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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坤从屋中冲出,乌发在肩后飞扬,经过院门口几个亲卫身边,信手从当中一人头上抽出发簪,单手抓起头发挽在头顶,别好发簪,动作一气呵成。
“守住这里,不放任何人进出。”他甩下话,人已消失在拐弯处。
尚显看到郎君直奔七公主住的院子,站在当地皱眉片刻,喊过几个亲卫密语几声,那几人点头明白,各自分头行动。
“七公主人呢,我要见她。”尚坤不高的声音如魔音般传散开来,黑眸淬着冰冷和寒意,凌厉扫过在场众人。
那边七公主院门口的侍卫和宫女们吓得噤声,有个侍卫结结巴巴答复,“公主睡了,刚才打发人出来传话,特意交待不许任何人打扰,还请武英侯请回。”
睡了?她倒是睡得快,前脚嚷着要见阿圆、要见他,后脚闭门谢客。
一脚踏出,尚坤就势要硬闯进去,门口的侍卫们也都不是吃素的,他们身在禁宫,领着保护公主的职责,岂能轻易放闲人进去,那怕是武英侯也不行。
刷拉……兵刃齐齐亮出,白晃晃的长剑横成一排,挡住尚坤的去向。
他目不斜视,伸臂夺过一把剑,手起剑落斩断几人的手臂,人已提着滴血的长剑冲进院,身后传来几声倒抽吸气声和惨叫。
随行七公主出宫的侍女和老宫人及奶娘齐堵在檐下,面对冷面如煞,气势咄人的武英侯。奶娘忍着不去看他手中沾血的剑,强自镇定阻止道:“武英侯休得无礼,这里是公主将息的闺房,岂能容你随意闯进。”
奶娘目光躲闪却是欲语又止,急瞥屋内一眼,话中说着阻拦,脚步轻轻向旁边挪。
尚坤乜斜眼看那老妇人,前面三番两次上门来请的人不是她。他没有多余的废话,挥臂推开面前的人墙,长腿扫过出招的人,一脚踏断会武功侍女的肋骨,另一脚踹开房门。
半扇木门成片散落在地,屋内悄无声息,他直奔内室,掀开重重的帷幔,一双女子的绣花鞋横在眼前,在空中晃悠,鞋上明珠耀眼万分。
抛出长剑砍断绳索,尚坤接下从房梁上掉落下来的人,一摸气息尚温热,舌头才伸出有一寸。由此推断上吊的时间不长,理应她该是清醒着的,不知何故七公主小脸红中透着微黄,人事不醒。
“啊,大事不好,公主悬梁自尽了。”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惊起别院里的酒意正浓的人。
把人平整放在地上,手按着七公主微弱的气息,尚坤救人为先,先不考虑旁的事,低头口对口为她渡气。有几个宫人试图想靠近内室,都被他厉目逼退。
太子妃闻讯第一个赶到,瞠目结舌她看到的一切,小姑会寻短见本就骇人听闻,比这更难以置信的是武英侯俯在当地为小姑渡气,看起来就像两人在亲热。
“喛哟”,七公主无意识呻|吟一声,眉头微动一下。
尚坤停下救她的动作,抬头看向一屋子慌乱的人,忽视耳边低低的抽泣声,自顾自站起来,对着太子妃叮咛,“阿嫂,宣随行的御医进屋,封住这个院子,不许院中杂人走动。”
太子妃颔首应下,转头唤进在东宫当差的两名御医。她来的路上已下令严禁闲杂人等随意走动,并命太子的心腹侍卫守在院外,堵住大门不许人进出。当然在她来之前,原先七公主的侍卫们早封禁大门。
御医们进屋径直走到七公主身边,一人为她细细把脉,另一人从医箱中取中银针剌穴。
太子妃凑到小姑跟前,被她脖间那道醒目勒痕吓到,锦帕捂嘴咽下惊叹声,更不说心中疑云丛生。若说七公主想不开自寻短见,太子妃十万分不相信。
她那小姑性情豁达开朗,爱说爱笑,明目张胆恋着尚坤,屡受挫折却从未垂头丧气过。
换个别的同龄女郎得不到心上人的垂怜,成天落泪忧愁,轮到七公主身上,恋着尚坤,连他身边的爱姬都觉得是个好的,真心实意结交。
要不太子怎会偏爱这个妹妹,像眼珠子一样疼着她护着她。
七公主闭目躺在地上,卷曲的睫毛一动也不动,面上因憋气而生出的红潮退却,苍白如纸,任由御医在她身上施针,她似是毫无知觉。
尚坤心生疑惑,目光在屋中仔细搜寻,捡起砍断的绳索,捏住断裂处合成一圈,摆在面前端详。
忽地,他利目扫过侍奉七公主的宫人们,挨次走到她们面前,咄咄目光逼视,一圈下来,心中大致有底。
