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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最接近黎明时刻的一个时辰,此时,月明星稀,亦是人们酣睡如泥的时刻。
方溪院角落的石凳上,此刻正坐着一清瘦的身影。他面对着前方的阴暗处,时而磨搓着拇指上的扳指,时而仰望月空。而在阴暗处,则时不时的飘出一刻意压低的声音。
“主子。”
“可有查出一二?”低哑深沉的声音响起。
“赵三儿,本名赵应求,是杭州府富商赵东海的三儿子。因其姐姐是杭州知府的妾室,所以在杭州城内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此次耿格格被掳一事,与此人并无多大的挂碍,只是……”
“说。”
“是。只是他爹赵东海在皇上銮驾进入杭州城后,曾与八爷他们接触过,所以奴才以为此事也许与八爷他们有关。”
“老八?此线继续跟着,莫要断了。”
“是,主子。那个……主子。”
“还有何事?”
“自济南府之后,奴才奉命跟在耿格格的身旁,可此次耿格格被掳,奴才未免暴露并没及时出手营救,还望主子降罪。”说完,阴暗处里的男人便单膝跪了下来。
“免了,倘若今日我们没能赶到,你自是会出手的,此事你并无过错。那件事儿,查的如何?”
“回主子,奴才领命之后,一直暗中跟在耿格格身边。耿格格她,成日里窝在院子里,就算是出去了,那也是与十三福晋同行,从未私下里与九爷接触过。绍兴之行,她去九爷的园子,也只是去见了九福晋,想必她已知晓济南府的真凶是何许人了。不然,这绍兴的品酒宴也不可能这般轻易的就过了。”
“你且下去吧,继续跟着她。”
“喳。”说罢,阴暗处的男人瞬间就消失了踪迹,而石凳上的清瘦身影也缓缓的起了身,慢慢地向堂屋的方向走去。
***
康熙大帝巡视完了钱塘大堤,也与一众臣子议完了大大小小的政务,刚得着空便又有了突发奇想---微服出巡。
这钱塘大堤他是巡视完毕了,可这闻名于世的钱塘大潮他还未曾亲眼目睹。如今,正好是观看钱塘大潮的好时机,他又岂能错过。于是,他决定去看那负有盛名的钱塘大潮,并微服出访。可康师傅的家族实在太过庞大了,若是此时都同他一道去,那跟巡视也就没什么区别了,所以康熙大帝又说了,要分拨。
他亲点了老四、老九、十三、十四四个儿子随驾,又带上了此次他带出来的宜妃与和嫔二妃,又因着心情愉悦,还首肯了随驾的儿子们,可以带着自己的家眷一同前去。于是乎,就有了眼下的这番情形。甚是尴尬的耿宁儿垂着首,盯着自己手里的绢子,装做路人状的坐在马车里。
可即便是她有意低调,但坐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内,仍是有人觉得她甚是扎眼,就比如宜妃,也比如九福晋---董鄂黎萱。
抬起葱白的纤手,宜妃扭头笑靥如花的看着坐在身旁的和嫔,指了指其腕上的一白玉镯子,“和嫔妹妹,你这玉镯子瞧着可真是温润透亮啊。可是上等的羊脂玉?”
听了宜妃的话,和嫔面上仍是素日里的和善笑容,对着宜妃笑盈盈的道:“嫔妾对这玉石并不在行,到是听说姐姐您可是这方面的个中高手,不如姐姐给嫔妾掌掌眼?”说罢,便抬起了自己的手腕,退下了腕上的玉镯。
宜妃一瞧,欣喜的从和嫔的手中接过玉镯,余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耿宁儿,尔后,便仔细端详起了手中的羊脂玉镯,“这玉镯,质地细腻滋润,油脂性好,绺裂较少,可是难得一见的臻品啊。”
“哦?哈,宜妃姐姐果然是学识渊博,若是姐姐不嫌弃,嫔妾就将这玉镯子送与姐姐,可好?”和嫔满面笑意的说道。
宜妃一听,这脸上的灿笑都要咧到耳朵去了,可言语间还是假意的推诿道:“诶,岂可?”
