的齐云,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师,小孩子不懂事……您不用和他们一般见识……”
“你说什么?”
“啊?我说……要不就算了吧……当然,该送医院的赶紧送医院。”
老班主任这才想起男生已经晕倒了半天,要是耽误了送医院治疗的时机也不是闹着玩的,赶紧和年轻女老师一起送男生进医院。不过对于洪箭和齐云,他的宗旨是绝不能轻饶,盛怒之下他竟然不顾越权之嫌,把齐云和洪箭一起反锁在他的办公室,并打电话通知他们的家长来接。
两个孩子被关在教室办公室里,洪箭一边写作业一边免不了忧虑,齐云却满不在乎地舔着棒冰,还硬把棒冰伸到洪箭的嘴边逼他品尝;又从老班主任的办公桌里搜罗出花花绿绿的玻璃弹珠来玩,搞得洪箭虽然惆怅满怀,却也数次被齐云逗得哈哈大笑。
一直到天色黑透了,两位忙碌的家长才急匆匆地赶到学校。很显然,家长比两个孩子至少比齐云更明白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们对老班主任一迭声地抱歉、赔小心、并立下军令状保证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孩子。两位“官老爷”谦逊和气的态度让“屈老夫子”心头舒坦不已,不由得也跟着客套了两句,双方客客气气地一同打开了教室办公室的门,看到洪箭写完了作业、正趴在作业本上打盹,而齐云早玩得满手满脸黑乎乎的,不顾自己穿着一条很公主范儿的粉红纱裙,硬是爬到教师办公桌上,呼呼大睡起来了。
齐云爸爸连忙再次道歉。门响和说话的声音吵醒了齐云,只见她从办公桌上一跃而起,以另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蹿到两位大人面前,牢牢地抓住了洪箭父亲的手。
洪箭揉着惺忪的睡眼醒过来,于是他便看到了如下一幕:
齐云小脸皱得像一条苦瓜似的,娇声娇气地告状:
“洪伯伯,爸爸,老师把我和阿箭哥关起来,也不让我俩吃饭,我肚子咕咕叫了老半天,现在都不叫了,估计是饿死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验明正身似地揉着她果然是饿得扁扁的小肚子。两位家长忍住笑,而老班主任也这时才想起两个小孩子竟被他关到了晚上九点多钟,也觉出不妥,讪讪地解释:
“我是为了送被洪箭打伤的孩子去医院……”
两位家长正点头表示理解,冷不防小齐云又冒出一席话来:
“明明是那个哥哥问阿箭哥要10块钱,阿箭哥没理睬他,他就使劲推阿箭哥;阿箭哥也没还手,只不过胳膊肘碰了他一下,那个哥哥就栽到后面讲台上,然后昏倒了……从头到尾我都看见了,根本一点也不怪阿箭哥!”
老班主任嘴唇动了动,刚想讲什么,就被小齐云如同滔滔江水般的雄辩截了回去。
“阿箭哥对老师说是那个哥哥先推的他、先问他要10块钱,可是老师不但不听,还说什么‘他先推的你,怎么昏倒在地上的不是你?你说他向你敲诈钱财,又有谁看见了?’——那么老师,你说阿箭哥把那个哥哥打伤了,那又有谁看见了?既然没看见,你又怎么能说就是阿箭哥推了那个哥哥?又为什么把我俩关在这里?”
洪箭父亲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以他做公检法多年的敏感,眼前这桩公案,是非已分,自己的孩子确然没有不对,需要做的不过就是给老师留几分面子。另外洪箭父亲也对小齐云的表述能力暗挑大拇指,这孩子虽然只有几岁大,但说出的稚语竟和“疑罪从无”、“谁主张谁举证”这类深奥的法理相通,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齐云连珠炮似的迫击还不算结束,见大人们也不反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老师还说我俩家大人官官相护,我们两个小孩子就学着串供。还说洪伯伯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凭阿箭哥这样子洪伯伯也不会是什么好官,阿箭哥长大也会长成个什么地痞混子……”
“够了!”
