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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芋回到里屋,坐在门口的木椅,远远旁观陈写宁给林曼知讲解麻将的排列组合。
林曼知不太好意思提问,陈写宁从她的表情察觉出来,又重新讲解一遍,把规则拆分讲得很细致。
林曼知多数时间盯着陈写宁看,向来表露情绪不多的陈写宁脸都被看红了。
门帘挑起,唐复淙走进来,在另一边凳子坐下。
“听到了”宣芋不意外他会找上来。
唐复淙喝了口茶,说“岑瑜敏是个大嗓门,都听到了,外头那几个家伙可会装了。”
“你怎么不一直装下去”宣芋觉得装傻挺好的,要不然她挺尴尬的,毕竟又不是什么好事。
唐复淙安慰她“放心好了,那几个人都不是喜欢嚼舌根的,不会说你和老郁。”
“看出来了。”宣芋斜乜唐复淙一眼,“敢找上来的也只有你。”
唐复淙哈哈笑了会儿“陆温夜送岑瑜敏回去了。”
“就回去了陆温夜不是来劝郁闻晏不要辞职吗”宣芋问。
唐复淙眼里带着笑意“比起关心郁闻晏,你更关心他的工作。”
宣芋“别把我说得这么势利。”
“好好好,知道你是为他好。”唐复淙笑意更深了些。
宣芋懒得去深想他笑什么,靠进凳子,把茶喝完,嚼到了叶子,苦得脸皱到一起,好一会儿才适应。
“你现在怎么想的”唐复淙找上来当然不单单是为了调侃。
宣芋转头,看着他问“我是不是挺能装傻的”
“不全是,你有时候是真傻。”唐复淙说,“你继续装也没事,反正郁闻晏吃你这套。”
宣芋觑过去“作为他的朋友,你这话说得不道德。”
说得郁闻晏是个抖`。
唐复淙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放心好了,他对你自带滤镜。还记得我问过你,为什么会对他改观吗”
那次晚宴上的问题,宣芋还有浅浅的印象,点了头。
“我也问过他,你俩的回答一个比一个离谱。”唐复淙说,“他对你的初印象很一般,觉得你是个受气包。”
宣芋“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怼了他,哪里受气了”
“他说了两句,你又成缩头乌龟了,还不受气”唐复淙反问。
宣芋心里不认同,嘴上敷衍“行吧,我是受气包,所以他认识我是想欺负我”
唐复淙摆了摆手“初中时,同学拜托你做什么,你从不会拒绝,结果有天你遇到隔壁班嘴贱爱奚落人的男生欺负同班女生,拿着扫帚追着他跑了大半个校园。”
“他就改观了”宣芋好奇问道,自己都快记不得初中的事了。
她会这么做也不奇怪,生平最看不起班里为了找存在感嘴贱损女生的低素质男生。
唐复淙无语说“他想知道他这样欠扁的性子,是不是要被你追着全校跑,
接着就来我们学生会了。”
宣芋笑出声“他脑子不好啊”
“我也骂过他。”唐复淙摊手,“可能就是想被你追吧。”
宣芋身子微微一震,这一语双关的,太令人羞赧了。
看着宣芋的笑容慢慢淡下,唐复淙犹豫好久才说“宣宣,和你分手后,郁闻晏过得不太好。”
“连续两个月黑白颠倒,喝不了酒也每天泡吧,我们几个轮流去领人,他每天早上在谁家醒来就跟开盲盒一样。”唐复淙用着玩笑的语气回忆从前,“稍看不住他,喝醉了就去找郁清碎碎念倒苦水,都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
“正式到外交部报道后,活得稍微有了点儿人样,但每天都在透支自己,疯狂加班。后面突然告诉我们要去吕圣利尼亚驻外,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也不解释,就一头扎进去了。”
