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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的,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这既是现实里他的样子,更是游戏里容澜的样子。
容澜原以为,他在游戏中之所以会保持现实中的样貌,是系统为了给玩家提供好的游戏体验才这样设定,但不愧是他一手组建的游戏开发团队,研制的系统竟智能到寻了连角色模样都一样的空间来构架游戏世界。
只可惜,这些人研制的半成品系统——太坑!
也不知道他死在医院,有没有下属给他处理善后,将他火化安葬。
容澜想,他估计是借了这个世界里“容澜”的尸体还魂穿越,只是……
他用力拍拍自己泛白的脸,让脸色看起来红润一些,然后抬掌又盯着自己的右手微微蹙眉。
这幅身体……
“先生一定饿了吧!”千帛转眼就把午饭拿进容澜房中,“外面天冷,我特地多给先生要了一碗姜汤,先生趁热喝!”
容澜将目光从手上移开,侧身走到桌前:“谢谢。”
千帛摇头:“先生不用与我客气!店中伙计开食的时辰比客人早上许多,等晚饭的时候我再叫先生一同去厅里用,也好介绍先生与其他人相熟。”千帛说着示意容澜坐下,又道:“还有,洪州的冬天冷,先生穿得有些太单薄了,如果先生有需要,我可以陪先生去城中的成衣铺子采办些冬衣。”
“那就有劳你了。”容澜点头再谢,只感叹面前少年不愧是大掌柜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处事面面俱到。
洪州城并不算大,却也不小,吃过午饭,容澜在千帛的陪同下走了约莫三刻钟去往城南的一家成衣铺子。
沿途,千帛向容澜介绍着洪州的风土人情,说着说着就提起刚刚才结束没多久的战乱,言辞间带着难掩的激动:“先生可不知,皇上和太子离开洪州城那日城中有多壮观!就是这条平德街,街道两旁全是挤来一睹天颜的百姓,千帛都没想过,这辈子能有机会见着咱们大周的皇帝!”
千帛到底年纪小,一时激动,便有些把持不住,也不管听的人是否已经听过,只将皇帝是如何立的太子、废的皇后,又是如何携太子来到洪州御驾亲征、征服北厥的传奇故事,添油加醋连同一些道听途说,一股脑儿地从头讲到尾。
废后,收服北厥,这些曾经容澜拼死拼活为之努力过的事,还有那个皇帝与户部尚书有染的造谣传言,此刻所有这一切被人一一讲出,容澜也只面带浅笑,当旁人的故事津津有味地听完,末了还跟着那讲故事的人一起感慨一句:“有当今圣上这样的明君,是我等大周子民的福气!”
“可不是说!”千帛重重点头,他一路说得欢畅,只感觉新来的荣先生,不仅人生得清俊又翩翩风雅,脾性也比田先生和郭先生要随和许多,与之交谈总也觉得轻松亲切,不免对容澜好感更甚。
他带着容澜停在一间名曰“千霓裳”的成衣铺前,“先生,我们到了!这是城中品类最全的一家衣铺。”
“恩,进去看看。”容澜点头,解下身上的大氅抖抖雪,跟着千帛往店中走,临进店门,抬首望眼那宽阔门楣上偌大的匾额。
怎么这么巧都带一个“千”字?
容澜对衣服从来不挑,只里里外外置办了几身足够暖和的衣物,付银子时,那收钱的掌柜先是瞥眼他手中的大氅,又盯着他身上原本穿的那件看了好半天才把钱收下。
容澜和千盘前脚刚出千霓裳,那掌柜后脚就吩咐店员:“把贡品云纹锦缎的留样拿来给我瞧瞧。”
容澜和千帛回到千食客,先是换了冬衣,然后按照约定,比寻常人家晚饭稍早的时辰,去往后院的饭厅。
厅中已经坐了不少人,千帛这大掌柜的独子与酒楼一众老少伙计似乎都混得很熟,盛饭的掌勺与他侃大山:“小帛,听说大掌柜招了个有钱人家的公子来做账房先生?”
千帛闻言皱眉:“侃伯,荣先生是家中遭难,你可别当着他的面说这些,免得勾他难过。”
“你倒是对那新来的先生维护得很!”
千帛一脸“我就是维护”的样子:“荣先生是顶顶好的人,等下你们与他说过话也会喜欢他的!”千帛话音刚落,就见容澜迈入饭厅,赶忙开心迎上:“先生!”
随千帛这一声称呼,厅里忽得安静了一下。
容澜不会梳头发,一头墨发散在身后,越发显得他的一张脸白润如玉,行动间更是添了几分翩雅风姿。
那掌勺叹一声:“还是个翩翩佳公子!”
