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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陈母电话后,陈蓝脑子一片空白,连张佳佳都没来得及通知一声,便跑出校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陈蓝急急忙忙从钱包拿出一百块递了过去,不等司机找回零钱推开车门往医院跑了进去。
司机大叔赶紧追上来,从后面一把拉住陈蓝的胳膊,将三十多块零钱塞到她手里,“小姑娘,还没找钱呢。”
陈蓝怔怔看着司机大叔。
大叔见陈蓝失魂落魄的神色,叹了口气,前面就是医院,这小姑娘怕是家里有人出事了,大叔半辈子风风雨雨,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现如今也只是惋叹一句罢了。
重症病房外,古安面色颓然坐在地上,靠着墙,出神地看着病房禁闭的门。
这是陈蓝重生回来第一次看到古安,上辈子表姐带着古嘉言远走他乡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古安,她对古安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他跟表姐结婚那天,笑得一脸幸福的新人。而这样的幸福却被眼前的男子一手毁了,曾经发誓要共度一生的女人也被他亲手推进车轮底下,生死不明。
陈蓝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让他尝受一遍表姐曾经受过的所有苦痛,甚至想恶毒地诅咒他不得好死。
陈蓝刚到医院,大舅跟舅妈后脚也跟着到了,半个月前两人还油光满面,如今却苍老了不止十岁。
“爸妈。”古安扶着墙站起来,愧疚看着两位千里迢迢赶来的老人。
舅妈看到古安,目眦欲裂地扑上去扯着古安衣领,痛骂道:“你个杀人犯,你还我女儿,你怎么不去死!小悦跟了你八年,给你生儿育女、照顾家里,你是怎么对小悦的,亏我眼瞎,你出轨我还替你说好话,我眼瞎啊——”舅妈痛哭出声。
大舅红着眼眶,没有阻止舅妈发泄,他拳头紧握,指甲都刺进肉里。他真恨自己虚荣,将女儿托付给古安这只白眼狼,该死的人是他才对。
古安没有丝毫反抗,仍由舅妈一巴又一巴掌重重落在他脸上,很快古安的脸浮肿起来。而此刻古安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在他将妻子推出马路那一瞬间,他的心也跟着死了。“对不起,爸妈。”
“你别叫我妈。”舅妈指着重症病房里躺着的蓝悦,一字一句都带着对古安的痛恨,“要是小悦万一有个不测,我李彩梅就是拼了老命也要你陪葬。”
陈蓝的喉咙堵得慌,大舅跟舅妈虽然为人虚荣又贪钱,可是他们这辈子也就只有表姐一个孩子,他们不希望表姐离婚又何尝不是希望表姐能过得好,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蓝悦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能容忍古安出轨,却绝不能容忍古安伤害到蓝悦。这时候的舅妈无疑像是护崽的母狼,恶狠狠地与古安对峙。
陈母跟主治医生一起过来,陈母没看到古嘉言,急忙问:“蛋蛋呢?蛋蛋去哪里了?”
这时古安沙哑着声音说:“我爸妈刚才来了,将蛋蛋带回家了。”
舅妈往地上碎了一口,“那两个老不死的还有脸面带走蛋蛋,小悦还在里面躺着,他们就迫不及待要带走蛋蛋,也不怕天打雷劈!”
一旁的护士见惯了这种场面,等众人发泄完冷静下来才出来道:“这里医院重地,请你们保持安静。还有谁是蓝悦的家人,麻烦过来缴一下费。”
古安挣扎着要起身,大舅先他一步沉声道:“我是蓝悦的父亲。”
护士看都没看古安一眼,领着大舅到一楼缴费。她在病人做手术时就听说了,这里的病人是这男人的老婆,因为男人出轨,两人正闹离婚。男人找到离家出走的病人,当街起了争执,男人一时失手将病人推出马路,才酿成了这场惨剧。听说当时他们两的孩子还在场,护送心想,那孩子目睹了现场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护士心里鄙视着,见过渣的没见过像男人这么渣的,只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女子,要是熬不过来,她的孩子还这么小,可怎么办?
