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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远还是被曾夫子拉着衣袖,挥着细竹赶进了桐院。徐明远对于这个平时和蔼可亲的长辈,讲课时严肃认真的老夫子有着出自内心的敬畏。
桐院外有道竹篱笆墙,等人高的篱笆上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赏心悦目,也能挡住窥视的目光。
桐院不算大,三间平房,还有一间厨房和茅房,朴素大方。铺着青石板的院子里除了那棵有百余年树龄的梧桐,院角还有两棵梅花树,现在也是绿叶森森。树下有张石桌,不过因为曾清怡平日里喜欢在院子里练剑,所以院子里没有其他的花草。
徐明远进了院子,轻车熟路的搬了两条藤椅放在梧桐树荫下,然后进屋提了壶凉茶出来,给夫子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听着厨房传来的锅铲碰撞的铿锵声,脸上都有凄然之色。
夫子抿了一口凉茶,挥了挥手,像是要挥去那嘈杂如兵器相击的响声,看着笑着问道:“今日刚入书院,可还习惯?”
徐明远直接一口喝完了杯里的凉茶,把瓷杯放到石桌上,躺在藤椅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笑着回道:“习惯倒是不难,夫子您也知道我这人放哪都能活地舒坦,不过那驼背的王先生好像对我有些看不惯,让我以后都不用去上他的课了呢。”
“那王驼背为难你了吧,年纪一大把,气量倒是越活越小了。不过说起来你倒是受了无妄之灾,王驼背是想拿你膈应我呢。”夫子也是把杯子放下躺在了藤椅上,撇了撇嘴道。
徐明远听着夫子的话,不禁有些莞尔,看来他取的外号一点都没错啊,忍着笑意着说道:“我听说夫子拒了那王驼背的提亲,那王子琪不是挺不错的吗,我看还是嫁了好,否则以小妖精那脾气,到时候嫁不出去可就惨了。”
夫子撇了眼厨房的方向,这才摆手道:“王子琪才学倒是有,不过为人阴沉了些,气量和他祖父一个样。他想娶清怡,不过是看上了曾家这条登天梯,更何况那丫头根本看不上他,我可不想以后都吃她做的饭。”
夫子扭头看着徐明远红肿的右脸,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看你就不错啊,这副皮囊稍稍收拾一下,书院里比你漂亮可还真没有。肚子里虽然多歪点子,不过行过万里路,比起书院里那些只知埋头苦读的呆子总归是强些。关键还是皮实,那些被丫头抽过的再见她莫不是如老鼠见了猫,只有你从小被她揍到大,还越揍越勇,以后实在不行就拿你凑合了吧。”
“哇!”徐明远差点一下子蹦起来,坐起身来一脸悲切的说道:“夫子,你可不敢乱点鸳鸯谱,我这一年被她揍一次都得养上十天半个月的,要是把她娶回家,那还不得天天在床上躺着了。”
“你看看我这脸,等会去上课少不得给他们笑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有悍妻呢……”徐明远越说越悲伤,不过一看夫子扭过头,直接闭上眼睛假寐,一副我没在听的模样,不禁神情一凛,连忙正色改口道:“清怡这样一个好姑娘,哪里是我配得上的,我看,我看……”
“笨明远,你说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本姑娘呢?”这时,一道有些阴测测的声音从徐明远的身侧传来,声音中的寒意似乎让这炎热的天气都清凉了许多。
徐明远身体一僵,在心里暗自腹诽了一番夫子,捂着脸转身一脸无辜的看着端着一大一小两个碗的曾清怡。曾清怡那美丽脸庞上面无表情,嘴角挂着的戏谑冷笑却让徐明远如坠冰窟。
徐明远毕竟是跟着师父走南闯北过的人,马上便是回过神来,强挤出点笑容道:“以清怡你这样沉鱼落雁之貌,剑心通明之资,我看只有那天下第一人才配得上你呢。”说着还扭头朝装睡的夫子问道:“夫子你说呢。”
“嗯?清怡这么快就烧好了?”夫子这才睁开眼迷糊地问道,还揉了揉眼睛,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吃吧。”曾清怡把两个碗放到了桌上,大的推到徐明远的面前,小的放在夫子的面前,说完便是转身向着厨房走去。
徐明远看着面前的大碗,里面白色的米饭和如焦炭般的鸡蛋拌在一起,不见丝毫油水,这那里是蛋炒饭,这明明是炭拌饭嘛。而且这一大碗分量可不少,比起夫子面前那个小碗大了一倍还不止,看着夫子幸灾乐祸的表情,徐明远的心在抽搐。
“你是不是忘了放油啊。”徐明远看着端着一碗白米饭和一小碟腌萝卜坐到桌前的曾清怡,小心的试探道。
“好像忘了。”曾清怡看了眼徐明远面前的大碗,眼睛一瞪,蹙眉道:“怎么,不喜欢吃?”
