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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清亮男童音自凉亭中传出,一首《钱塘湖春行》朗诵的极其富有韵律。与男童隔桌对坐的,是一个身穿湖蓝色绣银色兰草旗装的女人。此刻的她,一手捧着书,一手托着下颌,满顔宠溺的看着对面的男童,一双狭长的星睑中满是怜爱。
“额娘,这《钱塘湖春行》写的当真好,可是把西湖的旖旎与绿树杨柳荫下的白堤写的活灵活现呢。”
伸手拿起桌上的绢子,耿宁儿眉眼弯弯的给儿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昼儿,这是想念杭州府了?”
“确有些想念了,毕竟离开桃源村已经两载了,儿子很是想念公公与婆婆,也不知现如今他二人的身子可还健朗?”弘昼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的娘亲,眼里的落寞之情更是一览无余。
缓缓的起了身,耿宁儿走到了弘昼跟身畔,轻轻的抚/摸他的头,撇头远望道:“额娘又何尝不想念在桃源村的日子?闲淡幽心,无欲无求,怡然自得。”
“福晋……”墨玉脚下生风般的一面向着凉亭内的耿宁儿走来,一面低唤了一声。
转身看向墨玉,瞧出了她脸上的不耐与郁色,耿宁儿便了然的一笑,并对着她柔声道:“怎的,今个儿又来闹了?”
“福晋明察。”停顿一下,墨玉双眉紧蹙看着主子,不快的啐道:“她也就会趁王爷不在的这会子,才敢如此猖狂。明明王爷已然下令不许任何人来圆明园打扰您调养的,她还隔三差五来找不痛快,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垂首看了看身畔一脸忧心冲冲的儿子,耿宁儿拍了拍他的肩,“昼儿,再有一刻是不是就该与师傅去学骑/射了?还不快去准备?”
“可是额娘,嫡福晋她……”
耿宁儿嘴角轻扬,看着她的儿子一脸的慈爱温婉,“此事无需你挂碍,还是前去准备吧。”
“……”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弘昼,看着娘亲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再想到那人来园子里闹,结果往往是费力不讨好不说,最后总归逃脱不了阿玛一番责难。想到此,他也就不再忧心,而是乖顺的朝着耿宁儿行了礼,恭敬的回道:“是,儿子知晓了。”
“嗯,那便快去吧,莫要让师傅等了。”
“是。”
应完了娘亲的话,弘昼变乖乖的退了出去,尔后便向着驭胜圆奔了过去。立在亭中,看着弘昼渐行渐远的背影,耿宁儿冷哼一声,“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呢,也不怕再被王爷罚抄写家规。”唇边的温婉转瞬间就变成了冷笑,连带着清泉的声音都透着阵阵寒意,“今个儿又找的什么由头?门房竟然没能拦下。”
“今个儿是带着德妃娘娘的旨意来的,所以门房那边……”
“呵,都搬出德妃来了,看来这一年多王爷不再踏足王府之事,是着实让府里的人心生不安呐。要不依她的性子而言,怕是不会寻求德妃的帮助,毕竟她二人之间也并非毫无间隙。”
“福晋说的是。只是,此次怕是王爷也不能拿乌拉那拉莲慧如何了?”墨玉抑郁道。
黛眉微挑,耿宁儿有些疑惑的瞧了一眼墨玉,“哦?”
“德妃娘娘传话来,说过几日万岁爷要到圆明园游玩,要乌拉那拉莲慧前来准备并留下与王爷一同伴架。”
“原是如此,看来二人这是沆瀣一气了。也罢,我就且看看她要唱哪一出吧。”
耿宁儿搭着墨玉的手,神色自若的走出了凉亭。而另一面,终于能够进驻到圆明园内的乌拉那拉莲慧端坐在碧落院内的堂屋里,冷眼瞧着自己的大丫头紫菁替她调/教园里的下人。
她就是要这些下人知晓,谁才是雍亲王府真正的主子。竟敢为了耿宁儿那个贱/人五次三番的阻拦她进入圆明园,今日就要那些个不分尊卑的下贱坯子们好生看看,不把她这个嫡福晋放在眼里之人的下场!