趁着吃饭时大家都在,千帛挨着个的向容澜介绍酒楼里的成员,从掌勺的侃伯到跑堂的风哥,除了本名,连绰号也不落。
容澜笑着一一点头结识,态度随性,他身上没有一般富家公子的那股子清高自傲,众人便不仅不觉得这份随性有什么失礼之处,反倒升出些许莫名亲切的好感来,心里都不由信了千帛所言,果然是个说过话便会喜欢的人。
翌日一早天不亮,容澜梳洗一番穿戴整齐,在饭厅吃过早饭就被大掌柜叫去位于西厢的账房,准备开始第一天上工。
房中已经有人在忙碌,千盘带着容澜来到其中两人面前,引见道:“这位是田雨,田先生;这位是郭全,郭先生。”
容澜拱手作揖:“田先生!郭先生!”
昨日月底,两位账房去往本家报账并不在酒楼,是以这是容澜第一次见自己真正的同行,同样也是田雨和郭全第一次见新来的晚辈。
田、郭两人皆生得面相严谨,天然不见多少热络,回礼作揖给容澜算是照面,然后就又各自去忙。
千盘将昨日千帛说过的规矩又向容澜全部重复一遍,然后递给了他一串钥匙,但这钥匙却不是酒楼银库的钥匙。
只听千盘道:“店中平日账目有田雨和郭全足够,还有不到两月就是年关,这是东厢账房的钥匙,里面是酒楼一年内至今的全部账目,你且核查一遍吧。”
那边田雨与郭全闻言不由都惊异望眼新来的年轻人,复又低头忙着自己手中事务,竟是东厢,难怪酒楼不缺账房,大掌柜的还要招人了!
比之西厢账房的忙碌,东厢账房显得格外安静,又庄严厚重。
容澜连开三道铁锁,里面满满一屋子的书架簿册,分门别类摆放得十分整齐,而且一尘不染。
一年内所有的账目一帐两本,相互比照一本本的重新核对,这工作颇有点现代公司年终结算的意味。
容澜轻车熟路,独自一人对着满屋账本,算盘在他手下噼啪作响,速度之快,千盘几次经过房外都不免露出惊讶目光。
下午的时候,容澜正专注手中一本似乎不大对劲的账目,千帛的声音自屋外响到耳边:“先生,我爹说,从今日起我就跟着先生学习理帐!”
容澜也不抬眼,只指向帐中一处记载问千帛:“你来得正好,我问你,咱们酒楼往年平均一年买盐这一项要花多少银子?”
千帛望向容澜指下一行数字,答道:“今年的盐价不太稳定,确实和往年有所出入。”答完又在心里惊疑,荣先生只看了这一年的账目,居然就能推测出和往年的不同吗?当真是厉害的人!
容澜当然不是根据千食客这一年的账目进行推测,实际上,往前至少三年,整个大周的盐价他都了如指掌,可是今年的怎么会不稳定?
容澜皱眉,估计游戏还是和现实有差距,又想,既然两本账册相互对得上,那该是他想多了。
打工的生活就此开始,有了帮手,核查账目的工作进行得更加有条不紊。
每日除了核账,闲暇之余容澜便教千帛数理统计这门现代数学,还有就是给千帛讲讲企业管理营销方面的知识。
从第一日容澜就知道,关于理账千帛根本已经没什么东西需要再学,大掌柜让儿子来跟他学习,除了给儿子一个练手的机会,就是找个借口监视他而已,毕竟账目这东西还是一个企业最高层的机密。
但千帛聪敏虚心,是个不错的学生,容澜便也乐得再教他点别的。其实对于现代世界,容澜总还是有难以割舍的情怀,他回不去,能将那里的东西拿出来教人,对他也算聊以慰藉。
每当容澜用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千帛总也惊奇荣先生见识广博,所讲之物竟是闻所未闻,学得也就越发认真。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转眼即逝。
这一月间,容澜观察发现,“千食客”竟是洪州城中最受欢迎的酒楼,没有之一。除非店中没有空房,来往洪州的商客大多不作他选,似乎只认准了这一家。
再说千食客这间酒楼,内里的布置雅而不俗,低调奢华,格局共分五层:一层为大堂,供些散客堂食用餐;二层是雅间,私密性极好,时不时就有三五商人约在此处洽谈生意;再往上三层则是客房,分为下、中、上三等,每宿的价格也是一层比一层高。
虽是一家综合性质的酒楼,但千食客的菜肴也是远近闻名,后厨每日从天不亮就开始忙碌,直到闭店打烊。
这样大的一家酒楼,每日单流水约估就有几千银子。
连月核对下来,容澜心中了然,为何同一间酒楼还要分东、西两厢账房,就算千食客的流水再大,也要不了他如今核查的这么多账目,这家酒楼的本家一定是在别处同时经营了许多其他生意,这东厢账房里的账目几乎不是酒楼会涉及的内容,或者说远远超过千食客表面上所具有的规模。
“咳咳咳!”容澜低咳几声,停笔,但这些和他并没有多大关系,他只要核查账目,确保没有假账,揪出帐中错漏处,做好本职工作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