“哪里,哪里。”徐明远连忙摆手,端起碗,抓起筷子便是扒了一大口。
不过这米饭刚入口,却又被他直接吐了出来,徐明远起身端起凉茶壶灌了两口,一抹嘴,欲哭无泪道:“姑奶奶,你是倒了多少盐进去啊。”
曾清怡夹起一块金黄色的萝卜放到嘴里细细的嚼着,吞下去后才是拿着筷子随意比划着:“也就这么多吧。”
徐明远脸色一垮,泫泫欲泣道:“姑奶奶,我知道错了,我去厨房重新烧点饭菜出来吧,您也别就吃腌萝卜了。”
夫子此时也是把筷子一放,义正言辞道:“说得对,明远啊,不是我说你,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现在就去烧几个菜上来给清怡赔罪,以后的饭菜也你一个人包了,怎么能累着清怡呢。”
“夫子教诲的是。”徐明远一副虔心受教的模样,起身便是想要向着厨房走去。
“站住!”曾清怡啪的一合筷子,指了指藤椅示意徐明远坐下,目光在徐明远和夫子的脸上游走,一字一顿的说道:“这些饭一颗也不能剩下,然后你给我好好讲这次北黎之行,要是本姑娘高兴了,那从明天开始饭菜就你来做,要是我不开心了,那你们俩就天天吃这个吧。当然,你不要想着明天你不来就行了,米仓山我可不比你爬的少。”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徐明远看了一眼持筷如持剑的曾清怡,老老实实的坐下,端起饭碗开始吃饭。
夫子轻叹了口气,也是开始吃饭,对于这个刁蛮任性的孙女,他也毫无办法。不过真要说起来,曾清怡这个性子,好像就是他和徐明远两人给惯出来的。现在两人这个模样,倒是有几分自食其果的意思。
一刻钟后,徐明远在喝了两大壶凉水之后,终于将碗里的饭全部吃完了,碗底留着一片乌黑的炭和几颗没有化开的盐。
夫子吃了几口后就说饱了,曾清怡虽然翻了几个白眼,倒也没有怎么样。徐明远有样学样,却是被曾清怡直接一筷子打在了手上,手上一道红印到现在还没消散呢。
徐明远摸了摸有些发胀的肚子,第一次觉得吃饭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曾清怡也刚好吃完,蹙着眉,伸出舌头把嘴角的一颗米饭舔了进去,模样俏皮可爱,要不是徐明远深知她的可怕,非得被他迷了去。
见曾清怡起身打算收拾碗筷,徐明远赶紧起身端起自己的碗笑着说道:“我来,我来。”
曾清怡根本没有推迟的打算,又是直接坐了下去,还歪头看着徐明远吩咐道:“再给我倒杯凉茶,还有帮我把书房那柄扇子拿来。”
徐明远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是手脚麻利的收拾好桌上的东西送去厨房,洗了手到书房拿了书桌上那柄折扇,再拿了个杯子给曾清怡倒了杯凉茶。
曾清怡接过凉茶抿了一口,然后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轻轻扇着,努努嘴示意徐明远坐下,说道:“说吧,这次去北黎碰上什么好玩的事了,我听说北黎草原上的蛮子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要是见了咱大宛的人,都是直接杀了拿火架子上烤着吃的。”
夫子也是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凉茶,饶有兴趣的看着徐明远说道:“当年我也到安北都护府走过一遭,不过那时候咱大宛刚从北黎手里夺了丰州,百废待兴,也就几座军镇热闹些,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道那里现在如何了。”
徐明远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想了想才是开口道:“丰州是关内道最北边的一个州,临着北黎,所以还是经常受到北黎的游掠。不过这些年北黎和大宛无大战事,去年草原上雪少,粮食不算紧缺,丰州百姓也算过了舒服的一年。而且现在丰州城与北黎贸易颇为盛行,有不少商队在那里出关入北黎,也是让丰州城成了边境的一座繁华城池。只要不起大的战事,想来丰州城应该能够维持较长的一段时间的繁荣。”
夫子点了点头,抚着长须,或许是想起了当年的岁月,仰靠着藤椅,有些走神。
徐明远见此,也是不再多说,转而看着曾清怡撇了撇嘴道:“北黎人也是人,这些年草原上也是立起了不少城池,那些草原上游牧的牧民多是淳朴而向往自由的。只有到了草原上实在没有过冬的粮食了,那些大小部落在北黎王帐的带领之下游掠大宛边境,那些人才是真的择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