于是乎,碧落院内一时哀声四起,安溪院内却是一派悠然自得,两院之间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午时即过未时初到,胤禛黑着一张脸回到了圆明园。得到消息的乌拉那拉莲慧本已做好了一切准备欲要迎接老四的怒火,然而,老四却没有踏足她的碧落院反而是一回园子就去了耿宁儿的安溪院。这让乌拉那拉莲慧在始料未及的同时,不禁愈加的失望连连。
安溪院
胤禛拥着耿宁儿,闻着她发间传来的那特有的青草香气,在她耳旁低声道:“宁儿,这些时日恐怕要委屈你了……”
听出了他言语间的为难之意,耿宁儿言笑晏晏的抬手覆住腰间的双臂上,柔声道:“王爷无需挂怀妾身。既是圣上要到圆明园游赏,她毕竟是您的嫡福晋,当是在园中伴架。”
“只是……”
胤禛虽是一副欲言又止,然,耿宁儿却当即明了他话里的深意。恻盼回首,狭长的星睑中映射出他深邃黑亮的双眸,唇角一勾,脸上便绽放出绚丽的灿笑,“想当日您为了妾身能够好生调养身子,不惜带着妾身与昼儿一同搬到这圆明园内,过着妾身一直向往的男耕女织的恬淡生活。再来,因担忧眼疾未愈而终日陪在妾身身旁,为求治愈妾身的眼疾而遍访名医,这些妾身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妾身眼疾已愈,身子更是见好,也是时候轮到妾身向您施以回报了。”
耿宁儿的一袭话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浓烈的情谊,然而确是实实在在的戳中了胤禛心中的柔软,也温暖了他。收紧自己的手臂,胤禛将下颌搁在怀中人的肩膀上,深邃的不见底的黑眸中,此时溢满了浓浓的情动。撇首,轻咬她那小小又甚是白皙的耳垂,低低的又透着几分沙哑声音传进她的耳里,“你总是这般的善解人意,我才会如此的放不开你。”说罢,胤禛一个弯腰一个用力,便把耿宁儿横抱了起来,走向了卧房。
***
翌日一大早,乌拉那拉莲慧便巴巴的赶来到了耿宁儿的安溪院。
踏入堂屋,乌拉那拉莲慧连忙上前一步向坐在卧榻上,专心致志与耿宁儿对弈的老四俯身行了礼,“妾身给王爷请安了,王爷吉祥。”
老四盯着跟前的棋盘,扬了扬手,示意她起身,对她却不发一言。于是,乌拉那拉莲慧狠狠的挖几眼与老四对坐的耿宁儿后,这才施施然的起了身,“王爷……”
余光瞟了一眼下首的乌拉那拉莲慧,又瞄了瞄身前的胤禛,心下转了转,耿宁儿的嘴角便扯出了一抹甚是恭敬温婉的笑容,“妾身这几日身子不爽利,都窝在安溪院内,知晓嫡福晋您进了园子,也未能前去向嫡福晋您请安,还望嫡福晋宽恕妾身不恭之罪了。”说罢,耿宁儿就假意的想要从榻上起身。
“耿妹妹……”
“莲慧一早便知晓你身子羸弱,又怎会怪罪于你?行了,身子也没好利落,也就别起身了。”
胤禛垂头看着面前的棋盘,随意的说着,然而,于乌拉那拉莲慧来说确是如利刃一般直至她的心窝。面色异常难看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乌拉那拉莲慧看向耿宁儿的目光里流露出满满的不甘与屈辱。
咬了咬下唇,看着从自己进门到现在一眼都没看过她的男人,莲慧拼命的压抑着心间攒动的怒火,脸上更是扯出了一抹极为不自然的僵笑,对着上首的耿宁儿言道:“王爷说的是。既是耿妹妹身子不适,自然无需多礼。”
“那妾身就谢过嫡福晋了。”
“妹妹当真客气了。”
胤禛把玩着手中的黑色棋子,剑眉微蹙,“还有何事?”
