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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止忧和止战有多久没有见面了,此刻,两人凑在一起,说不完的悄悄话,聊不完的闺中语。四周的寒冷,漫天的飞雪,在这两个姑娘面前,也失去了凛冽的意味。两人手挽着手,沿着“寒潭”的溪流而下,走入了荒芜人烟,鸟兽绝迹的深山密林。
身后不远,是一脸淡漠的斩玉,和歌声悠扬的止伤:
“策马天涯西风烈,云鸣风啸,残阳如血。
弹剑高歌樽对月,一杯惆怅,一杯离别……”
“你能不能闭嘴?”止战转过头来,盯着止伤,一脸的不高兴,“你这辈子除开唱你这些滥词滥调,你不能说点有用的!”
止战的语气很是生气,似乎止伤的歌声,干扰了她和止忧的谈话。
“哎呀姐姐,你就别为难他了。”止忧赶紧打圆场,“姐夫几千年没唱了,你就让他发泄一下嘛!”
“谁是你姐夫?谁是你姐夫?”止战一边追着挠止忧的痒,一边笑骂道,“就他那张嘴,狗嘴里唱不出个象牙,他这辈子也别想当你姐夫……”
止忧一边躲着,一边求饶,还一边不忘回击两句:“我的好姐姐,止伤当不了我姐夫,莫非那个风行可以……”
止忧这话明显就是讨打,止战一害羞,抓起一团积雪,就往止忧砸了过去……
望着这两个小女孩一般的女子,斩玉脸上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四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慢慢前行着。他们不着急,历经了千年的岁月,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等,还有什么事,能让他们着急呢?
走了怕有两三个时辰,四人来到一座孤峰脚下,断了去路。
好陡峭的山峰,壁立千仞,滑不溜手,飞鸟难度。积雪已经将整个山峰覆盖,远看上去,就像是一根银白的擎天巨柱,在冬日里熠熠生辉。
“走吧,师父怕是等急了。”止战回头又瞪了止伤一眼,冷冷说道,“你可别口无遮拦,想说啥就说啥,再惹师父生气,顶撞师父,休想我再理你。”
止战的话看似冰冷,实则却是对止伤的关心,止伤自然懂得,赶紧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几千年没见师父,想她老人家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顶撞她。”
止战见止伤态度如此端正,莞尔一笑,转身面向雪壁,双手食指一扣,轻念了一个诀,边见平滑的山壁上出现了一道拱门,那拱门闪闪发光,灿烂夺目,竟然是止忧施展过的“大遁空之术”。
四人一起踏进拱门之中,那拱门瞬间缩小,最终消失。四人的足迹很快被积雪覆盖,整个山川一片雪白,除开风声呼啸,积雪飘落,再也听不见半点声响。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这个地方,似乎从没有人来过,从没有人出现过。
山壁之中,山峰腹地,竟然别有洞天。
四人行走在一条长长的通道里,通道两旁的山壁上每隔十来米,就插着一支火把。火把看起来与普通木柴无异,但是无论怎么烧,就是烧不完,也不知道木柴上涂抹的是什么物质。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其间石凳石桌,石床石椅一应俱全,一位须发净白的老妇,正坐在正中间的一张石桌前烧水沏茶,一炉炭火上有一古色古香的紫砂壶,泉水注了大半壶。
那老妇人的容貌,若是用平常人的眼光来看,怕是有百岁光景,但是斩玉知道,一百年,对于这个老人,根本算不得时间。
那老妇人望着已经紫砂壶里的水,把桌上的瓷碗一字排开,轻声说了一句:“战儿,茶叶摘回来了吧。”
止战赶紧应了一声,走到了那老妇人身边,说道:“回师父的话,天气越来越冷,茶叶越来越少,加上老是有人来偷茶,这次只摘了不到半斤……”
说话间,止战招手示意止伤过来,用手指了指止伤手上的“止伤环”。
止伤这才想起“止伤环”在自己这里,赶紧走到桌前,用手在“止伤环”上轻轻一抹,手里便多了一个小竹篮,篮子里的青叶依然青翠欲滴。
原来这茶叶,竟然是放在这“止伤环”中的,这止家异宝,竟还有如此妙用,能装下这么大的东西。
那老妇人一见这竹篮里的茶叶,眼中冒出一股欣喜的深色,将那竹篮提过来,将嫩叶放进一个精致的竹筒中,置于炭火上烘烤,片刻后,倒入一竹匾内翻炒。嫩叶逐渐变了颜色,都裹成了两头尖的一团,此时,壶中水也开始冒烟了。斩玉见水不甚开,那老妇人便起壶倒水,在一青花色的盖碗中,茶叶被水一冲,又变成绿叶的样子,顿有一股淡香扑鼻而来,这香味有灵性一般,直往脑门上钻……
“斩家的小子,过来喝一口吧。”那老妇人转过身来,笑微微地望着斩玉,说道,“你们斩家人,真该好好喝喝这茶!”
斩玉虽然一直笼罩在一层冰冷的平静当中,但是面对这茶,却有一股难言的冲动。因为这茶的味道,他很熟悉——这就是龙太爷家的“寒潭清茶”!
他没有拒绝,甚至想也没想,便走到石桌前,端起茶碗,忍不住小撮了一口,清冽微苦,再一回味,淡香生津,四肢百骸就像是浸透在一片青山绿水间。
这与斩玉在龙太爷家喝的又不一样,这次的茶味道更鲜,回味更长,整个人似乎都被绿色包裹,说不出的舒畅。
斩玉竟然主动开口说话了:“这茶的名字,应该便是‘寒潭清茶’吧?”
