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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说以后不让别人到家里来,”他看着他,“我不让你再这样难堪,这样你还走吗?”
他这样问他。
苏澈觉得可恨,恨什么他已经分辨不清楚了,不过也许他自己才更可恨,眼中的雾气已经快要承载不住了,他狠狠地把这股热气逼回去。
手机响了,是来信短音,苏澈忙遮掩似的掏出来看,是花哥,房子已经找好了,就在影视城附近,说定金已经交了,后来还跟着一些多少平米几室几厅这样的数据,这些数据苏澈看不进眼里去,但是这条信息不早不晚这个时候过来,他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手机收起来,他告诉了易先生:“花哥的信息,房子找到了,定金也交了……”他想说我很快就搬走,可是易先生靠近一步,不慌不忙地道:“这不要紧,这笔钱我来出,不让你承担这个损失。”
这话说得好笑,苏澈一下没绷住笑了一下,其实他心里想着,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易先生却有了一点信心,在那一样一样地数掰着跟他一起住的好处,“你看哈,你住我这里,早上上戏拎了吃的就可以走,晚上回来说一声立马就有热腾腾的饭吃,穿过用过的衣裳被褥更不用你自己操心,房间永远是干净的,闲了偶尔还可以跟小哲可爱玩会儿……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整天在我跟前晃,有个什么好角色我第一个就能想到你,相反你要搬出去了,有什么眼馋的角色想找我要,一时间也找不到我不是?”
他这是故意逗他,有意地引着他笑。
苏澈不想让自己这么没出息,他心里想着这又是何必呢,非得留他又有什么意思呢,快三年了,情分是有的,就这么让他走了不也很好,他没亏待他,金主做到这个份上够可以的了,再留下来也要到头了,他心里真正想要的那个人是池衍,他又不是不知道。
易先生又靠近一点,凑近了细瞧他脸上的神色,他的声音分外地柔软,让他“别走了”,说着他伸过手来,想要碰碰他,可是苏澈幅度不大地侧了侧身子,躲过了,易先生手上一僵,慢慢放下了,苏澈这才抬眼看他,他的眼神清澈而坚韧,带着一点嘲讽的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那个尤嘉,”他看着他慢慢道,“您和他……在一起之前,有没有给他做一下健康检查?”
这话说得委婉,但是意思足够明白。
他这是在拿话刺他,借着说尤嘉其实是在说他,不过肯说话就好,易先生微微一笑,说他:“你倒活得仔细。”
苏澈从另一个方向来理解了他这话的意思,所以他挑眉笑了,那笑容未达眼底,是一种讽刺的、故作惊讶的笑,他笑望进对方的眼底,“您没检查?”
易先生摇头说不是,“我检查了,”他慢声道,“他很健康,我还不想那么早死。”
苏澈那故作惊讶的表情收回来,总算他还没有那么疯狂。
想了想他又抬眼疑惑道:“可要是这期间他跟别的什么人怎么样了呢?这种事情也说不准的吧?”
他这是硬要把那种可能性往他头上栽,易先生也不跟他争辩,顺着他的话就道:“那这样好不好,等过一个半月我自己去做一个检查,到时候检查结果拿来给你过目,要是不如你的意你再收拾东西走人也不迟,是不是?”
苏澈没吱声,眼睛别开看向别处。
易先生知道把他说通了,这时候就退开一步说:“好啦,我们不要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难得今天回来得早,我让厨房早点开饭,你也快点下来,”转身朝房门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来指指那两个大号行李箱,“东西都拿出来吧,用的时候多不方便。”
等他又背过身往外走,苏澈才安静地调过视线,他停在那里,目送了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面。
轻微的咔嚓声响,房间里又剩下他一个人。
苏澈放出目光在房间里,上下寂寞地转了转,本来已经准备好和这里说拜拜了,马上就要走的,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情,结果三言两语的,又被人给留下来,其实他很清楚易先生对池衍的感情,变不了动不得,一方手绢就能这么厉害,留下来又能有什么期待,他心里理智地觉得还是走了得好,留下来他心里也并不好受,这种感觉说不清楚,他只觉得自己很没有用。
手机响了,苏澈静了一下才掏出来看,电话一接通花哥的声音在那头哇啦哇啦地响起来,“短信你收到了吧?你那东西都收拾好了没?几个时候搬?认不认识地方?噢,钥匙还在我手里呢,怎么给你……”
“我不搬了。”
电话那头:“……”
“你说什么?!”花哥怀疑自己听错了。
苏澈说:“刚才易先生过来找我谈话,让我别搬,所以我不搬了。”
花哥:“……”
花哥怀疑自己理解障碍,“你不搬了?!老板不让?不是,这什么意思啊?那他这都有新人了还要在留着你?这怎么个意思啊?不是,那那尤嘉去了怎么办哪,这也不方便把,他也在你也在的……”忽地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了,压着嗓子道:“不是吧?你们这是要玩3p啊?”