那边诊脉的太医眉头紧锁,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回左手,神色愈发凝重,翻看过七公主的眼皮和舌苔,他对同伴使个眼色。
另一名御医收到信息,拔出银针,也上手号脉闻切,脸上神色大变,复拿起银针细瞧。对着光,才从七公主穴位取下的银针尖发出淡淡乌色,如果不仔细,根本发觉不到。
仍是前面的御医走到太子妃面前,道一声失礼,拉住她手心写下一个字。
太子妃花容失色,骇得几乎栽倒在地,她看向尚坤微张一下嘴巴,心道太子怎么还不来。心中百般煎熬,她终是走到尚坤面前,指了指那边的银针,用只能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吐出一个字——毒。
绝实毒,想出此计策的人心肠全是黑的,纵是滔滔江水也不能洗白。
尚坤抿紧唇,冷声追问道:“三郎在做什么,半日功夫酒也该醒了罢,派个人过去拿冷水泼醒他,拖也要把人拖来。若不然,出了差错他承担不起。”
太子妃也明白这个理,从听闻小姑寻短见起,她派身边得力的亲腹去到袁五娘房里找太子。只因袁五娘住得偏僻,来回路程略长,估摸着太子也该到。
她焦急地徘徊在门口张望,不时回头看一眼地上的七公主。
尚坤仔细回想午宴发生的种种,再追回一句,“派人为裕王和三公主请脉,午食进了不干净的东西,别让他们也坏了肚子。”
太子妃这头刚派下去人,太子酒气熏气一头冲进院里,虽是忙乱却不见慌色,嘴里笑道:“孤来看七妹,下回想出宫游玩找阿兄就是,别再使性子吓唬阿兄。”
捂脸痛哭的奶娘冷不丁冒一句,恶声恶气,“太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公主岂是那不讲理的人,她素性最乖巧,深得大家和娘娘的欢心。天知道,公主怎么会寻短见,她明明吃醉了想找阿圆夫人和武英侯说话,难道说……”
尚坤两步走到奶娘身边,在他为七公主渡气时,也分了神给这屋里的人,晓得她们的动静。奶娘几次想扑到七公主身边,都被他挡住,论情意真挚奶娘绝无虚假,可她话里却是掺了假。
半院的人全在哭泣,神容悲切,不管七公主是真的想寻短见还是别的原由,她们统统都没活路。
奶娘跪坐在最前,离门口最近,抹着泪看向她带大的孩子,眼泪像掉线,神情悲切。
“谁说七公主要自尽?她派人传话,说是想见阿圆和我,回来报信的人呢?她有没有亲眼见到公主。”
尚坤踱到一干宫人面前,盯着几个年老的宫人问道。那人两回来到他的院子外,与尚显纠缠半晌,只要她开口说话,声音是不会骗人。
世人都知尚家男丁耳灵,但他们不知尚坤耳聪的程度。晋阳大长公主怕孙儿受伤害,下死令在府里以各种招数遮掩,就连太子同尚坤交好,也是微微知道一点他听力强过尚家先祖。
太子瞧过幼妹,同御医低声交谈几句,吩咐药童下去煎药,也走到奶娘眼前温语道:“奶娘此话差矣,七妹是何等开朗的人,天塌下来依是带笑应对,从小到大,你何时见她烦忧过。”
奶娘哭得更厉害,捂着脸痛斥:“太子做为兄长,不是不知道公主的心事。她一心念着武英侯,从宫里打探出消息,今儿巴巴跑到小侯爷的侍妾面前,对着人一股脑吐个干净。临了却得不半分好,吃醉了心里难受想找人说个话,三番五次请不来人,在屋里气恼发火。命令老奴带着人全都退下,说要静一时。谁料,她竟干出这糊涂事。”
太子偏头看一眼尚坤,奶娘说的话只有五分可信,七妹是恋着一个人求而不得。但是,她不会寻短见,更别提挂条绳子绑在房梁上,武家的女儿绝不会干这种掉份的事,死要死得光明正大。
尚坤扲起手里的绳索让太子看,指着一处仅连着一根线的断口处,两人心照不宣。
趁着空当,太子妃清点七公主带来的下人,迅速理出头绪,把人分成几拔分别看管在几个屋子里,严令必须看好,一根毫毛都不能少。
院中哭声顿时消弱不少,除了奶娘和七公主平日最信任的一个贴身侍女,另还两个上了年纪的宫人跪在院里等着问话。
太子妃亲自一一问话,指着两名老宫人,“两位好面熟,以前都在母后身边服侍,怎么突然又跟着七妹出宫?”