唐复淙观察着宣芋的表情,继续说“某天他突然联系我,聊到你的近况,我以为他是放下了,他是想让我给你介绍一些工作,所以我才会招你到公司。郁闻晏挺了解你的,知道你性子要强,给你资助肯定不会拿,才费尽心思找一个你能接受的方式去换取劳动报酬。那时我就知道,他还是放不下你,甘愿站在你看不到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护着你。”
宣芋唇角边的笑越发涩,沿着食道,胀疼无比。
唐复淙“他应该不愿意告诉你这些事情,是我擅作主张说的。宣宣你曾说过,很开心徐向杭和李酥酥能走到一起,作为他们俩的朋友,在你心里他们都是很好的人,能在一起是好事。我和你一样,在我心里你们也都是很好的人。”
他说完,宣芋沉默地低着头,紧紧地扣住砂杯,指尖一点、一点发白。
唐复淙给她倒了新茶。
“谢谢你和说这些。”宣芋笑不出来,只能投去目光。
唐复淙站起身,拍了拍她肩头,嬉笑宽慰她“不要因为岑瑜敏的话乱了阵脚,不管你还要不要继续装傻装木,宣芋这条路,郁闻晏只会一路走到黑。”
唐复淙回到前厅,宣芋愣坐在原地许久,陈写宁叫了她好几声才回神。
“想什么”陈写宁担心问,发现宣芋的脸色都变了。
宣芋摆了摆手,借口说“想期末的事。你们呢,学完了”
“曼知姐说学会了,下次再叫我们来玩。”陈写宁想了好久才说“姐,等会儿你和晏哥去看烟花我就不去了。”
“啊怎么不去了又要回医院吗”宣芋还以为难得假期,陈写宁可以休息。
陈写宁笑笑“我去干嘛,我才不要做电灯泡。我朋友约了我。”
“叫他一起”宣芋问。
陈写宁咳了咳,“我朋友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人玩就好,姐你就放心吧。”
“好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宣芋不是传统的家长,事事管着,陈写宁作为成年人有自己的交友圈,跨年这么好的氛围,年轻人肯定想聚一起。
陈写宁达成目的,笑得甜甜的,丝毫不知情的宣芋还有几分陷在她的笑容里。
晚上十一点,郁闻晏一行人要赶去江边看烟花,先走了一步。
林曼知急匆匆地从屋子里追出去,陈其深跟在身后出来,把大衣披到她肩膀上,对着她说话时,声音柔和下来“外面冷。”
林曼知随意套好,压根不觉得冷,在屋里吹暖气都有些热了。
“宣宣写宁”林曼知叫住两人,因为太心急,没有刻意注意咬字,发音不怎么标准。
宣芋转身“怎么了”
林曼知把手里的两个盒子塞到宣芋和陈写宁的怀里,矜贵自持说“一点儿心意,送给你们。”
宣芋要还回去,林曼知搂住陈其深的胳膊,装出空不出手的样子。
“回家再打开吧。”林曼知恢复原先有些清冷孤傲的大小姐样,用粤语对陈其深说“出便好冷,我哋进屋啦。”
陈其深会意,妻子是不想给对方退还的机会才故意黏上他,便搂着她进去了。
周劲站在门口看完了全部过程,林曼知一进门,拍手叫好“陈太,出手大方啊”
林曼知“她们教我玩麻将,送些小礼物表心意而已。”
“教你玩麻将,你送古董曼知你结婚后消费水平飞升几个eve啊”周劲竖起大拇指,“陈哥在你们家百年历史的贝壳筹码说送就送,牛”
陈其深不觉得有什么,低头和林曼知说“上次你让助理去拍卖行拍下来,我还以为是你喜欢。”
“我也挺喜欢的吧。”林曼知想了下,指着头上的发卡,“更喜欢你送的这个蓝宝石。”
陈其深冷峻的脸上出现淡淡的笑。
周劲不想看夫妻俩秀恩爱,撇嘴去隔壁为他留好的客房休息,招呼也懒得打,就怕再不走打扰到他们了。
宣芋出门后,翻开木头盒子,看到里面流光溢彩的白色薄片,惊奇问“不会是古董吧”
上次在李酥酥的库房里,她好像见过一样的,不过上面雕琢的图案不一样。
“应该是清代的贝壳筹码。”郁闻晏一眼认出,“价格不贵。”
灯光下白色的贝壳光彩溢目,上了年头的贝壳藏品单个的价格还好,贵在一整套保存完整,价格就不便宜了。这是别人送的礼物,宣芋也只会收藏好,就没必要告诉她真实价格。