“宜妃姐姐只管收着便是,嫔妾也不懂这些,放在嫔妾那里也不过是摆饰,暴殄天物了,倒不如赠与宜妃姐姐这懂它之人。”
“若是这般,那本宫也就不再推拒和嫔妹妹的一番心意了。”说罢,便欣喜的将玉镯套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并伸手让车内的众人品评,“你们也都好好开开眼,这可是少有的佳品啊。”
就在众人都在对玉镯品头论足之际,宜妃的目光却直直的落在了耿宁儿的身上,脸上更是闪过嘲讽十足的笑意,“这和田玉啊,它也分为上等佳品的羊脂白玉、白玉和这下等的墨玉,更有最次等的杂玉一说。正所谓,玉养人,人亦养着玉,但凡是美玉,它都是有灵性的。若是这美玉跟了一个它觉得配不上自己的主子,它这光泽就会越来越暗淡,连带着这玉的整体也变得不那么通透了。可若是这美玉配着与它相得益彰的主子,这通体可是会越发光泽透亮的。所以说啊,若是什么墨玉、杂玉的货色,却妄想搭配地位高上的主子,这不就是自不量力?耿氏,你说本宫说的可是这么个儿理?”
宜妃的一番夹枪带棒讥讽意味十足的言语,直指地位甚是卑劣的耿宁儿,马车里的众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又有何人听不出来?更有甚者,如九福晋董鄂黎萱更是偷笑了起来。
拉住欲要反驳的兆佳容凝,耿宁儿面上挂上一如往常那般温婉的笑容,狭长的双眸中却没有半分的笑意,“宜妃娘娘说的再理。只一点,这璞玉与杂玉有时候甚是难甄别,所以啊,就不乏一些个目光短浅拙劣的主子,把本是臻品的璞玉当成了下等货色的杂玉,亦或是,把本是下等货色的杂玉当成了价值连城的璞玉了。这般的主子,也不过是半调子罢了。”
这下,耿宁儿一番暗有所指的话,算是彻底的下了宜妃的颜面。以宜妃的脾性,又岂会这般的认输吃瘪,她可是康师傅诸多妃嫔中,最为争强好胜的一位。微微的挑了挑柳眉,又转了转腕上的玉镯子,宜妃甚是狠戾的瞧着耿宁儿,道:“哦?想不到,耿氏你对玉石也有些研究。怪不得老四会让你一个格格出来随侍,原是个‘才女’呢。”
“宜妃娘娘过誉了。‘才女’一称,妾身可不敢当,妾身不过一位卑言轻的格格罢了。如今能够得到王爷的垂青,大抵也是因着妾身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吧。因,妾身时刻都将受人滴水恩,当涌泉相报铭记于心,绝不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一听耿宁儿将忘恩负义几个字重读,宜妃当下就哑口无言了,只得怒气冲冲的看着一脸温婉的耿宁儿,生着闷气儿。而坐在她身旁的和嫔,一双明眸中快速的闪过了一丝惊诧,尔后便又恢复成如初时般模样。
一时之间,马车内的众位福晋、侧福晋瞧着宜妃面上的菜色,再想到方才耿宁儿的言语,心下不禁疑惑了起来,但这面上自是不敢表露的。
就在马车内陷入一片诡计的沉寂之时,前行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一向胆大好奇心又重的兆佳容凝便撩开了车窗的帘子,向前方看去。此时前方的马车前,随侍的侍卫是层层的围立于康师傅的马车周围,而被点来随驾的四个阿哥,此刻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盯着马车的前方。
“天啊,我们好似遇到山贼了?”兆佳容凝迅速的放下车窗的帘子,煞白着脸惊恐道。
“什么?那、那可有人护我们的周全?”
