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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卧龙火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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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落回到雷皇村,已经是傍晚时分,淡淡的夕阳挂在冬日的云雾里,时隐时现,若有若无。雷皇村隐没在一片迷蒙的山水之间,远离尘嚣,脱出世俗,就如一幅泼墨的写意山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隐逸之风。

    雷落站在村口,望着这世外桃源般的村庄,一时间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不由得怔住了。这些日子的遭遇,彻底颠覆了雷落的世界观,让雷落在两个世界的纠葛间疲于奔命:一边是从小长大的村庄,宁静淡远,安谧祥和;一边是寰宇世界,金戈铁马,险象环生……

    这两个世界,到底该怎样取舍?

    一只健壮的黄狗摇着尾巴欢快地向着雷落跑来——“壮士”总是第一个知道自己回来了的。雷落蹲下身子,和迎面冲来的爱犬扭缠在一起。壮士把雷落仆倒在地,用舌头不停地舔雷落的脸,雷落一边笑一边躲避,不住地求饶……

    在壮士身后,莞尔也出现了,她望着地上还在和壮士玩闹着的雷落,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这才分开两天,可是莞尔的思念却是如此的汹涌,估计莞尔是每天都在村口等着情郎回来吧。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时,壮士“知趣”地一边自娱自乐去了……

    “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莞尔嘟囔着嘴唇,说道“明天就是元宵节了,母亲让我去帮她买东西,我一个姑娘家……须得你陪我去。”

    雷落抱着莞尔,冷不丁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莞尔脸一红,赶紧把脸转向一边,捶打着雷落的胸口,娇羞地说道:“讨厌,有人……”

    “有人你还让我抱?”雷落还想贫嘴,见莞尔真有些生气了,才松开了手,一脸正经地说道,“去买什么东西还要我陪你去,很远吗?”

    莞尔望着雷落,脸还是红红的,小声说道:“我妈妈身体不好,不能出远门了,只得我去,你只管陪我去就行了,我怕,怕……有坏人……”说到最后几个字,莞尔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莞尔只是想着雷落,想和自己的情郎一起去罢了,却羞于启齿,只得找个理由。

    雷落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却故意说道:“玄黄遗孀的血脉,云锦天衣在身,你还会害怕几个坏人……”

    “你还要取笑我是不是!”莞尔一跺脚,杏目一瞪,“再说不理你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雷落悄悄从背后抱住莞尔,“说吧,要去哪里?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这还差不多。”莞尔把头向后靠在雷落宽阔的胸膛上,“妈妈叫我去的地方,叫卧龙场!除开买东西,还能……我们还能去……能去,看灯会……”

    夕阳已经只剩下小半边脸,残余的光线就像是一根根红绸,密密地斜织在大地上,将雷落和莞尔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天一亮,和父母打过招呼,雷落便拉着莞尔的手,向着卧龙场出发了。临走之前,雷落的母亲塞了些钱给雷落,叮嘱道:“记得给人家姑娘买点礼物,别像个木鱼脑袋……”

    这确实是宿命,逃不开的,命中注定的,宿命。

    当远离村里人的视线时,雷落把莞尔往背上一背,展开“震雷演卦步”,脚下一驳一爻,迅雷般往前奔去。

    不到半个时辰,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巍峨的铁塔。

    这座铁塔叫回龙塔,是卧龙场的标志性建筑。铁塔约有四层楼那么高,塔身上超绕着一条青龙,形态逼真,面目狰狞,大有乘风欲去的架势。雷落拉着莞尔,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铁塔上的青龙,感觉那青龙随时都会飞走一般。

    绕过铁塔,便走进了卧龙场的主街,雷落便也马上明白莞尔为什么心急火燎的要来这里了——今天是元宵节,卧龙场,恐怕会是所有小镇中最热闹的。

    卧龙场算不得大镇,但是每年元宵,这里却是最热闹的。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历年正月十五,卧龙场塔子坝的集市。