“啊”宣芋傻愣住,“要不还回去”
郁闻晏“贝壳筹码不算贵,陈太拿出来送给你们自有她的道理,想交你们这个朋友,一点儿心意就收下吧。”
“嗯”宣芋震惊有钱人的交友方式,不用送贵重的礼物也是可以交到她这个朋友。她最怕亏欠,想着下次回什么礼才好,贵的她就算买得到,林曼知早已见怪不怪了,还是送心意礼好了。
十米外的路灯下,陈写宁叫过宣芋“姐,季教授送我,我先走了。”
“会不会
太麻烦了”宣芋担心妹妹会给季珩留下不好的印象。
郁闻晏和宣芋一个想法“坐我们的车,送你到医院。”
陈写宁挥了挥手“不了你们俩路上小心。”
看着陈写宁跟在季珩身后去附近停车场,宣芋心里的迷惑再次涌现,感觉哪哪都透着一股不对劲。
“走吧,写宁做事你放心,比你靠谱多了。”郁闻晏一句话打消宣芋的疑虑。
宣芋听出他话的意思,觉得她不靠谱,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她也不担心了,陈写宁打小就聪明,智商到情商比她高很多。
远处的陈写宁淡定地往前走,过了转角,上前几步牵住季珩的手。
季珩没有挣脱,温声问她“直接送你去医院还是想吃些什么”
陈写宁捏了捏他的大拇指“你今晚还有安排吗”
“本来约了陆温夜,他家里有急事先走了,暂时没有安排。”季珩没想太多,只觉得陈写宁都得回去值班,他有没有安排都不会被她缠着。
陈写宁察觉出他语气的轻快,干巴巴地哦了声。
两人一言不发走到车边,季珩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
陈写宁走到他跟前,仰头看他。
“怎么了”季珩问。
陈写宁直言“今晚见到我,是不是挺烦的”
路边昏黄的灯光落在季珩肩上,他挡去大半,隔着小段距离,一小束光落在陈写宁的眉眼间,他根本没有办法无视她不加以掩饰的失落。
季珩心跳顿了一拍,没想到她表露的情绪如此明显。
陈写宁往前走一步,落入他的身影里,靠上他的胸膛“知道我加班,很开心吧。”
季珩迟钝十几秒才抬起手,顺着她的头发“想多了。”
趁着季珩分心,陈写宁把他推进副驾驶,跟着上去,跨坐在他身上,拉上门。
嘭一声,车厢形成了密闭空间。
“陈写宁”季珩严肃叫她名字。
陈写宁把外套脱下,塞到前面玻璃,把投射进来的光挡住,车厢陷入昏黑。
她拉起座椅调节器,用力一压季珩的肩膀,他突然往后躺倒下去,瞳孔出现细微的变化。
“干什么”季珩挡住她摸上来的手。
陈写宁盯着他,淡声说“你。”
干、你
季珩心想小姑娘家家说这些话也不知道害臊啊。
季珩攥住她作乱的双手,问“你不是要上班”
“骗你的。”陈写宁只有手被抓住,上半身的活动不受限,俯身吻上他,“想看你会是什么表情,我挺失望的。”
季珩低声呵斥“起来还在外面,别乱来。”
陈写宁用手指去勾他的裤头,碰上他裤子的扣子“怎么不戴皮带了,是怕我又乱来”
“乖一些,不安全。”他轻声哄着,整个手掌包住她的
手,限制她的行动。
他说的不安全不仅是在这儿不安全,没有做措施,他们的亲密也不安全,属于高危行为。
陈写宁故意往那里蹭一下,吻了喉结,感受到季珩的身体一颤。
“季教授,我对身体结构了解程度,不需要多说吧。”陈写宁沉沉看着他,你也想做的。”
直截了当地揭穿他对她不可抑制的欲望。
“不能在车里。”季珩拿她没法子,又怕她不听劝,坐起身虚搂她入怀,柔声说“不是最怕疼吗开始就这个姿势,你会受不了的。”
他的温柔对陈写宁很受用,她收起攻势“开房”
“去我家。”季珩笑了笑,拿过外套给她穿好。
陈写宁很喜欢他的笑,如温泉上的腾腾的雾气,温柔得不像话,没忍住,又环上他的脖子,送上一个深吻。
宣芋不太认识路,并不知道郁闻晏改了目的地,还在回想唐复淙说的话,心里头不是滋味。
“陆温夜怎么和你说的”宣芋打破沉静。
