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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车上,忆君小声请求:“郎君,不如我先回去。”她眨巴眼睛看向他,轻轻扯一下他的衣袖引起注意。
尚坤手一滑将那只小猫爪握在手心里,故意沉着脸,“不许。”
“我还要服药。”再放柔声音,忆君不屈不挠,拿身体做借口,一时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从老国公再到柳家表小姐全透着古怪,还有那个被尚坤削了耳朵的老奴,拿狠毒的眼神看着她,光想一下心里很不舒服。
忆君原想着,尚家人口少,家里几代全是嫡子,又没有庶出、姨娘一类子,一家人应该很和睦。如今一瞧,也不尽然。
尚坤终于笑出声,眼角弯弯,转头一想也对,国公府是祖父的地盘,尚召阳一日不倒,局面无法扭转。等会儿他一忙起来,真是顾及不到阿圆。
阿兄、阿嫂已见过,在下人面前也亮了相,该让阿圆回去。至于柳氏主仆,尚坤确信她们不会再来骚扰阿圆。京城第一美女的孙女,跟个草包一样,也不知祖父的心上人哪点强过别人。
“好”,尚坤痛快应下,吩咐车外的曲四郎等:“护送夫人先回去。”
忆君在旁笑一下,她真是太容易满足,一点小事都能开心。
阿圆开心,尚坤心里也能投进阳光,他抵向她额头,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说话:“阿圆,回头我送你一份大礼。”
他离得太近,呼出的气吹到忆君的脖子里,痒痒的,她不由缩一下头,只断断续续听到送什么礼。
尚坤坐直,神色庄重,脉脉注视着忆君,看过两眼后,跳下车,听他问道:“阿显一有消息,立即禀告。”
说起尚显,忆君是有几日没见到他,这两天都是曲四郎带人守在院子里,另外还有几个亲卫也有日没见了。
“夫人,喝口茶。”
阿苒手捧白玉浅盅微微发着抖,从刚才的受惊吓中没有完全走出来,在郎君心中从没把一个奴婢放在眼里,前些日子红芍几个的下场就在眼前,刚才她真是被吓得不轻,简直命悬一线,多亏了夫人那一下救场。
忆君接过茶的同时,听见一声多谢,她莞尔一笑,示意不用客气。柳家主仆又把她没怎么的,只不过说了几句过份的话,说是冲着她,还不如说她们冲着尚坤身边的人。
“表小姐生得那么美,郎君为何不喜欢。”回到聆风院,忆君才追问屋里几个侍女。
知道郎君和大长公主不在府里,侍女们说话微微能放得开,除了阿苒,另外还有个伶牙俐齿的侍女,抢着说道:“表小姐的祖母是老国公先前的未婚妻,虽说两人退了亲,听说老国公一直念着旧时的心上人,而且这表小姐相貌像足了她的祖母。”
“哦”,忆君明白,定是老国公一直冷落晋阳大长公主,又把一个像自己旧时恋人的女孩儿养在府里。心底扎针,任谁都不高兴,何况是公主。
直到掌灯时分,仍不见尚坤回来,忆君用过饭早早睡下,夜半梦正酣人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她差点喊出声。
屋里黑漆漆的,侍女们也不知去了何处,耳边尚坤气息微粗,双臂用力箍紧她,忆君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凭着直觉猜测,尚坤好像又犯病,就像上次在正屋,万一她动了,又被他给甩出去,太不划算。
“郎君”,她试着小声呼唤,他没有反应,仍着搂得她紧紧的,令人透不过气。
夜深人静,更漏滴答声听在耳中格外醒目,忆君一点点等待天明,等待尚坤恢复理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变,手脚四肢变僵直,半边身子也麻木失去知觉。
“尚坤”,她换个称呼再试。
尚坤出的汗打湿她身上的小衣,时间漫长,她的等待就像是苦捱,闭上眼睛睡着一小会,再醒来那人仍是搂住她不放,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是能听见牙关紧咬的声音。
忆君想起最后一个称呼,试着喊他一声:“平安奴。”
她的语气轻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尚坤大概也能听到吧。他微微动了一下,换个姿势却将脸埋在枕上,铁臂放松,过了许久,整个人才完完全全松懈,呢喃一声:“阿圆”