    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已经形成了习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上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到这里卖,塔子坝淘宝便成了方圆百里人们闹元宵的重要活动。

    第二个原因,便是卧龙场的“舞龙。”卧龙场上有一龙姓人家,是个大户,家中二十多口人,全都共同经营着一门古老的营生:舞龙。

    这一家人无论男女老少,打小就学习制龙和舞龙,技艺自然精湛。哪家店铺开张,哪家结婚喜庆,甚至县衙哪个工程开工,都愿意请他们去舞龙。而他们的压轴节目:火龙舞,便只有在元宵的晚上才能得见。就这一个“火龙舞”,让这卧龙场的元宵,想不热闹都难。

    不过莞尔这么急匆匆地来,最重要的,还是帮母亲买东西。

    卧龙场主街转个弯,就是远近闻名的塔子坝,一大片开阔地上,商贾云集,人头攒动,好不热闹。面对五花八门,琳琅满目,稀奇古怪的各色商品,莞尔竟然不为所动,拉着雷落不停地朝前面挤,看样子是早就做足了功课,专门冲着某样东西来的。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不容易挤到了一颗皂角树下,那里有个戴着小帽子的异域商人在叫卖着什么,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多人。莞尔一看,便惊叫了起来:“快快快快,雷落快挤进去,还没有卖完。”

    莞尔竟是怕雷落挤不进去,一边把雷落朝里面推,一边说:“你快挤进去就知道了。我妈妈给我交代得很清楚,一定要买到,挤……挤……”

    只要不怕被别人骂,要挤进去对雷落而言实在是很轻松一件事。挤开众人,杀出一条血路,拉着莞尔冲到那异域商人的摊位前,出现在雷落眼前的商品实在让雷落大跌眼镜。大老远奔波而来,挤得一身臭汗,居然是为了买条丝巾。

    雷落望着眼前鲜艳的丝巾,说道“我说姑娘,别告诉我这么大老远赶来,你就是为了帮你妈妈买这玩意哈!”莞尔白了雷落一眼,嘀咕了一声:“没文化。”便不再理会雷落,埋着头专心地挑选起来。看着那么多人在选,出于好奇,雷落也拿起一根摸了摸,触手极为柔滑,展开来一看,色彩艳丽而不妖娆,饱满而不复杂,参差错落,疏散而不杂乱,看着竟有赏心悦目的感觉。这才忍不住问莞尔:“这啥布料啊,摸着不错啊。”莞尔头也没抬,边挑边说:“早些年,我的父亲给我妈妈买过一根,妈妈爱不释手,一直带在身边。可是刚过年那会,妈妈准备把丝巾拿出来见见阳光,没想到被一阵风……”

    说到此处,莞尔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该是想到了早逝的母亲,以及命苦的母亲,才会悲从中来。

    这时,那异域商人已经开始用蹩脚的汉语介绍他的产品了。听了之后,雷落才了解到这产自新疆和田的艾德莱丝绸,还真是不可多得的瑰宝。这种古老的扎经染色工艺,看样子要扮靓不少女子的人生了。

    莞尔认真挑选着,似乎要找到一根和她母亲的那根一模一样的才罢休。雷落悄悄拿过自己相中的一根,悄悄付了钱,悄悄地围在了莞尔的脖子上。莞尔摸着脖子上的丝巾,惊喜地一笑,随即明白了雷落的意思。

    莞尔突然回头,踮起脚尖,蜻蜓点水般在雷落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顿时两颊绯红,赶紧转身专心挑选起来。

    一对小情侣,在这热闹繁华的卧龙场,一直闲逛到傍晚,商人们收摊,也不肯回家。突然,急促的锣鼓骤然响起,本已经显得冷清的塔子坝突然又活跃了起来。商家的摊位已经有条不紊地撤到了四周,塔子坝中间便腾出来一个足有三亩地大小的空坝子。锣声一响,便有人拿着长扫帚开始打扫卫生,闲散在四周的人群纷纷围拢来,一会功夫,“火龙舞”的场子便扯起来了。

    莞尔和雷落便更舍不得走了——谁会愿意错过这么精彩的表演呢?