“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们快逃命去吧。”
因着兆佳容凝的一番话,马车里一下子便炸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自己的看法,这脸色更是一个塞着一个的难看。就在大家都慌了神,想着自己该当如何自处之时,坐在最角落的耿宁儿,悄悄的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小心翼翼的查看着前方的动静,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前方已开了打。车内的女眷们一听到前方传来了打斗声,便不顾形象身份的尖叫起来,更有甚者就直接的厥了过去。
耿宁儿也未曾经过如此场面,如今,亲身经历一番,这心里本就七上八下,加之这车内惊恐的尖叫声,则更使她心生恐惧。轻咬下唇,挑起窗前的帘子,眼见着前方的乱战已开始慢慢向着她们这边蔓延,若是继续在车内这般坐以待毙,那可就唯恐小命不保已。于是乎,耿宁儿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想以此来迫使大脑冷静下来。
再次挑帘审视眼下的境况,并对马车前后左右的地势进行了逐一的审视与分析,最终耿宁儿在心下定下了逃跑的路线。她环顾了下车内已乱成一锅粥的女人们,侧首覆在兆佳容凝的耳旁低语了几句,尔后拉着她迅速的跳下了车,奔着马车右面的那片林子跑去。
因着耿宁儿与兆佳容凝的动作太过于一气呵成,车内的女人们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忽然之间,和嫔也跳下了马车,向着林子的方向跑去。这下,车里的女人们都反应过来了,也纷纷的跳下马车,跟着和嫔的身后向着密林跑去。而此时的耿宁儿与兆佳容凝,跑到了林子一处的至高点,也找到了一个适合隐蔽的地方。正欲隐藏起来,待前方的混战平息后,她们在下去。可谁知,她们刚要躲起来,兆佳容凝却又要冲下去。
耿宁儿一把欲要向下冲的容凝,一脸凝色的看着她,“你要干嘛?”
“宁儿,胤祥被那些蒙面人包围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胤祥出事,我要去帮他。”兆佳容凝哽咽道。
“你又不会武功,身上又没武器,你下去还不够给十三爷添乱的。十三爷武功那么好,又岂会有事?”耿宁儿紧蹙黛眉,低声道。
“可是,啊!不行,我要下去,你别拦着我宁儿,胤祥他受伤了!你别拉着我,宁儿,我要下去。”
兆佳容凝被十三受伤的画面刺激着了,拼命挣脱宁儿的阻拦,摇晃着自己的身子。耿宁儿因为脚下的凹陷,身子一个不稳,便滚了下去。容凝见状一面大喊救命,一面追着向下滚落的耿宁儿,而耿宁儿则是一路从方才那林子的至高点滚落到了山道上。
好不容易着了地儿,耿宁儿也顾不得什么头晕目眩,骨头架子疼了,双手撑着欲要从地上爬起来。就在这时,兆佳容凝追到了耿宁儿,正欲俯身将耿宁儿搀扶起来之际,一道寒光闪了过来。耿宁儿一把推开了容凝,自己的身子则向一旁倒下,总算勉强逃过了眼前这一劫。
可身前的蒙面人,可没想给她喘息的机会,这第二剑又向她刺来。看着那锋利的剑尖直直的向着自己刺来,耿宁儿感觉身子已经全然不听自己大脑的指挥了,就连这胸膛里的心脏也在此刻停止了跳动般,她只是瞪大着双眼,看着剑尖一点一点的向着她的心窝靠近,而无力反抗。
‘呯’
随着一声兵戎相接的声响,方才刺向耿宁儿心窝的剑尖被另外一把剑的剑尖给震了出去,与此同时,她的跟前出现了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的倾长背影。很快的,身前二人便交起手来,耿宁儿也趁着这个机会,用足了吃奶的力气自地上爬了起来,临撤之际,她呢喃道:“谢九爷,救命之恩。”
说罢,耿宁儿身子便向一侧闪过,欲要再次向着林子的方向跑去。可就在她拼命的向着目的地跑去时,却看到前方的黑衣蒙面人正欲对着胤禛放暗箭。只听‘嗖’的一声自耳边经过,下一刻耿宁儿便觉得自己的右肩生疼,低头望去,这才惊讶的发觉,那支离弦的箭,此刻正插、在自己的右肩上。尔后,身子便如烂泥般瘫软了下去,终是被身后那精壮的胸膛所接住。
“宁儿!”
迷蒙之中,耳边传来的是那熟悉的低沉沙哑声,耿宁儿唇角微扬,微弱的唤了一声,“王爷……”
‘啪啪啪’
“宁儿,别睡,不许睡!”