见到主治医生过来,舅妈抹干眼泪,冷静问:“医生,我家小悦她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歉意道:“现在还不能进去探望病人,病人的手术很成功,但是伤得太重了,我们也只能尽人意。”如果能在二十四小时清醒过来便生命无碍,若是不能,最坏的可能就是成为植物人,这一点医生并没用瞒着家属。
陈蓝的心一沉,她已经在电话里听老妈说过最糟糕的情况,若是表姐真的醒不来……陈蓝抬手遮住眼睛,她是不是做错了,要是她没有提醒表姐那些话,表姐不会发现古安出轨,这一切不幸的事都不会发生。她宁愿表姐像前世一样几经曲折才离婚成功,也不愿看到她带着呼吸器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没有一丝生气。
舅妈的脸上一白,侧过头透过玻璃窗看了眼里面躺着的蓝悦,说:“我在这守着她,阿清,麻烦你去一趟古家,将蛋蛋带过来,要是小悦真熬不下去了……”说到这舅妈哽咽着说不下去,拧了把鼻涕,舅妈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说:“也要让……蛋蛋见小悦……最后一面。”
大舅缴完费上来,伸手揽住舅妈的肩膀,“小悦福大命大,小时候给她算过命的先生都说她一生福禄双全、长命百岁,这次她肯定会没事的,等她好了,我们带她跟蛋蛋回家。”
“妈,我跟你一起去。”万一古家不让她们带走蛋蛋,老妈一个人肯定起不了作用。
陈母来之前已经哭过一次,眼睛还是通红的,“好,我去把蛋蛋带过来。”
古安突然开口说:“我也一起去,我爸妈可能不会让蛋蛋过来。”
大舅冷冷看着古安,“我们不想看到你,在小悦还没醒过来之前,你要是出现一次我就打一次。”
古安痛苦地捂着脸,“要是小悦醒过来就告诉她,我答应离婚,蛋蛋跟她,只求她能醒过来。”他错了,他一直爱的人只有小悦,是他看不清自己的心,亲手毁了他的爱情、他的家。
“走吧。”古安冷静下来后大步走出医院。
陈母沉默着跟上去,陈蓝也一言不发,现在不管古安说什么都于事无补,表姐也不会因为他的忏悔而醒过来,如果真有神灵,陈蓝希望能让古安一辈子都带着沉重的枷锁,每日寝食难安。
到了古家,古父看到古安肿起来的脸颊,勃然大怒,“谁将你打成这样的?”
古安没有回答古父的问题,而是问:“爸,蛋蛋在哪里?”
“在里面,哭闹着要去找妈妈,你妈正在哄他。你脸上的伤是蓝家人打得?”
古安心里一痛,“我先看看蛋蛋,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古父皱着眉,面色漠然看着古安身后的陈母、陈蓝两人,“你们来做什么?”
陈母想说接蛋蛋去医院,陈蓝拉住陈母的袖子,说:“我们不放心蛋蛋,过来看看他。”接着不动声色走进古家。若是一开口就说带走蛋蛋,古家人肯定连门都不让她们进。
刚走到客厅,就听到古嘉言哭得声嘶力竭,“我要妈妈,呜呜……妈妈……”
陈母眼睛一酸,脚步加快跑进卧室,古嘉言看到陈母,连跑带爬过去抱住陈母大腿,哭得一抽一抽的,“姑婆,我妈妈呢?”兴许是哭得太久,古嘉言的嗓子都沙哑了。
陈母抱起古嘉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蛋蛋别哭,乖,姑婆现在带你去看妈妈。”
坐在一边的古母听了这话怒气冲冲说:“你带蛋蛋去医院做什么,蛋蛋还小,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古家老姐,小悦跟古安还没离婚,我暂且尊称你一句‘姐’,小悦嫁给古安这么多年,有什么对不住你古家的地方啊?现在小悦还在医院生死未卜,你们这么对小悦就不怕折寿吗?”陈母气得哆嗦着声音。
古母阴阳怪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对阿悦哪点不好了,她来我们家吃我们的住我们的,我们还给了她一间店铺让她做生意,那点待她不好了。小安都给她跪下认错,她还想怎样?好好的生活不过偏要离婚,小安也不是故意推她的,医生不是说了醒过来就没事了吗,大惊小怪做什么。”
陈母一向口拙,被古母颠倒是非、黑白不分的这番话一呛,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陈蓝冷冷说:“感情受伤的不是您儿子,所以老太太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现在表姐跟表姐夫还没离婚吧。”说到‘表姐夫’这三个字的时候陈蓝还重重加了语气,“医生说了,若是表姐二十四小时醒不来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表姐夫可是害表姐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即使不判刑,每年的医疗费可不少,更何况两人还是合法夫妻,表姐夫若想离婚再找新人怕是这辈子都别想了。”
古母气笑了,“你这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不过陈蓝的话古母还是听进了耳里,她的确不在乎蓝悦的生死,可是她绝对无法接受儿子要替那女人守一辈子活寡,蓝悦要是真成植物人了,谁知道还能活多久,要是运气好活上十几二十年也不是问题,如此一来蓝悦就会一直占着原配的身份,这样的话哪家好姑娘还肯嫁给小安。
想到这,古母心思一动,还想说什么,这时还在屋里的古安终于开口了,“妈,让小姑带蛋蛋去医院见小悦,如果小悦真出事了,我也逃脱不了法律的惩罚。”
古母脸色大变,焦急地问:“你又不是故意的,怎么要坐牢呢?肯定是蓝家那些人想要钱对不对?”
陈母脸色异常难看,她语气冷淡道:“还得古大姐提醒,我们还没报警呢。”
“妈!”古安心情烦躁极了,“你别说了,小姑你带蛋蛋去医院,我会到派出所自首的。”惨剧发生后,古安立即让那司机开车送蓝悦去医院,由于没有人报警,古安才一直没被警察带走。从手术结束到蓝悦被推进重症病房到现在才过了半天时间而已,却像是过了半辈子般漫长。
古父推门进来,怒道:“去自首什么?她又没死,私下解决不就好了。蛋蛋是我们家唯一的嫡孙,蓝家要离婚可以,但要是想带走蛋蛋,做梦!”