“啊,想必王爷也听说了圣上过几日要到圆明园游赏。德妃娘娘特地叮嘱妾身前来好生准备接驾,所以,妾身这会儿前来,是想要与您商讨下接驾的事宜。”
说到要给康/师傅接驾之事,乌拉那拉莲慧不禁扬起了下颌,脸上更是流露出了骄傲的神色,看向耿宁儿的目光都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嘴角处的轻蔑之意更是一闪而过。
“此事就交给宁儿来办吧。”
身体微怔,乌拉那拉莲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目不可置信的盯着上首的老四,尖声喊道:“王爷!”
“怎么?你有异议?”胤禛转首,深邃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看向下首的乌拉那拉莲慧,低沉的声音里好似隐隐的透着些许的怒意。
知晓自己这会儿怕是又触了老四的霉头,乌拉那拉莲慧赶忙轻咳了下,缓了缓神儿,对着他笑道:“妾、妾身岂敢?只、只是德妃娘娘那儿怕是不好交差……”
长而卷曲的睫毛微垂,胤禛眯起了眼,“额娘那里自有本王来说。”
“是……”
“还有何事?”凌厉的目光投向乌拉那拉莲慧使得她的身子下意识的颤抖了起来,但为了守住自己作为嫡福晋的脸面,她仍是咬紧了牙关,哆嗦着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万岁爷差我阿玛先送些东西过来,怕是过会儿就要到了。”
手指一顿,凌厉的目光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则是使人难以捉摸的神色,“哦?既是费扬古大人亲自前来,那本王应当好生招待才是。”说罢,老四便伸直了盘坐的双腿,尔后,自榻上起来,向着堂屋外走去,走到到莲慧的跟前,他停驻了一下对她道:“去碧落院。”
“是。”
对着身前的背影回话后,莲慧转身瞧了一眼耿宁儿,小声啐道:“卑贱的东西,就凭你,也想跟我斗!”说罢,她便朝着耿宁儿扬了扬下颌,转身去也。
“福晋,她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墨玉甚是不忿的啐道。
转首看向门外,黛眉紧蹙,耿宁儿暴戾的神色在狭长的星睑中一闪而过,纤纤食指夹起白色的棋子,重重的落于棋盘上,发出厚重的‘啪’声,“不论如何怜爱,终归抵不过她背后的显赫世家!”
“福晋……”看着主子如此,墨玉心下不禁心疼了起来。
“福晋,奴婢回来了。”影月一面喊着,一面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了堂屋。
见是影月回来了,耿宁儿眼中的厉色悄然间便消退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则是满满的急切,“如何?”
“福晋吩咐的,影月都已办妥了,您且宽心。”
“那她过的如何?东西可有送到?可有被人发现?”耿宁儿追问道。
“东西都已送到了,奴婢的轻功,您是知晓的,且着您又特意嘱咐了莫要人发现,所以奴婢此次前去可是十分小心呢。至于那位,依奴婢来看,日子过的着实不好,叫人看了怪心疼的。”
“送到便好,期许这些能够暂解她的燃眉之急吧。”
“啊,对了,福晋,她拖奴婢给您带回来了一封信。”说罢,影月便从斜襟处抽/出了一信封,并递给了耿宁儿。耿宁儿接过信封快速的打了开,娟秀的小字赫然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宁儿,知道你平安无事,我就安心多了,但以后千万别再给我送东西了,要是让那些‘有心人’知晓了你与我之前有联系,我怕你会有危险。我现在过得很好,日子虽然苦了一点,好歹还能挨得过去,你就别担心我了。宁儿……其实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当年看着你坠落悬崖,我真的好恨我自己,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哎。其他我也不多说了,如今正值九龙夺嫡的最后关头,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至于我,就等着那一天来临后,你我再相见之时吧。”
攥着手里的信纸,看着那有些犯皱的地方,耿宁儿知晓,她在写这封信时,一定哭了,想起这些,她的眼眶也不禁湿润了起来,“容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