两名宫人回道她们是奉夏皇后的谕令,督促七公主仪容,以后就要在公主身边长久服侍。
听到她们开口说话,尚坤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沉声问道:“就是你,两回跑到我院外传话。”
那人面不改色点头,身形不动,不见慌乱之色,从容应对。
“死到临头,仍是这般镇定,真是稀罕。”尚坤冷笑一声,更坚定心里的猜测。
太子半醉间也能识别出院中四人的神态,除了那妙龄的侍女哭中带着恓惶恐惧,其余三人全都从容不迫。
两名宫人才到七妹跟前,做不出情真意切可以想得通。
奶娘不去照顾七妹,拿话堵人,又在逼问尚坤她家公主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为何不见他眷顾一下。更是当着公主的面,与爱妾调笑,害得明朗的七公主冷了心,酒醉之后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问尚坤有何颜面对大家和太子,太子是瞎了眼才把他当成好兄弟。
太子妃为小姑擦着汗,全把那些话当成耳旁风,心道小姑昏迷是她的福气,省着听到自小奶大她的人做寒心的事。
那个贵女们没有一个奶娘和贴身丫头,太子妃知道自个奶娘的脾气,就连太子到侍妾屋里多走一回,奶娘都要为她打抱不平,见了太子频频甩脸。
七妹的奶娘胳膊肘往外拐,却是为何?
“你说七公主想见我,连连派去人传话。传话的人才回来,转眼间我到屋前,为何她已经睡下?”
“七公主吃醉时,你在做什么?她们两人又在何处?一人去传话,另外一人呢?”
“悬梁自尽的人先前也见过几个,那个不是乱蹬腿,可七公主却在昏睡,试问她如何上的房梁?”
尚坤一声比一声高,厉声逼问,看势头怒不可揭似是要撕碎面前的人。
太子有一丝惊讶,印象中平安奴很少如此动怒,大概真是气叛主的人。
奶娘被问得哑口无言,停止哭泣望着屋内昏迷的七公主沉默。
问完话,尚坤将手里的绳索扔到太子怀里,转过身大步往院外走去。他能尽的力全都尽到,剩下诸事交给太子和太子妃。
头上乌云压顶,黑压压像是临近屋舍,大冷的天里该要落雪了罢?该是降一场急雪,好遮盖住这世间的肮脏。
迎头碰见脚步踉跄的三公主和夏世子两人,许是吃醉了,三公主一把抓住尚坤的胳膊,带着哭腔问道:“七妹怎么样,她闹着玩吓唬人罢?”
见尚坤点一下头,三公主扑棱落下泪,拉着夏世子去看胞妹,不小心踩到裙角栽倒在地上,她索性坐在那里失声痛哭,形容狼狈无半分往日的威风及姿容。
这个人倒没那么可憎。
有那么一丝后悔带着阿圆过来,尚坤清楚,有人想针对他、针对太子,明刀明剑当面对决不怕,怕的是拿一两个弱女子做筏子挑拔离间。
今天的事肯定不能善了,说不准裕安帝牵心幼女,会赶来别院,趁着功夫回屋补会觉。
走到分岔处,另一头就是裕王落脚的院子,半天不见有人出来,他倒是沉得住气。
对手是阴狠的人不怕,怕的是丧尽天良的畜生。
尚坤捏一下拳头,接下来的新年不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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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门口和尚显交谈几句,大致了解其间院中诸人动向,尚坤抬步进屋一个软玉温香的人儿扑进怀里。他高举起沾血的大掌,没把他的阿圆搂在怀里。
“阿圆,先松手,容我去洗漱换身衣服。”
经尚坤这么一说,忆君才发觉他浑身沾着血,锦袍上斑斑点点的暗色印记,手上也带着血渍。
她松开手,唤了侍女端热水进屋,为尚坤洗净头脸手臂,并换上洁净的衣裳。
她听见院里有人喊着七公主自寻短见,半天的功夫在屋里忐忑不安,不明白为何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七公主绝不是一个轻易寻短见的弱女子,她阳光明媚,花开最炫丽。难道真是为了尚坤,忆君摇一摇否定自己的猜测。
等侍女们都退下,她重新投进尚坤的怀中,宽阔坚实的肩膀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怕了吗?”尚坤先问她。
“嗯,有一点儿。”
“不会有事。”有他护着她,绝不会让阿圆受到波及牵连。
尚坤搂紧了人,思索着如果他晚去一会儿,对方又该如何行事。或许那割得只剩一条线的绳索拽断,七公主落地能逃出生天,或许不能,更不提七公主身中迷毒人事不醒。她自尽也好,被人下毒也罢,太子责任重大,逃不了干系,首一个要受天子的发难。
裕安帝更会迁怒于让七公主心生颓意的人,他不会有事,大不了闭门思过几年。可是阿圆,恐难挡住天子的怒气,白白当成牺牲品,到时恐怕大长公主府拼尽全力也保不住她,试问到时他会不会恨舅舅?
会罢!
父子生隙,舅舅外甥起隔阂,尚氏与皇家嫡脉离心,他们真是打的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