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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这么想,做却不能马上就这么做。在正式摊牌之前,表面上的功夫暂时还是要维持下去。面对李歪的狂言,玖月、雷叶和鹦鹉都没有直接顶撞,尤其是鹦鹉,甚至还干巴巴地附和了两句,对雇主的“英明决断”表示“完全赞同”。
不过,在启程之前,他们有意地互相靠近,在李竖身后意味深长地交换了几个眼神。玖月感到了些许振奋,她知道,大家心里都有着类似的看法,自己一定能把其他同伴说服。到时候四对一,李竖就算是满地打滚也翻不了盘——
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彻底打破了玖月的盘算。
事件发生在当天的晚餐时间。不过说实话,在阳光完全照不到的地下,黑夜白昼的区分其实没什么意义,用“肚子又饿起来的时候”来形容,反倒更加确切。人是铁,饭是钢,肠胃一旦开始咕咕叫,狂如李竖也得乖乖停下,花上至少一刻钟的时间吞咽咀嚼。
玖月给大家选了个藏身之处。那是位于坑道壁上的一处凹陷,约莫有七尺多高、两丈多深,扶着湿滑的洞壁弯腰进入,只感觉细小的骨片在靴底接连粉碎,闷热的空气像是能一捏就能出水。等到了最深处,除去充塞视野的狭长爪痕,还能见到几堆一碰就酥的昆虫甲壳,外加铺在地上的一大片灰色鼠毛,显然是久远以前妖邪内斗的遗留物,能吃的皮肉、骨骼几乎被食腐虫豸啃了个一干二净。
畜生毛发沾水发霉的刺鼻臭味,外加无处不在的死尸腐烂气息,熏得鹦鹉、玖月闭眼摇头,猫妖雷叶更是几欲呕吐。不过,在地底下不洗澡不换衣服地跑了这么久,早就没人还把脏臭当成一回事了。他们把烂剩下的骨渣、孵化后的蛹壳以及其他垃圾随便踢到角落,然后就一屁股直接坐上粘土地面,一个个无比满足地抻腰探腿伸胳膊(翅膀),毫不忌讳地呻吟出声……
玖月抢在猜拳定次序之前,主动请缨去洞口那里放哨。那里多少有些能够流动的空气,而且左右都是通畅的直路,如果有什么东西走过来,远远的就能见到。当然了,她可不希望在自己值班的时候真的出现敌人,至少也得等到把东西吃完。要是一边肠胃痉挛一边还得跟妖邪刀剑相交,那可真是倒霉过年串亲戚,倒霉倒到家了。
就水咽下第一口干粮的时候,一股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就像手指头按戳太阳穴一样,轻轻地从玖月脑中一拂而过。那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不过玖月并没有当回事,她把不适的原因归结为自己过度疲累,以及干粮太过难以下咽。听听洞里那些同伴的唉声叹气,大家可不都是这样么?
下矿井之前,追缉队伍把打到的三只野兔外加一头瘦鹿割成一根根肉条,用烟熏制以后,和采集到的野番茄、野葡萄一起平均分成五份,鼓鼓囊囊地每人背了一大包。李竖当时很有信心,他觉得,这些东西配上之前准备的锅盔大饼,至少能让队伍在地底坚持五天,中途不需要任何食物补给。但他没想到的是,越往下走气温越高,越往下走湿度越大,野果子最先烂成浓汤,全当诱饵喂了妖邪,干巴肉跟锅盔也陆陆续续长出黄绿长毛,切下来的霉变部分,蝙蝠叼走尝了尝,直接扔进暗河祸害盲螈去了。
因此,在九九重阳节这天,玖月和同伴们既无美酒也无枣糕,能吃的要么是又酸又辣的不新鲜干粮,要么是在地底收集的蕈类、藓类。盲螈、白鳗、洞虾这样的新鲜肉当然也有,可是地下基本找不到机会生火,只能腥臭无比地直接生吃,那味道真是让人后悔自己长了舌头。
用来佐餐的点心,则是奇苦无比的避瘟丹,倘若不吃,不用等到妖邪来抓,痢疾先就放翻了你。关键时刻,还是好心的雷叶挺身而出,把自己携带的、酸酸甜甜还带点酒味的兵粮丸拿出来给大家分享,每人一粒消食开胃。这东西糯米味很重,玖月并不习惯,但是事到如今居然还能尝到正常的人食,光是这件事就足以让她热泪盈眶了。“谢谢姐姐喵——”玖月故意在句尾带上小猫叫,双手捧着小小的丸子,用小铲子似的门齿一点一点慢慢咬:
“这才有点过节的样子喵~”
“哼。”李竖不耐烦地大嚼两下,嘴里的兵粮丸登时没了踪影:
“登高赏菊,吟诗应和,这才叫做过重阳。雷叶巡捕,再给予拿一颗过来。”
“非常抱歉。”猫妖低着头,手肘似乎悄悄捅了黑大个子一下,“忍者在潜伏时,三粒兵粮丸即够一日所需。还望法曹节制。”
“什么节制?本官岂是那等沉溺酒色之辈!汝等快些把饭吃完,等等还要继续追捕——”
他的眼珠可怕地凸了出来。幽蓝色的光芒之下,那张令人讨厌的狭长马脸,一下子变得像雪花那样煞白。“这感觉——尔等可有感觉?”
李竖像是真被吓到了,胸口剧烈起伏,没几下就开始咳嗽连连。玖月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一下子瘫倒,两只手掌无力地支在地上,任凭细小的虫子爬过手背,大张着嘴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是这种感觉,又是这种压迫感,但是更加深入也更加难受,脑子里面就像伸进了一根撬棍一样。到底怎么回事?/
“以我成精以来三十年的经验……呸呸呸!”紫鹦鹉往地上狠狠吐了几大口唾沫,然后开始拨浪鼓似地左右摇晃脑袋,像是要把不好的东西全给倒出来:
“这是有东西在攻击我们的精神,想干扰我们的正常判断。厉鬼有这本事,走邪道的山精也有这么干的……大黑柱子?大黑柱子?你干什么呢?怎么就你吃的欢?!”
鹦鹉扑棱翅膀飞起,悬停空中恼怒地呵斥起了黑甲巨汉。他的疑问同时也是玖月的疑问,就连雷叶都把猫耳耷拉下来,手扶前额难受得直摇尾巴,为什么偏偏黑大个子什么事情都没有?看他优哉游哉的吃饭模样,简直就像是在汴京城里下馆子,不管是带绿色霉点的锅盔,还是湿哒哒连皮带壳的生洞虾,他全都轻松自若地丢进铁面开口,“咕咚咕咚”地尽数吞下。不明来历的干扰,难道就只对他一人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