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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句说完,裴长淮身子便摇摇欲坠,眼见就要倒在雪地当中,首领太监郑观大惊着“啊呦”一声,忙招呼底下人扶住他。
郑观急道:“小侯爷,皇上是最疼您的,有什么话直接到御前陈辩岂不好?您这是做什么呢?”
自裴长淮在宫门下跪时,御林军便火速将此事禀报给了皇上。
崇昭皇帝压着一腔怒火,就坐在明晖殿等着,此刻听裴长淮昏倒在殿前,胸中怒火烧得更甚,道:“让他滚进来!”
裴长淮借着小太监的手臂站起来,踉跄进到殿内,迎头砸来一张奏折,正砸到他脸上,裴长淮很快伏地跪下。
崇昭帝怒道:“你作什么死!裴昱,你最好死得更窝囊一些,好有脸面去地下见你父兄!裴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裴长淮嘴唇苍白,哑声道:“臣知罪。”
崇昭皇帝冷笑一声,“你知罪?你有什么罪?”
裴长淮道:“刘项、刘安死了,死在臣的眼前。”
崇昭皇帝却不意外,也没什么神情,只冷冷地看着他:“刑部一早就递了折子上来,他们怀疑是你杀的?”
“不论是不是臣杀的,他们都已经死了。”裴长淮手脚僵硬,怕撑不了太久,开门见山地说道,“臣是想恳请皇上,北营清查一事,可至刘项而止。”
崇昭皇帝一抬眉,“哦?”
裴长淮继续道:“臣失职,无力统领武陵军,但请皇上念在军中将士曾为先皇出生入死的份上,饶过他们一回,他们感念皇恩浩dàng,必然反省己身,不敢再犯,日后跟在赵昀手下,定也肯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话是这么说,话中深意却值得细品。
如今刘氏父子一死,裴长淮难逃gān系,一旦深究起来,无论最后能不能定罪,皇上都要给三军将士一个jiāo代,不能再让他掌管武陵军。
裴长淮心想,事已至此,不如断尾求生,他不能留在武陵军,那就尽力保全从前跟随侯府的老将旧臣。
皇上再宠信赵昀,也不可能放任他在北营一手遮天。
先前赵昀在北营大肆清查,除掉两名管事一个总领,提拔自己的心腹上位,紧接着又将矛头指向了刘项,倘若刘项不死,赵昀又能在他口中审问出多少人名?
届时武陵军不再姓裴不假,却要改姓赵了。这绝不是崇昭皇帝想要看到的。
现在刘项已死,死得却是众望所归,这场在北营掀起的风波就能因刘项之死而逐渐平息,尘埃落定。
崇昭皇帝自然明白裴长淮在打什么算盘,脸上怒气稍缓。
倘若今日裴长淮是来为自己求情的,崇昭皇帝真要重打他一顿,而后拖出宫去,好在裴长淮还有些聪明,没有让他失望。
看着裴长淮往常玉质一样的人,此刻一身单衣,冻得浑身发抖,崇昭皇帝心肠软了软,随即轻叹一声:“你跪到这里来就是想说这些?”
裴长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罪臣还想见一见皇上。”
“见朕做什么?”
“臣……”他抿了抿唇,才低声道,“臣想念父兄了,不知该说给谁听。”
崇昭皇帝一怔。
两人谁都没说话,殿中寂静了一会儿,崇昭皇帝拿起搭在椅背上明huáng色的锦绣斗篷,扔给裴长淮。
“回家去罢。”
裴长淮叩头谢恩,裹上斗篷出了皇宫。宫外他嫂嫂余氏以及裴元茂听说宫里的事,早早套上马车过来等他。
裴元茂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知此事与自己脱不了gān系,见着裴长淮,一头扑跪在他膝前。
他哭道:“三叔,这可都是因为我么?皇上有什么要罚的,就让我替你去,这是我的错,我的错……”
裴长淮勉力一笑,让他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又连咳数声,他只觉得腿脚发软,浑身冷得要命。
裴长淮余光一瞥,倒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他掀开自己的斗篷,将裴元茂往怀里搂了搂,似乎是想护着他不被谁瞧见。
他对余氏道:“嫂嫂,朝上的事你不必担心,带着元茂先行回罢,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余氏看他身上披着的斗篷乃是皇上所赐,想来是没什么大事了,稍稍放下心来。她温声唤着裴元茂:“茂儿,别再给你三叔添乱了。”
裴元茂不愿起身,还是裴长淮摸了摸他的额头,说着回罢,他才随了母亲一起回了侯府。
裴长淮目送侯府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又在寒风中静立片刻。从不远处跑来一位车夫打扮的男人,跪在裴长淮面前,先行一礼,再道:“小侯爷,我们主家有请。”
裴长淮望着他所指的马车方向,低低咳了两声,复挺直腰身,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