苏澈没心情和他这样玩笑,他身体和心里都感到了乏累,这让他不想说话,他说别的改天再告诉他,那头欲要抗议,苏澈先一步把电话挂了。
然而不用改天,花哥在这一行混了这些年,关系四通八达,溜出去一打听自己就把事情踅摸清楚了,吃过晚饭苏澈的手机又“叮叮当”地响起来,花哥一听就十分开怀,是来恭喜他的,“哈哈哈!我说你这也太有本事了哈,人家刚出社会挺鲜嫩一漂亮人,这才上手几天哪,就能这么被你给踢走了哈哈,恭喜恭喜,我也同喜同喜!没想到这还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人家都是有了新的就不要旧的,到你这儿就反过来了,哈哈厉害厉害!你说我以前就知道你能耐,可也没想到你这么能耐,男人这喜新厌旧的毛病都能给你扳过来,不声不响地就把人给办了!以前还是小瞧你了,这方面你绝对高手啊,我必须得拜你为师!哎你说咱俩感情都这么深了,你也有好的也别藏着掖着的,改天也教我两招呗,就是你也不提前吱一声,我这今天刚给人交了定金,这不白花冤枉钱么……”
苏澈马上说:“定金的事你直接报给易先生,他给报销,你尽管往多了报去,两倍三倍地给他报,多出来的钱都归你,算你辛苦费。”
这主意不要太妙,花哥一拍大腿说他讲义气,“够哥们!花哥我以前没白罩着你!哈哈哈!果然手下艺人争气,做经纪人的也跟着沾光,哎前两天我还去找那大师算命哪,说我前小辈子是个劳碌命,但三十岁之后财运能大开,我看我这财运搞不好就得应你身上!你可要给咱争气哈!以后咱就靠你吃香喝辣啦……”
尤嘉出局,他能继续在易先生身边留下来,这显然让花哥对他以后的发展更有信心,等他满怀喜悦地对两人的光明前景如此这般地做了一番美好展望,已经又是人影寥落的光景了,别墅区不比市中心的喧嚣和浮华,寒风吹过枝桠,影随风动,往往提前就进入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寒风料峭,几场大雪把冬天带入到最冷的时节,生活并没有改变,《捕快》剧组的戏份在继续,苏澈每天往返于剧组和别墅之间,很少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他想重要的是工作,永远是工作。偶尔晚上收工和易先生碰上一面,也是平平淡淡不温不火,尤嘉已经彻底消失了,然而有些什么却不能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想要回到他从没出现过的那个时候,大约是不可能的。
也许是他之前那番话的缘故,易先生晚上没再来找过他,好像尤嘉消失之后,他那种欲\望也跟着消失了,他没有欲\望,苏澈也没有,这样当然很好,要是他若无其事地来亲近他,搞不好他会觉得恶心吧。
说起来他也没什么立场,光是这样想,也怪矫情的。
易先生现在深居简出,除了投资和生意,很少对什么能提起兴趣,他之前很是兴致勃勃了一阵,指派人准备这个准备那个的,打算好好地过个年,现在年关真的一天比着一天地近了,他又一切都无所谓起来,偶尔老管家想让他高兴高兴,专门挑着这些过年的琐事与他来说,他也只让老管家自己看着办罢了。
此一时彼一时,不知道的人完全看不明白。
料峭的寒风从屋顶枝桠上翻卷起一些零星的雪花来,旋转着打在落地窗上,融化了,变成一道道晶莹的水滴在落地窗上留下一道道痕迹,易先生有时候会想起池衍来,池衍已经很久没来过了,这个冬天就没见到过他,以前他不是这样,可能是真的不在乎了,连小哲他都不要了。
想起池衍偶尔就会不可避免地想到尤嘉,对于尤嘉他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一个长得像池衍的孩子,被他捧在掌心上很是宠爱了一阵,然后又被他给撵走了。
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在自己骗自己,哄着自己开心罢了,闭上眼睛,就假装是在跟池衍在一起,那时候池衍多年轻啊,他自己也年轻,那时候没有钱,可是他们在一起很愉快……他拢眉想了想,其实池衍现在也不老啊,他还年轻着呢,精力充沛的,可是自己呢,自己的时光却被偷走了,他能感觉到自己老了,脑子都不好使了,有时候回想以前的事都觉得有些吃力,身体也不如以前,晚上他会失眠,第二天起来就精神不济,有时候还会闹头疼,池衍也不来看看他,他离他太远了,让他抓也抓不住,曾经的那些时光,遥远得都像上一辈子的事了。
有时候也会很伤感,他身体不行了,走到今天这一步,竟然是又老又寂寞。
他就像是晚期的癌症病人,需要用吗\啡之类的精神迷幻剂来让自己愉快一点,尤嘉长得像,他就是那个迷幻剂,用了这个迷幻剂他果然感觉愉快多了,他捧着尤嘉宠着尤嘉,就假装是在捧着宠着那个自己想捧想宠的人,他想对他好,要很好很好,他舍不得他难过,真的,从此以后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要什么他都给他弄来,他不让他皱一点眉操一点心,以前的那些事情……想到这些他就心酸,还有公司,还有小哲,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他舍不得让他难过,他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谁都不许碰,他只想待他好,把他捧在手心里,一生一世,只捧着他一个人,真的。
可是其实都是假的,他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假的,哪怕是在他觉得最愉快的时候,他心里也清楚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张脸而已,他不是池衍,他也不可能把他当做池衍。
他想捧的人,捧不了,他想爱的人,爱不到。
他做着一个虚幻而破碎的美梦,梦醒了,他只是更难过。
慢慢就提不起精神来,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蠢事,他像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捡了一块烂芋头就当做幻想中的山珍海味在狼吞虎咽,白白地惹人发笑,池衍要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瞧不起他,其实在看见那条手绢之前,他就已经感到了厌倦。
蓝格子的手绢,这是他和池衍之间所剩不多的回忆,别的也没什么留下来,也留不住,可是他用着这种手绢,就像心里藏着一个共有的秘密,密码只有池衍知道,说起来是有点可笑,可是看见尤嘉也有样学样,他笑不出来,那手绢让他刺眼,没法忍受。
他终于决定把人给打发走,只是那孩子不愿意走,这就弄得场面比较难看。
对于尤嘉,他是完全无所谓的,他曾经作为“池衍”而存在过,然而走了也就走了,他也并不觉得亏欠,他没亏待他,最后那角色虽然黄了,可是之前他有求必应,钱和一些值钱东西没少给,大家银货两讫了,没什么好说的。
还有苏澈……想到他,易先生就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