眼见洪箭父亲的脸色越来越不自然,老班主任则狼狈得几乎汗流狭背的样子,齐云父亲低声而严厉地喝止女儿不许再继续说下去。
小齐云脆生生的语音一顿,果然住了口,却仍然气怵怵地扫了老主任一眼。
“伤的同学也送到医院了,这两个孩子在办公室里反省到九点多,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看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小孩子的话,老师您也不必挂在心上。”
齐云父亲看到彼此尴尬,连忙打着圆场。洪箭忍笑几乎憋出内伤——自己固然是一个认错的字没说,齐云那样子难道像是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不过老班主任倒也不算尽然糊涂,此时忙点着头就坡下驴:
“对对,对待孩子我们是教育为主,惩诫不是目的,不是目的……啊,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
于是两位家长分别牵着闷声不响、心里笑翻了天的洪箭,和一脸得色、像只战胜了的小公鸡似的齐云走出校门。刚没走几步,小齐云突然停住脚不走,扭股糖似的扭着爸爸的胳膊,装腔作势撒娇道:
“老爸,我让老师关得太久,腿都关麻了。”
齐云父亲好气又好笑,故意板着脸说:
“犯了错被老师留在办公室,你还有理了?还这么多事儿?”
“我才没犯错,再说他也不是我的老师。”
齐云小声地嘀咕。洪箭父亲笑着碰了碰老友的手臂:
“我说,你家云云真是孺子可教!别看她小小年纪,蛮有正义感的嘛!而且她反驳那迂腐老夫子的几番话,绝对称得上是有理、有据、有力,又有节的典范,我们院的好多检察官还赶不上她。”
洪箭父亲一脸认真的赞扬使齐云父亲终于忍不住笑意,伏下身子背起懒得走路假称小腿抽筋的齐云,笑道:
“洪兄,像你这样偏袒,我家这丫头越发无法无天了!长大后看还怎么嫁得出去?”
洪箭父亲痛快地回答:“嫁不出去也好,就到我家来当媳妇,我一定像疼亲生女儿似的疼她。”
两个大人边走边开着玩笑。齐云大概是在老师办公室里玩得太疯,刚一爬上父亲的背没多久,就又迷迷糊胡地睡着了。齐云父亲发现了,自嘲地笑了一声:
“小小年纪,还挺沉……让我们两个老的着急火烧火燎地跑过来,她倒是一点心事也不装!”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后走着,以致于几乎使人忽略了存在的洪箭突然说:
“叔叔,我帮您背着齐云吧。”
“哦?叔叔是开玩笑的,其实云云一点也不沉……”
齐云父亲解释道。洪箭低着头,嗡声嗡气地说:“我知道她一点也不沉。”
洪箭父亲大乐,拍拍儿子:“好小子!还知道要知恩图报呢!齐兄,你让他背!”
齐云父亲也笑了,便把齐云换到了洪箭的背上。那时候齐云还很小很小,约莫比一只书包也重不了太多,再加上她睡得香甜,手脚软软地搭着,份外柔顺。因此小洪箭虽然也只是个身量未足的孩子,背着齐云走路却不觉得有多费事。初夏的夜色格外清朗,银亮的月光如水,草丛中有夏虫奏响欢乐的乐曲,洪箭背着她,想着刚才在老师办公室里,自己和齐云的一番对话。
“齐云,你真的看到那个同学推我了?”
“呃……其实,我也没看清。”小齐云挠着头,不好意思地披露真相。
“那你怎么一口咬定不是我的错,还和老师吵了起来?”
他以为齐云会被自己问住,没想到齐云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理直气壮地说:
“因为你是阿箭哥啊……阿箭哥,我相信你!”
那一夜,洪箭背着小齐云,只听见自己背上的呼吸声,细细的,带着一点绿豆沙的甜味儿,又软,又糯,又甜蜜。她细瘦的小胳膊,随着他走路的节奏,吧嗒吧嗒地拍打着他的肩和胸。
那种吧嗒吧嗒的声音,肩和胸前软软糯糯的触感,穿过几十年的岁月,好像还残留在洪箭的身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