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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步吧。”快到巷口了,沈霜照对陆清容说。
陆清容如寻常一般戴着面纱,她依言停下脚步,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她走吧。
沈霜照咬着嘴唇,努力克制着眼中即将泛出的泪意,食指和拇指捏住她的衣袖轻轻扯了扯:“你回沙海的路上要小心。”
陆清容扬起下巴,眼睛并未看她,神色也是平静无波:“我说的话你也要记住。”
“那……那我走了。”沈霜照只是点头,两侧的嘴角都耷拉着,她松开陆清容的衣袖转身向巷口走去。
雨下得更细也很密,沈霜照一步步踏在石板路上,绣花鞋溅起点点水花。
幻红替陆清容撑着伞,又深又窄的巷子里,映衬着白墙黑瓦,陆清容就望着那人的身影被眼前密密的雨帘一点点模糊。这是她在沙海一辈子也不可能见到的场景。巷子里空荡荡的,自己眷恋的人走远了。
“小姐,我们回去吧。”幻红侧头,看着陆清容独自对着空巷子失神。
陆清容收回视线,身上的衣衫已被细雨映湿。水澜城的湿冷让她的心也变得惆怅起来,她掀起左手衣袖,对着手臂上的那一个黑点发愁,还能支撑多久呢?她的母亲可否也曾站在这深巷之中,望着心爱之人离自己远去,那种心情原来竟是这般酸楚。
“回去后我会向外公道别,你打点一下,我们回青城。”陆清容吩咐道。
幻红:“是。”
听到陆清容要走的消息,姜大人是颇为难过的,他看着陆清容的脸,觉得自己的女儿仿佛又回来了。
“你走吧。”姜大人也没挽留,只是眉间的遗憾之色特别浓重,“我孤家寡人惯了。”
陆清容有些内疚,却不得不狠下心走。她说:“你保重身体,我会回来看你的。”
姜大人摇头:“你总是让我想起你的母亲。我记得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你这般年纪。如今回头看,没想到弹指一挥间竟过了这么多年。”
陆清容黯然,她思忖再三,还是问出了盘旋在她心上十余年的困惑:“外公,我有一事相问。你可知……娘亲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不是你父亲便是了。”姜大人看着自己衣袖上的花纹,记忆飘回到了被尘封已久的过往,“我曾问过她喜欢的是哪家公子,若是门当户对,我便私下让人试着说亲去。可是她始终不曾告诉我,郁郁寡欢了那么久,直到你父亲将她带去了沙海。”
陆清容眉头打结:“或许就在她平日来往的人里。”
姜大人笑了笑:“她有段时间常去内城陪着那时的城主夫人,遇见过什么人,我也不得而知。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再也不去了。你说她究竟对谁倾心,她不说我还真猜不透。”
陆清容没作声,也没追问下去,只是起身告别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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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青城的时候,赵越瑶恰好送着洛期要走,几人在内城的大殿门口相遇。
陆清容虽是看着洛期,话却是对赵越瑶说的:“我离开青城不过短短一日,没想到赵城主这里就来了贵客。”
洛期将那件绣着龙的斗篷搭在手上,她虽个子娇小,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是分外凌厉,说话的气势丝毫不亚于陆清容。她笑得极为灿烂,有些稚气的五官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二十几岁的人:“我哪是什么贵客?不过是顺道儿来拜访赵城主而已。倒是陆姑娘面子大,不光在这青城里可以肆意进出;我更是听说,就连水澜城的少主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差点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认了。”后面的话洛期说得不咸不淡,却激得陆清容神色都严峻了几分。
她这么一说,在场的气氛陡然变冷。赵越瑶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她倒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何,只好出来打圆场:“在我这里你们都要提水澜城的事,都不嫌累吗?”
洛期抿唇:“罢了罢了,这里始终不是我该待的地方。各位,我先告辞了。”话落,她披上斗篷,扎入雨中渐行渐远。
赵越瑶将视线转移到陆清容身上,问:“你与她可有过节?”
陆清容否认:“连面都没见上几次,何来的过节?”