“爸,你这是要逼死我吗?”古安抱着头吼道。
陈母懒得再与古家人争执,“我先带蛋蛋去医院,至于蛋蛋以后跟谁,等小悦醒来再说。”
古家始终理亏,对陈母带古嘉言去医院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
走出古家大门的时候,窝在陈母怀里的小孩哇的一下哭了。
陈母掂了掂怀里的古嘉言,脚步不停,“蛋蛋乖。”
古安愣愣看着陈母抱着古嘉言离开,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从进门开始,蛋蛋就没叫过他一声“爸爸”,以往每次他下班回来蛋蛋都会蹬蹬蹬跑到门口迎接他,奶声奶气叫“爸爸”。他知道,这一回他是彻底失去了最亲的两个亲人。
到医院后已是下午四点,陈蓝才感觉到胃饿得抽疼,从早上吃过早餐后到现在都没进过一粒米,别说她了,就连陈母、大舅、舅妈几人都忘了吃饭。不管有没有胃口,他们总不能不吃不喝等表姐醒来。
陈蓝到附近餐厅打包了五份快餐,劝几人吃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天色全黑。
大舅说:“阿清,你先回去吧,我们在这里等就行了,医院不让人陪夜,我们晚点会到附近宾馆住一晚。”
这时古嘉言不安地动了动,接着从大舅怀里跳下来,走到病房门口,仰着头似乎要看穿这扇门。
外公说,妈妈就在里面。
古嘉言脸上懵懂的稚子之情让在场众人都红了眼,陈母别过头抹了一把泪,“好,我先回去给大陈做饭,要是小悦醒了,记得打电话过来。”
足足三个多小时陈蓝几乎都没动过,起身的时候才觉得两脚都麻|痹了,陈蓝忍着不适轻轻跺了几脚。
回到家,陈父正在做饭,见陈母、陈蓝两人都神色颓然回来,惊愕不已,“怎么了?这是?”
“小悦出事了。”陈母看到陈父回来,顿时有了主心骨,颤抖着声音说:“现在还在重症室,医生说要是明天还醒不来,很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陈父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冷下脸,沉着声音问:“谁弄得?”
陈母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天她流过太多眼泪了,现在早已哭不出声。
陈蓝将陈母扶到沙发坐下,将事情给陈父说了一遍。
陈父痛恨道:“古安那混账东西,我们家的闺女怎么能任意让他们古家糟践。”
陈父性子虽然和善,那是因为别人没有触碰到他的逆鳞,家人永远是不能触碰的底线。他早就将蓝悦当成自家闺女般看待,哪能容忍古家人欺辱。
“要不是我大哥大嫂当日不肯让小悦离婚……”陈母重重叹了一口气,原本她是怨恨大哥大嫂的,今日看到他们相互搀扶着过来,痛苦万分的表情,陈母是什么气都没有了。大哥大嫂再不济,小悦受伤了,最痛的还是他们。“现在只盼望小悦能早点醒来,蛋蛋才五岁……那么小就没了母亲……”
“嘟嘟——嘟嘟——”
陈母的心猛地一跳,“电话响了,是不是大哥打过来的?”
陈蓝离座机最近,在电话刚响了一声的时候就小跑过去拿起话筒,“喂您好……”
“蓝蓝——”大舅喜极而泣道:“小悦醒了。”
……
挂上电话后,汹涌的泪水决堤而出,陈蓝眨了下眼睛,“妈,表姐醒了。”
陈母高兴坏了,立即双手合一,喃喃自语,“谢天谢地了——谢谢如来佛祖——”连向来无神论的陈母都忍不住向各位神仙拜了一拜。
从狂喜中冷静下来的几人随即闻到一股糊味,陈父捡起地上的锅铲,跑到厨房一看,锅里的菜早就糊了。
“行了,今晚别做饭了,叫个外卖吧,等明天请个假,到医院探望一下小悦。”陈母说。
将近一天都紧绷着神经,一旦放松下来,沉沉倦意涌上,吃完晚饭后,陈蓝去洗了澡,直直倒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上。
幸好表姐没事了,要不然她会恨死自己的,虽然明知道罪魁祸首是古安,但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如果不是自己多嘴,表姐也不会出事,表姐是她除了父母外最亲最亲的亲人了,即使上辈子表姐远走他乡,她们仍然保持联系。在她考上大学最困难那一段日子,还是表姐给他打生活费过来才让她不至于饿肚子。
表姐学历不高,到了深城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只能重操旧业替人卖衣服,深城消费高,表姐那一点工资还不缴不起古嘉言每学期的学费,更别说每个月的房租跟生活费,于是表姐开起了淘宝店,在网上卖衣服,生活才勉强过得去,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打给她,那几百块兴许是表姐省吃俭用几个月才省出来的……
想到这些,汹涌而出的泪水再一次打湿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