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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
“驾!”
从京城去往北疆的路上,几辆马车极速前行。
一人影闪入驶在最前的一辆车内,“主子,前线来报,季将军刚刚夺回虎口关,但北厥的军队并没有撤退,想必亥斛是不愿认输,恐怕还要再有恶战。”
重翼气定神闲:“如此正好彰显我大周国威,让北厥心甘情愿臣服在朕的脚下!”
墨玄没想到自己主子会破釜沉舟,放弃心中理想的太子人选,立了性情纯良但却懦弱,更没什么帝王之才的大皇子重文来平息危机,如今彻底战胜北厥指日可待,反而是苗南的举动各处透着诡异,令人琢磨不透,墨玄想着,瞥向车内躺着的一个人,“主子,今日已经是第七日,却仍旧不见容烜和影子前来救人,会不会有诈?”
重翼捏着奏折的手微不可见的颤抖一瞬,语气仍旧沉冷:“还没入夜,也许他们正是等最后一刻动手。”
墨玄心中一凛:“是属下轻视了。属下会加派人手,请主子放心!”
墨玄闪身离开,又将布局安排得更加严密稳妥,如果苗南真是打算拖到最后一刻动手,那确实是高明的计策,连他如今都心生怀疑,起了懈怠之心。再者,苗南影子长期潜伏极难对付,当日京城里布下天罗地网都没能从影子手中搜出重伤的容烜,让容烜逃过一劫。
马车还在疾行,车内重翼手握奏折却再难看得进去,于是索性放下,只侧头望向兀自沉睡的人愣愣出神。
当初从苗南回京城的那段旅途,这人和他也是像现在这样,两人共乘一辆马车,车里堆着看也看不完的折子。
只是那时,这人是坐在自己身侧,自己看一本折子,这人便拿过去也看一遍。
但有时,这人也会觉得看折子无聊,便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尽是些他看不懂的奇怪符号。
这人身体一向不好,那时又刚受了透骨钉,却非要急着完成和他的约定,跟着他一起日夜辛苦,他心疼这人不爱惜身体,没少威逼利诱地阻止,这人竟次次用个小丫头就让他无奈又无语地闭嘴。
如果时光能够一直停留在那时,没有发生后来的事,该有多好。
重翼望着容澜出神,望着望着,就情不自禁抚上容澜苍白但依旧眉目如画的面容。
“澜儿,我已经为你废后了。”
可这人近乎执着得让他废后,不惜将性命也算计进去,这一切……根本无关乎情爱!
哪怕经历生死,甚至彼此都欠着对方的命。
……
“我说,你对我而言,不过是游戏里需要攻略的一个目标,假戏何必当真?”
……
假戏……?!
想到容澜说这话时那带着嘲讽的浅笑,重翼手上用力,狠狠揉搓着手中冰冷却富有弹性的肌肤。
第七日。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死而不僵,死后七日还尸身不腐,仍旧保持活着时候的样子。
苗南有种能让人陷入假死的密药,名曰“梦回”,梦回的药效正是七日。
重翼揉搓许久,容澜异常苍白的面上也没有泛起一丝红晕。炎炎烈夏,重翼只感觉掌中触到的是寒冰。
他停手,俯身将容澜横抱入怀,重新拿起奏折。
“皇……”车外张德端着药碗转入车内,在望见皇上怀抱容家小公子尸体批阅奏折的场景时,第不知多少次惊得说不出话,他低头看一眼自己手中药碗,深吸一口气:“皇上,药熬好了,是现在给容公子服用吗?”
重翼抬手接过,“你下去吧,朕自己来。”
张德退出车外,想着近来前后不过七日间所发生的事,心中感慨万千。
车内,重翼喂容澜喝药,低头吻上容澜淡色冰冷的唇。
容澜没有吞咽能力,其实根本喝不下去,即便以口渡药,那些药汁也只是含在他口中,不多时便顺着唇角留下,但重翼却对让容澜喝药一事格外坚持,就像曾经从苗南回京城时的那段旅途。
“容澜,你该亲眼见证自己一手绸缪的战争最终是何结果,大周就要赢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呢?”
夜幕降临,车队停在一处驿馆,那日容澜在狱中被影一喂下梦回的时辰一点一点逼近,墨玄带领手下潜在暗处,手握配剑,一双犀利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珠在漆黑的夜里来回扫视,不放过周遭任何蛛丝马迹。
月色姣姣,虫鸣蛙叫,看似平常的驿站里,实则杀机四伏,气氛紧张到几乎凝固。
汗顺着脖子流进衣襟,手心也泛着湿气,燥热的夏夜,墨玄和手下就这样埋伏了整整一夜。
然而,没有人来。
第八日的晨光洒进窗棱,同样一夜未睡的重翼面无表情盯着床上的人,王褚风浑身颤抖跪在一旁。
容澜没有在预计的时辰醒来,到了现在,也依旧呼吸心跳全无,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不是说‘梦回’的药效只有七日吗?”重翼冷声。
“这……”王褚风颤颤巍巍,汗流浃背,“这……回皇上,容小公子的体质一向特殊,任何药的药效在他身上似乎都不准,也许……也许这‘梦回’也是如此,所以……所以……”
“是吗?”重翼淡声轻问,却不似在问王褚风,只盯着床上的人:“难怪他们不急着救你。朕倒要看看,你还能睡多久。”
容澜“沉睡”不语,重翼挥手,“下去煎药!”