赵越瑶扬眉轻笑:“那你为何与她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
“不过是看不顺眼罢了,哪有什么原因。”陆清容瞪她,“赵城主管得未免太宽了。”仅凭当年发生的事,她就可以为此厌恶洛期一辈子。
天色阴沉,赵越瑶正好觉得烦闷,陆清容的出现正好给她带来了一些有趣,她怎会错过这个机会:“过几日洛期便要正式出访水澜城了,沈霜照免不了与她接触,我还以为你是为此担心吃醋,毕竟……”赵越瑶眯起眼,凑到她耳边轻轻说,“洛期也好女色。她又擅长巫蛊之术,指不定哪日沈霜照就被她勾魂摄魄了。”
陆清容被她的话撩拨得忿色满满,可她仍是压抑住了,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洛期比我还年长两岁,我猜比起沈霜照,沈婉蓉这样有风韵的女人更受她的青睐。”
雨丝随着风飘来,赵越瑶耳侧的发丝因此沾染上了水珠,她僵硬地勾唇:“她是很引人注目,洛期若是真的青睐她也很正常。”说是这样说,但话中的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想了那么多年,她想要的什么都没得到,倒是适得其反,得到了沈婉蓉全心全意的“恨”。
陆清容冷眼看她,又道:“洛期这等人,我劝你少接近为妙,不然——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你呢?”赵越瑶收起打趣的心思,“据我所知,你爹与她似乎还有其他交情。”
“我不会与她走太近。”陆清容冷冰冰地说,“至于我爹,我自会与他协商,不劳城主担心。”
赵越瑶将手并在身前,一袭华服将她衬得更加美艳,她慢悠悠地向它处走去:“年轻的姑娘们总是心高气傲……”
陆清容想起沈霜照,心底仍有一丝担忧。她倒不是吃醋,也不是担心洛期真的会喜欢沈霜照。她忧心的是洛期那种诡谲阴鸷的性子与手段,沈霜照遇见她总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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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蓉坐在清霜殿,看着清瘦的沈霜照撑着伞从庭院中走来。
“师父?”沈霜照直到进门收了伞才发觉沈婉蓉坐在那里。
见她一脸惊讶,沈婉蓉走到她面前,拿出手绢替她拭去脸上的水珠:“可还是在为彩儿的事发愁?连我在你这儿现在才发现。”
沈霜照愣愣地看着她,又想起陆清容嘱咐过的话,眉头皱了皱:“这几日霜儿让师父操心了。”
沈婉蓉停下手上的动作,面色温婉:“只要你好好的,我多操些心也没什么。”
沈霜照垂下眼睫,拳头握得紧紧的,好一会儿才说:“我……我想重新跟着师父在主殿议事。”她答应过陆清容要保护她的,自己若是碌碌无为,还谈什么保护?
“好啊。”沈婉蓉求之不得,但同时也讶异沈霜照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了?“霜儿为何改变了主意?”
沈霜照默默低下头,语气愧疚又失落:“彩儿不见了,连她我都没办法照顾好……”
沈婉蓉恍然,想她是受了彩儿失踪这件事的刺激,所以决心改变了。
“无碍的。”沈婉蓉拍拍她的肩,“彩儿的下落我会派人去追查。霜儿莫要太自责,你愿意好好学些东西,我自然是高兴的。”
沈霜照别过脸,为自己又说了谎、演了戏而心虚。又想起陆清容的那番话,自己骗师父可以,但绝不能骗她。这样霸道任性的人,此刻想起来真是令她面红耳赤。
“怎么了?我说过你莫要自责,彩儿的事不是你的错。”沈婉蓉见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令她羞愧成这样,急忙安慰道。
沈霜照听不得沈婉蓉再说下去了。她一心想着陆清容,又在师父面前撒谎,只觉得自己可恶透了,心虚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她的遮掩让沈婉蓉越发疑惑:“是不是昨日受了风寒发烧了?霜儿你抬起头让我瞧瞧。”
沈婉蓉越这样说,沈霜照就越不敢抬头,最后两人一来一往间沈霜照索性躲到了沈婉蓉怀里。她将脸埋在沈婉蓉身前,紧紧抱着对方怎么都不肯抬头。
“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沈婉蓉好气又好笑,但同时又觉得沈霜照这般对她撒娇也是极好。至少,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像之前那样僵了。若是好好相处,略过陆清容的事,有朝一日霜儿会认她的。
……
之后几日沈霜照往主殿跑得很勤,沈婉蓉又重视她,城中的事务该如何处理,沈婉蓉都手把手地教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个愿教一个愿学,往后这城主之位是谁的已经不用说了。进出清霜殿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而桑榆的门庭倒是越发冷清了。
“这几日你都未来找我。”唐梦璇对坐在水池边上的桑榆说。
桑榆向池中投掷了鱼食,一群鱼便游了过来:“人啊就和这些鱼一样,若是有好处有利益,自然会不请自来。”
唐梦璇坐到她身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榆浅浅地笑了,笑意却未到达眼睛:“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是所有人。你看这几日小师妹多惹人注目?那些大臣官员,哪个不忙着巴结?”
“大臣官员如何我不想评判,我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的。霜照如今很上进,师父也很欣慰,你我也清闲了许多。”唐梦璇也随着她看着池中夺食的鱼群,“霜照只是拿回了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桑榆摇头:“她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城主,即便她很聪明。”
“她正在学会如何成为适合做城主的人。”
投掷的鱼食吃得差不多了,鱼群也渐渐散去,桑榆起身:“这是本性问题。城中若是安定,她做城主没什么;可若是外城侵扰,我倒觉得她更适合做傀儡。”
唐梦璇冷笑,幽幽地说道:“她若是适合做傀儡,那你更适合做叛徒。”
桑榆逼近她:“我对水澜城不会有二心,可是你等着看今日我说的话到底对不对。我也很想知道霜照会成为一个仁慈的城主,还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你好可怕……”唐梦璇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无法想象纯善的小师妹真的会成为桑榆口中的傀儡。
“今晚留下来陪我。”桑榆向屋子走去,留了一路声音,“免得你又要怪我这些日子冷落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