    夕阳西沉,夜幕降临,世界渐渐变得暗淡。雷落拉着莞尔,选了一个好位置,静静等待着精彩的开幕。听长辈们说,卧龙场元宵“火龙舞”自古就有,一直热闹到现在。曾有大户人家发出邀请,高价请“火龙舞”在元宵时到自家庄园去表演,却被一口拒绝了。龙姓老太爷的话非常坚决:“舞龙,可以出去表演,但是‘火龙舞’,只属于卧龙场。”

    越是这样,就越是吸引人。看着周围人山人海的架势,便可以想象得出这“火龙舞”是怎样一个精彩。只可惜这么多年,雷落和莞尔竟然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

    雷落和身边的人闲聊,了解到了一些关于“火龙舞”的历史。舞龙的地方很多,但是能舞火龙的却不多,原因便是这“火龙舞”存在很大的危险性。卧龙场的“火龙舞”所使用的龙,不是纸龙,而是布龙,这条龙长约有三十多米,舞龙者二十人,加之舞绣球者共计二十一人,不知道有什么讲究。“火龙舞”之所以精彩,不在“龙”字上,不在“舞”字上,而全在一个“火”字上。这“火龙舞”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一般的舞龙,龙在绣球的指引下翻转腾挪,作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让你眼花缭乱。但是这不足以吸引人,到了第二阶段,就开始精彩了。二阶段时,龙的形象会发生一些变化,首先龙的嘴会张开,露出里面的龙牙,然后身躯上长出许多只龙爪,身躯还会伸出许多个小孔,每个小孔都会冒出炽热的火焰,整条龙便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熊熊燃烧的火龙。那些火从何而来,为什么会那么炽烈,为什么会燃烧那么久,又为什么不怕把龙烧坏,没有人答得出来。其中的秘密恐怕只有龙姓的人才知道。

    能看到一条如此张牙舞爪,熊熊燃烧的火龙,本就足够精彩了,但是若还觉得不过瘾,那你就静待第三阶段吧。第二阶段以龙嘴里喷出一条长长的火舌为结束,然后龙会停下修整一会。等到七声锣响,刚才指引龙舞的绣球会熊熊燃烧,龙在这个时候再次舞动起来,这次不会再喷火,而是喷出许多五颜六色的冷烟火。最令人兴奋和激动的就是,围观的人可以和“火龙”互动了。

    这个互动,其实就是围观的人点燃鞭炮,丢到火龙身上去炸火龙。那些“火龙舞”者,毫不在意鞭炮的威力,你越是丢得多,那火龙便会越向你靠近,火龙身上的冷烟火便会逼得你往后逃开,大家就这样不停地丢鞭炮,不停地在慌乱中躲避冷烟火,一场“火龙舞”下来,整个卧龙场的鞭炮总能卖个精光。

    其实那冷烟火根本没有什么危险性,倒是那些舞火龙的人,赤身赤脚,在一串串鞭炮爆炸中挥洒自如,不知是真不怕炸,还是有什么窍门。

    “锵……”一声清脆的锣响划破夜空,绣球带着布龙入场了。一个高大结实的汉子舞着龙头,带着那三十多米长的布龙,围着偌大的场地转了一圈,便蜷缩到场中心伏地不起了。这时,四下的灯火全部熄灭,只剩下场中四根柱子上的火焰在跳动。四周围安静极了,虽然人山人海,但是全都屏息凝气,大气不敢出。须臾,场中走进来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看样子怕是有百岁光景,却是精神矍铄,红光满面,脚步稳健,隐隐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那老者径直来到布龙身前,先前蜷缩着布龙此刻慢悠悠地向那老者伸出了龙头。老人双手本是负在身后的,此刻伸出一只右手,抵在那布龙的额头上。三声清啸,一声高过一声,从那老者口中发出,声动九州,响遏行云,直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不是那老者在呼啸,而是那布龙在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