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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洵离开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
大哥本来还想拉着他唠嗑，但程洵不好意思继续叨扰，因为他从大哥的话里知晓大哥明天还要去上班。
走的时候，大哥出来送他，程洵对着大哥认真地鞠了一躬。
进门前，他不屑一顾。
进门后，他心悦诚服。
程洵清晰意识到。
他真的，很多时候，太高傲了。
他的视线是高高在上的，经常从上至下看人，看到的也大多是世人的低劣、不堪、俗气，他觉得无趣又无聊，可等他自己摔了一跤，换了一个角度，终于才看清。
——原来在濡湿泥泞、腐叶交织的地里也能开出花。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低劣不堪、俗气至极的人。
谁比谁高贵呢
……
程洵在大哥的目送中走到一楼。
等听到铁门关上的声音后还是没忍住偷偷折返，向四楼走。
他站在黎洛的家门前。
亢奋的血液早已安静下来，鼓噪的心跳也变得乖巧懂事。
程洵确信自己现在心态很平和，但喜欢依旧浓烈热忱。
他还是有很多话想和黎洛说。
想见她的心也很强烈。
但是程洵学会了克制。
大哥说不能激进，要慢慢来，好事多磨。
程洵用手摸了摸黎洛家铁门上的对联，这会已是四月中旬，对联放了一段时间了但依旧红红火火。
“龙舞长空辞旧岁，财源滚滚庆丰年。”
横批是“辞旧迎新”。
现在迎新有些晚了，但至少是一个开头。
程洵很懊悔没在身上带红包。
不过就算他真的有红包，身上也没有现钱了。
程洵摁开手机，点开微信置顶，他忽地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一边走神想着黎洛，一边在聊天框删删减减，在门口站了近半个小时，搜肠刮肚却只写出了二十几个字。
凌晨三点二十分四九秒。
漆黑寂静的楼梯间里，手机屏幕的蓝光映着男人的半边脸，冷硬的轮廓线条莫名柔和，狭长的凤眸里静静闪着无人知晓的温柔。
*
三楼。
程洵走后，大哥也不假假惺惺地倒酒了，直接对着啤酒瓶开始吹，这些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把那些掏心窝子的事说出来。
和一个陌生人、同病相怜的人说。
大哥心里也真的很感慨，很感激程洵愿意花时间听他的故事，还真的把他的说教听进心里。
“小悦啊，你是不是就喜欢那种帅哥，哈哈哈可惜你看不见了。”
大哥笑着自言自语，喝完酒后收拾瓶子的时候，忽然看见一沓红票子压在圆木桌的桌腿下。
“这……”
大哥把钱拿出来，哭笑不得。
说实话，他觉得程洵追上黎家那小妹妹的成功率很大。
毕竟女孩子嘛，又帅又多金的缠郎谁能拒绝呢？
——
黎家小“妹妹”表示他能拒绝。
因为他不是女孩子。
黎洛正缩在被子里玩手机。
手机早就开机了，那摔得稀巴烂的屏幕根本不能看，黎洛索性把膜撕了。
还好手机屏幕没有摔坏，只是侧角出现了一道擦痕，黎洛还是很心疼。
信息框里显示着有十几通的未接电话，黎洛看着那刺眼的红色号码，心有余悸。
但后面程洵就没动静了，大概是回去了。
兴许是他的心血来潮。
黎洛不想把程洵的话当真，因为如果是真的的话，他会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段关系。
黎洛甚至希望程洵只是图他的色，把他当玩物、当情人。
因为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拿程洵的钱。
这场钱色交易的游戏，很公平。
可程洵却说喜欢他，黎洛觉得程洵脑子冒泡了。
或许也是表弟上号，喝醉酒说胡话。
黎洛暂且把程洵抛之脑后，他无聊地刷着手机，乱逛了许久，又点开浏览器，把那本契约情人的小说翻出来看。
当他看到霸总的未婚妻在酒会上羞辱女主，先是给女主泼酒水，然后又把女主拉到隔间里扇女主耳光时，他的心脏一紧。
很爽的是，女主一点都不忍，脾气火爆地反扇了回去，两个女人就在隔间里你一个我一个地进行扇耳光比赛，并同时进行骂娘比赛。
隔间里的风被她们扇过去扇回来，流通着吹到人身上很凉快，但这两位优雅的女士脸颊自然是火辣辣的，心也是火辣辣的。
黎洛看得又惊讶又疑惑，原来还可以这样子吗？
他眼睛瞪大，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不过他觉得两个小姐姐之间是存在误会的，不应该互相残杀，最应该被扇耳光的人是那个四处留情、到处发展关系的霸总男主。
扇了好几个回合后，霸总终于赶过来了，他一把推开隔间的门，攥住了女主扬起的手腕，竟然直接甩给女主一个耳光，还冷冰冰地警告说，别忘了你的身份。
黎洛顿时火大地蹬了蹬被子，把被子踹得老高。
他恨不得变成驴去踢男主的脑子。
如果是他，肯定就直接扇回去了。
可女主却是捂着脸，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掉。
黎洛代入进去了，有几分心疼女主，但又很怒其不争。
他啪啪地打字发表评论：“哭什么哭，架炮，直接硬刚！！”
评论刚发出去，他忽然收到程洵的新消息。
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黎洛从小说世界里走出来，火焰顿时消了下去。
他吸了吸鼻子，默默把评论删除。
如果换做他，他真的能毫无顾忌地扇回去吗？
恐怕不能，看他现在这幅怂样就知道了。
黎洛蜷紧手指，烦躁憋屈地把程洵的消息点开。
可上面的文字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c：抱歉，今晚打扰你睡觉了。】
【c：喜欢你的话是真的，我想认真追求你。】
【c：晚安好梦。】
黎洛眨了眨眼睛，觉得程洵比小说里的霸总眉清目秀多了。
心里的感觉复杂又微妙，很像他高一和狐朋狗友偷偷跑到酒吧里偷尝的鸡尾酒的味道，是那种特别的、奇奇怪怪的，后面黎洛再也没品尝过的味道。
黎洛记得那是一杯水蓝色的酒，杯底沉着大块的冰，上面鼓着小水泡，透过酒杯，仔细看能看到冰的纹路一点一点破碎，小水泡像是活泼的鱼，傻乎乎地往上冲。
从颜值上来说，还是一杯很好看的酒，是当时酒吧里最热门的调酒师给他调的。
当时他和朋友都特地打扮成熟，但那位调酒师还是很确定他们是未成年。
本来是想把他们赶出去的，但黎洛那会可是小霸王，砸钱又砸场子的，最后就收获了那么一杯酒。
黎洛喝不来也品不来酒，但面上他装的很懂行。
他问调酒师这杯酒的名字。
穿着酒吧制服、长发狼尾男人弯着眼，笑意却盛不到眼睛里。
“极光小偷吧。”他说。
酒吧太吵，黎洛没听清，想让调酒师再说一遍，那人却怪脾气地不说了。
时隔四年，黎洛诡异地重新体会到那个滋味。
手机屏幕自然熄灭，小小卧室里唯一的亮光也消失不见。
在一片漆黑中，黎洛重新听到记忆里那杯酒的名字。
——极光小偷。
他想。
就算程洵真的是罗密欧，他也不是朱丽叶。
而是小偷。
好吧，他摊牌了。
其实他觊觎保安大叔的手电筒已经很久了。
哪想保安大叔直接送给程洵了。
这就让他很想去偷。
他还见过那么大那么亮的手电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