老妇人见斩玉陶醉的样子,也端起一杯茶品了一口,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茶便是茶,为何非要有名字?纵然取个再好听的名字,蜕去繁华,洗尽纤尘,返璞归真后,茶,亦还是茶。”
“所以这茶无需证明自己的存在,无需炫耀自己的香味。它所要做的,就是保持自己一贯的高贵,是这个意思吗?”斩玉又喝了一口茶,对那老妇人说道,“老人家是否想告诉我,人道本就是茶道?”
“那就要看看你怎么理解茶道喽!”老妇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斩玉,似乎在鼓励斩玉说下去。
斩玉凝神想了一下,放下茶杯,负了双手,开始踱起步来。
“世间之茶莫过春夏两季,而这‘寒潭清茶’四季常绿,随取随有,无非是因为那一泓温泉之水。想要绝世而立,就少不了依赖,单枪匹马的好汉,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王者。”说到此处,斩玉的目光已经投在了“皇权三卫”身上。
没有人打断斩玉,他顿了片刻,依然踱步,说道:“此茶的味道,远远强于世间凡俗之茶,可知道这‘寒潭清茶’的人,却寥寥无几。但是,只要你一喝过它,就永远无法忘记。人若想强于世间凡俗之人,自然应该像这杯‘寒潭清茶’一样,不用昭告天下,不用标榜示人,只需用自身极端的手段,自然会让见识过你的人刻骨铭心……”
老妇人站起身来,嘴唇蠕动了几下,显得有些激动。她望着斩玉,就像是看着一股希望,看着一种契机。
斩玉没有停下,说出了最后一段话:“想要与众不同,令人刻骨铭心,自然就要有不凡的内在。这‘寒潭清茶’,靠的是这举世无双的清香,而人,想要如茶一般杰出,可以靠不流于世俗的品行,或者,冠绝古今的……”
斩玉赫然转身,电眼如炬,盯着老妇人说道:“武力!”
老妇人浑身一颤,极力稳住心神,颤声说道:“这么说来,你早已选出自己的路了吧?”
斩玉一拱手,行了一个大礼,答道:“斩家的人,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还请止元前辈指点前进的方向。”
止元的心境已经平复,欣慰地说道:“这么多代斩家人,这么多次尝试,这么多次失败,我都有些心灰意冷,没想到,斩家还真能出你这样一个人——去吧,你的路,在你正前方那间石室里!”
止元的手,已经指向那山洞的一面墙壁。
斩玉顺着止元手指的方向,来到了石壁边,哪里有什么石室,有的,只是壁上的一个小孔,以及石壁中部的两个篆字:“炼狱”!
斩玉呆呆地望着这两个字,平静的脸上竟透露出一股悲戚,继而又瞬间被仇恨所掩盖,然后平复下来。就这么一瞬间,斩玉心中所想,恐怕是千言万语吧。
止家的四个人,很自然地站成一排,在斩玉身后呆呆地望着,似乎这一刻,他们等了很久很久。
终于,斩玉有了动作,他抬起了双手,伸掌贴在了石壁上,缠绕在手腕上的“龙形钢锁”,顿时“活”了过来,直往石壁上的小孔钻去。
这“龙形钢锁”本是斩家山庄里密室上的锁,在沾染了斩玉的血后,自行解开,掉落在地上。斩玉后来从密室中出来,捡起这把锁后,这锁便化作小龙形状,缠绕在斩玉的手腕上。此刻,这条“小龙”,已经钻进了“炼狱”下方的小孔里。
斩玉是怎么进入斩家密室的,在里面看见了什么,这刚锁到底是什么……这一切的问题,除开斩玉,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回答了。然而如今的斩玉,却是什么都不愿意说,什么都愿意谈,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他背负着怎样的压力。
“龙形钢锁”化作的小龙,就像是一把精妙的钥匙,在那小孔中游动着,只听见一阵“咔咔嚓嚓”的机械轰鸣声传来,那石壁竟剧烈抖动起来,荡起漫天的灰尘。
接着,以小孔为中心的约有十尺高的山壁,竟然往地下陷了下去,呈现出一条漆黑的方形甬道,从深不见底的通道深处传出一阵阵凄厉的冷风,配合着上方的“炼狱”二字,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冷意涌上心头。
“这几千年来,你斩家进去过好几个人,都是有去无回。”止元望着“炼狱”的甬道,语气有些悲戚,“你要想清楚,你是否真要进去,只要你踏入这‘炼狱’,大门就会重新升起,世间再也没有人,能打开这‘炼狱’的门,因为,因为……”
止元显得异常悲戚,几乎无法说出下面的话。
“因为我们斩家已经没有人了,对吧?”斩玉转过身来望着止元,冷静地说道,“先人会失败,就是因为还有退路,而我,已经将整个斩家的命运,置之死地。”
斩玉看似冷静,但是当说到“置之死地”几个字时,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潮红——这是激动的**,这是无比的仇恨。
斩玉转过身去,望着壁上的“炼狱”二字,说道:“小妖,你爱上过斩家的先人吗?”
几乎是脱口而出,止忧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爱上我?”斩玉依然望着“炼狱”二字,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
“因为,我有强烈的直觉,你会成为人皇。”止忧的语气异常坚定,“人皇,是我的夫君。”
“好!”斩玉终于等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转过身来深情看着止忧,柔声道,“那就请你烧好水,沏好茶,等我出来,我会给你个完美的交待。”
说完,斩玉毅然转身,毫不犹豫地踏进了“炼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