郁闻晏不想聊其他男人“拒绝了他的谈话,我在休假期,不受理任何工作相关的事宜。”
宣芋也不知道怎么劝他,转脸继续看风景。
江边拥堵,这会儿过去看烟花是找不到好位置了,郁闻晏把车开到半山腰,停在路边,从这儿可以远远眺见全部的江景。
“这里竟然没有人来”宣芋下车,竟然连一辆过路车都没看到。
郁闻晏手抻着前机器盖,散漫随意“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秘密基地。”
宣芋四处张望,“车辆来来往往,算什么秘密基地”
“你过来。”郁闻晏拍了拍车盖,发出清脆的声响,似有魔力吸引般,宣芋慢慢挪过去。
郁闻晏一把勾住她脖子,往怀里带,手钳住她的下巴,往上抬。
天空闯入眼帘,可惜的是,工业污染严重,星星不怎么闪了。
“没星星啊。”宣芋说。
下一秒,一个温柔又绵软的吻落在她脸颊上。
宣芋睁大眼睛,缓缓侧脸和他对视上,磕磕巴巴问“逗我”
郁闻晏放肆地笑了会儿,宣芋推开他,赌气地别开脸。
“星星不在天上。”郁闻晏往后抻着手,“在万家灯火里。”
宣芋眺望着城市的灯火,细小紧密凑在一起,凝成一团热光。
“会想些什么”宣芋问。
“想你在京北应该有很好地生活吧。”郁闻晏侧头看向宣芋了,“现在不需要再看千万盏灯火猜你在哪了,转头就能看到。”
宣芋不敢转头,知道他在看着她,目光热烈得难以忽视。
宣芋迟疑许久,终于问出口了“郁闻晏,分手四年,你来找过我吗”
“嗯,找过。”
又是好久,她问“外婆墓前的野百合是你送的吧。”
“嗯,
我送的。”郁闻晏犹豫要不要说,他不喜欢拿为她做过的事捆绑她,以此换来感情。
宣芋往他那边靠近一点“来找过我”
“嗯。”他的嗓音沉沉的,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涩。
他说“外婆去世半年后我听唐复淙说的,第一年申请不到回国的假期,百合是他替我送的。”
“第一年回国办事也去过,你好像过得很好,生活很稳定,时间太赶,没有机会想明白自己到底想干嘛,就回去了。”
“生病后得到了一个月的假期,我就想回来找你卖个惨,碰到你和徐向杭出双入对,没勇气上前。走前去看过一次外婆。”
“第四次是今年,在祭日之前去过,我还是出现在你面前了,但好像总是惹你难过,我去见了外婆,希望她不要生气。”
短短几句话,宣芋感受到他三年来的不易和内心挣扎。
“我遇到过你几次,每次追着你跑出去,却没有勇气再上前。”郁闻晏忽地无奈笑了笑,“我可是被甩的那个,你肯定烦死我了。”
“你又没问我,乱下定义。”宣芋看到江边的焰火,零零碎碎地降落下来,天上仍有一朵又一朵花不停地绽放,整条江都亮了。
忽闪忽暗的光映照在郁闻晏的脸上,美得不可方物,而他眼里的光依旧是残碎的。
“新年快乐。”郁闻晏转头,浅笑和她说。
宣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她知道可以继续装木,装冷淡,可鲜活的郁闻晏就在她身边,思念不再是冰冰冷冷的回忆,思念近在咫尺,只要
她往前了一步,掌心压在他的手背上。
郁闻晏回头。
用了巨大的勇气,她才敢问出口
“我前任给你的三封推荐信写好了么”
郁闻晏愣了一下“嗯”
“可以延后提交。”宣芋凑近他,“恋爱要不要先谈着”
郁闻晏眼底涌进一束光,远处的烟花声还在持续,好似他的心声。
“郁闻晏,再试试吧。”
“我们再试一次。”
我做不到了,也没有办法再无视对你的爱意。
“我也好想你。”
这四年,我也好想好想你。
郁闻晏心在发颤。
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说想他。
他低身吻上她,回应了这一声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