危险终于解除,此时天刚蒙蒙亮,忆君小心翼翼准备溜下地去净室,听到尚坤再次呼唤阿圆,她下意识答一句我在。
原以为他醒了,忆君凑到跟前一看,尚坤双目紧阖纹丝不动。前面紧张没发觉,他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借是天边才泛起的白光,可依稀看到尚坤身底下一大片深紫红,浸湿夏日床上的艾青色被褥,伸手摸过去,半边濡湿。
从梳妆台上挑出一根长金钗,轻轻戳向尚坤的胳膊,他没有反应。确信不会受伤害,忆君解开他的衣衫检查,仍是旧有的伤疤刀痕,没发现有新伤。
做完这一切,她为尚坤盖好被子,从净室从来后,抱过一条薄毯倦在独榻上补觉,直睡到日上三竿,一睁眼却是笑若春风的俊郎君。
见她醒来,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阿圆,昨晚你非礼我。”
恶人先告状,半夜她床上爬来一个男人,虽然没干什么,跟和活死人一样抱着她睡了一晚上,忆君还没有抗议男女授受不亲,他反倒打一耙。
她不开心,气呼呼掀被下地,屋里的气味清新,闻不到那股血腥气,沾血的被褥和衣衫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怪戾失常的尚坤也好似一个多情郎,温声柔语哄情人开心。
忆君就像做了个梦,昨晚见到的一切全是梦,可那不是梦。尚家的事她更没资格问,她一个金丝鸟就不要操心老鹰的事,吃好喝好养好身体。
用饭的时候,尚坤又莫然其妙冒出一句,“阿圆,等你及笄我送一分大礼。”
“纤离吗?”忆君婉转表达她的要求,金银珠宝都是俗物,尚府不缺,她也看得淡,惟记起那匹枣红马时常心中挂念。纤离既温驯,又通人性,也不流落到什么地方去?
“给你再寻一匹合适的马。”尚坤抿过一口葡萄酒,放下示意再来一杯,眼底一抹青色代表他曾熬过夜。
云香拿酒壶的动作奇慢,眼睛瞥向忆君求助。尚坤觉察到身边侍女的小动作,转头轻哼道:“饭后到云尚仪跟前去领罚。”
云香应诺,眼神不曾抬到桌面以上。
忆君不知道她该不该当老好人,却听尚坤叮咛她:“阿圆,刁奴欺主,有好心不能滥使。”
这就是不许她开口,忆君点一下头,继续问和自己相关的问题:“习武师傅什么时候来?”
一边斟酒,尚坤心思飘游,随口应一句马上。人望着屋外的紫薇树出神,冷不丁冒出一句:“阿圆,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纤离”,这是忆君对尚坤提出的第一个物质要求。他没有正面回答,只答一声知道了,目光悠远,远眺西方,那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晋阳大长公主和老国公和离,过了一辈子,临了分道扬镳。市井酒肆中都当成奇闻来谈,他们还听说老国公被气得卧床不起,尚府谢绝一切访客上门探病。
尚家真是怪,小侯爷装病,老国公怕是也在装病罢,任谁被强压着和离,也要心里不痛快一阵子。
只有尚家人自己才清楚,老国公不是生病,而是被儿孙幽禁在府中,他的亲信羽翼一夜之间被清理得所剩无己,特别是曾经掺和过豢养私兵的人,全家被发到偏远人际罕至的田庄,一年半载后或生病或落水全没有好下场。
老国公谋划多年,苦心经营,在各大庄子、马场零星布着兵士,加起来有八千余人。
这八千人如今成了烫手山芋,扔出去如实上禀,天子很难再相信尚家其余人的清白,在皇家心底留下猜忌,后果不堪设想。
更不能留下,又没法遣散出去,各地的兵丁、人口都有造册,添人减人都在明册记录,天知道老国公是怎么瞒天过海收拢这么多的人。
定国公急得焦头烂额,索性把烂摊子交给次子去办。那日国公府里,父亲振振有词都是为了尚家好,免得一次失利全军覆灭,只为尚氏不再重蹈四十年前的惨剧。
这那是为尚家好,这是把尚家往火炕里推。定国公愁得白发生起,暗骂从父亲再到儿子全是吃人的祖宗,祖孙两人就像仇家一样,孙儿亲手砍了那边府里数位老仆,那神情......
定国公闭了闭眼,尚家太强太招人眼目,可一但示弱,倒地就能被咬死。强就强点,别压着皇家,更不要仗势欺人,历来定国公府和尚氏的一惯做风都如此。但愿,今后还能安稳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