胤禛一个俯身便懒腰将耿宁儿抱了起来,并在十三的掩护下将她抱到了一出较为安全的地方。紧蹙浓黑的剑眉,清瘦的脸庞此刻有些苍白,他麻利儿的却又不失小心的检查着耿宁儿的右肩的伤势,在确定并不是致命之伤后,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儿。用力摁住耿宁儿的人中,待到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那一个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宁儿?”
缓缓的睁开双眼,耿宁儿瞧着一脸担忧模样的胤禛,虚弱的唤道:“王爷……”
“伤势并无大碍,你且在这儿歇息,莫要冲出来。待会儿,我再回来接你。”轻柔的扶着耿宁儿靠着背后的大树,扭头异常认真的对着兆佳容凝道:“十三弟妹,宁儿就劳烦你看顾了。”
“四哥,你且宽心,我会好生看顾宁儿的。”兆佳容凝郑重其事的对着胤禛道。
“容凝,你自己也千万要小心,莫要再出来,否则,我还要分心看顾你的安全。你且安心,我不会有事的,方才也不过是皮肉伤罢了,乖,再次好生看顾小嫂,你可知晓?”
“嗯,我知晓了,胤祥,你也千万小心啊。”
“嗯。”
说完,胤祥与胤禛二人便再一次回到了混战中。可就在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一黑衣的蒙面人就像她们所在的方向搜了过来。耿宁儿与兆佳容凝尽量的压低自己的身子,以免被发现,可空气中那浓重的血腥味儿还是会将她们的所在地给暴露出来的。眼看着黑衣人一步一步的向着她们靠近,耿宁儿闭上了狭长的双眸,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身旁的容凝道:“容凝,你快走,我这身子就是跑也会被追上的,不如你一人跑。”
“不,宁儿,我觉不会留你一个人的。”容凝呜咽道。
“容凝!”耿宁儿敛眉低声呵斥道:“难道你欲要与我一起死?我这身子是走不掉的,倒不如你跑去前面唤人来救我,这样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
“别再可是了,快走!”耿宁儿对着兆佳容凝厉声道。
容凝面上满布泪痕的看着受伤的耿宁儿,犹豫再三后,对着她道:“宁儿,你一定要等着,我去找四哥来救你。”
见兆佳容凝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耿宁儿撑着树,慢慢的站起身来,扶着身边的树,缓慢的移动着,最后终是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瞧着身前那个黑衣的蒙面人,以及他身后的胤禛与康师傅等一众追兵,再扭头望了望自己身后的万丈悬崖,耿宁儿的脸上忽然漾起了甚是绚丽的笑容。
黑衣人侧身站在耿宁儿与追兵的中间,一面谨慎的防备着追兵,一面随时备着冲向耿宁儿,欲与她同归于尽。而康熙大帝因着耿宁儿暂且没有轻举妄动。
“只要你束手就擒,朕就可饶你不死!”
“……,”
右肩火辣辣的灼痛感一直在侵袭着耿宁儿的神智,但也正是这份难以忍受的痛楚,使得眼下她的大脑分外的清醒。眼前的黑衣人是最后的活口,依康熙大帝的脾性来说,他是绝不会放过他的,也势必是要抓活的,所以她耿宁儿的生死对他来说并没有半分的意义。倒不如说,他更希望她可以自己跳下去,这样他们就能够成功的抓到这最后的刺客。
“既是如此,你到是跳啊?你莫不是指望朕因一小小女子,就会放你走?”
“呸,狗皇帝,你以为谁稀罕?呵,既是敢来,我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不过今个儿敢情好,还能拉个垫背的,哈哈,倒也算是值了。”
“今个儿若是谁能抓到这刺客,朕重重有赏!”
康熙命令一下,众人瞬间就动了起来。
看着向她冲过来的黑衣人,再看向向着黑衣人冲过来的众人,以及那首当其冲冲向黑衣人的清瘦身影,和那本想向着自己冲过来却因身旁人的猛撞,而失去平衡的倾长身影,耿宁儿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甚是苦涩的笑容。尔后,她便被黑衣扑下了悬崖。
作者有话要说:圆圆厚脸皮的求花花,这章就满一百喽,
哈哈哈,求花花,庆祝下的说
ps:呜呜,时速渣啊,码的好慢,对不住各位小主了,
可能有些地方还有些干涩,明天圆圆在润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