王褚风如临大赦,“臣……臣遵旨。”
从这一日,一日十二个时辰,墨玄命手下要比之前更加严防死守,不能有一刻懈怠,因为不知何时容烜和影一便会来救人。
墨玄想,对方迟迟不动手就是想耗费自己的耐心和精力,然后出其不意。
第十日,车队行进紧靠虎口关的洪州城,刚刚才下战场的大将军季鹏贺还没来得及脱掉沾血的铠甲,就惊闻圣驾,风尘仆仆赶到城中驿馆迎驾。
“末将,参见皇上!”
重翼抬手,“平身。”
季鹏贺却是不敢起身,仍旧单膝跪地,抱拳垂首:“请皇上降罪!末将治军不严,才会令流言在军中四起,扰乱军心。虎口关失守一役我军将士死伤数万,尸体成山;洪州沦陷之时,城中百姓更被厥人烧杀抢掠,生灵涂炭。末将有罪!罪该万死!”
重翼脸色沉冷:“既知有罪,那便将功赎罪!朕要北厥自此臣服于我大周,做我大周属地,边关永固,不知季将军可有信心?”
季鹏贺猛一抱拳:“谢皇上不杀之恩!末将定不辜负皇上厚望!”
重翼满意点头,“起来吧。”然后声音一冷,冲着屋外道:“还不进来?”
屋外门框应声探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布衣常服,头上扎两个总角,一张小脸干净清秀,却是惨白惨白,就见这小人儿畏畏缩缩,一路躲着浑身沾血的季鹏贺走到重翼面前,作揖行礼:“父皇。”
季鹏贺这才注意到这小孩子的身份,赶忙也行礼:“末将,参见太子。”
重文似乎极其害怕,不敢直视季鹏贺,又往后躲了躲:“平……平身。”
季鹏贺起身,心道,太子果然如传闻里那样胆小懦弱,莫不是皇上对曾经的皇后情深意重,如何会立他为太子,只可惜皇后竟然背叛了皇上。
季鹏贺感慨着,就听皇帝道:“去找身太子能穿的兵服,再弄匹不烈性的战马。”
季鹏贺一愣,皇上这是要太子上战场?!惊了一跳,赶忙跪下:“皇上,万万不可啊!战场杀敌有末将与大周数十万将士,更何况刀剑无眼,太子如此年幼,又是国之储君,怎能以身犯险?!”
重翼冷声,话中已有不悦:“朕吩咐你的只管照做!”
季鹏贺却是不能妥协,万一太子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闪失,可不是他一颗项上人头担得起的,再者,有太子参战,他不仅要派人小心保护,行军布阵也会顾虑重重。
“请皇上三思!”
重翼大约知晓季鹏贺心中所虑,望了儿子片刻,拿起桌前圣旨,沉声道:“会有人负责太子在战场上的安危,你只管如常指挥即可,朕给你一道赦令,太子届时真有什么损伤也是朕这为人父的过失,怪不到你头上。”
重文刚满八岁,虽然会骑马射箭,更从三岁就开始习武,但这些都掩盖不了他天性胆小懦弱的缺点,从听到自己要上战场,他的小腿就开始忍不住发软打颤,此时更是有些站也不站住。
这边季鹏贺不敢接赦令,重翼却是“啪”一声将圣旨拍下,提着就要吓得跪倒的儿子大步走出前厅。
季鹏贺心知再劝不过,转身跪令:“末将,遵旨!”
一连几日,重翼除了批阅奏折,视察军情,一得空就让张德令太子前来,亲自指点重文剑法。
重文一遍一遍在自己父皇面前演示多年所学,以前都是母后这样看他练剑,可母后已经……
重文一想到这里眼圈就涩涩发红,手上脚下的动作也跟着乱套,委屈得停在一旁:“父皇……”
他才八岁,又刚刚丧母,会哭纯属正常,这边张德心软想去哄哄,那边皇帝冷声训斥:“你若是不怕死在战场上,今日尽管哭!”
重文傻傻愣住,重翼已然甩袖离去。
张德明白为何皇帝会心情不佳,他派人送小太子回房休息,又赶忙去寻王褚风,一路小心捧了药停在那间皇上吩咐了谁也不得进的屋前。
“皇上,药煎好了。”
“以后不用再送!”重翼的声音冷冷传出,似在发怒。
“是,皇上。”张德摇头离开,皇上这是打算放弃了吗?
屋内,重翼坐在床前,沉脸看着床上的人,看了许久,他缓缓握住那人冰冷的一只手,然后摸上一截断裂的腕骨。
心还是会疼。
但似乎这断骨的人自己却一点不觉得疼,甚至当日这人双手被缚又被他从枷锁上拽下来时,连啃都没啃一声。
这人的心如此坚硬,他又何来奢望自己可以进到他的心?
如果不是这人一直不醒,他要王褚风好好检查一遍这人的身体,他恐怕永远不会知道,他其实断了一只手。
重翼望着容澜。
除了没有体温,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容澜就像还活着,身体还是那样柔软,带着令人熟悉的淡淡药香,甚至十多日来那夜□□留下的伤口也在缓慢愈合。
可容澜的身体又是那样冰冷,脸色又是那样惨淡,只闭着眼,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更像是死了。
墨玄埋伏多时,容烜和影一从没有出现过。
重翼的心除了疼,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整个人更是变得焦躁而且易怒。
“朕会让你见证大周得胜的一日!容澜,你还不醒来吗,这一天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