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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楚桓便带着如意坐车回了安远侯府。
可巧赶上了安远侯休沐,正在屋子里殷殷切切地劝着柔福郡主吃些燕窝粥。
听说女儿女婿来了,柔福郡主已经拿起的精致银汤匙顺手就朝着安远侯飞了出去,挑起长长的眉毛喝问:“是不是你告诉如意的!”
安远侯大喊冤枉,“自从你有了身孕,我都没见过如意。”
“就知道你只如今只看重我肚子这个小的!”柔福郡主立刻抓住了把柄,眼圈一红,“可怜如意小小年纪就到了那样的人家,你这做父亲的,竟是半点不关心么?”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安远侯无奈叹息。
自打怀上了这一胎,柔福郡主的脾气是越来越反复无常。明明好好说着话,兴许下一刻就哭了。看着是在笑,没准一句话没说对就要掀桌子。作为罪魁祸首,安远侯自然是首当其冲承受怒火的。
如意进门的时候,就瞧见自己那个清俊儒雅,风度翩翩的父亲,正被亲娘指着痛陈恶行。而她娘,穿了一身很是宽松的水缎子春衫,头发挽得一丝不苟,以前最喜欢的玉头面之类都没有了,只用一根赤金扁簪子插在发间,面上不见了一点儿的胭脂水粉,素素的一张脸儿,与平日的明媚鲜妍大不相同。
“娘啊……”如意提着裙摆往柔福郡主身边儿跑了两步,瞧见她平坦坦的小腹,便没敢再往前扑。
柔福郡主心里其实是很高兴女儿能过来的。发火,只是因为一时脸上挂不住罢了。
眼瞅着女儿已经嫁人,两个儿子都该娶媳妇的年纪了,她居然又有了孩子!叫人知道了,着实是觉得脸上抹不开啊!
“你跟女儿说会儿话,我去瞧瞧姑爷去!”安远侯得了救星似的,朝着如意使眼色,示意她赶紧安抚郡主,自己脚底抹油溜了。
“如今你父亲,越发没个样子了!”柔福郡主朝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命丫鬟送了茶点上来,拉了如意手坐下,蹙眉道,“虽都是在京城,但无事也不要总回娘家来,免得你婆家有话说呢。”
如意笑眯眯摆手,“不碍事,祖母叫我们回来的,还说,让我留下住几日。”
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柔福郡主的小腹上,如意满脸的期待,“娘啊,小弟弟多大了?”
柔福郡主轻咳一声,没说话。
“回姑奶奶,咱们的小主子,如今两个多月了呢。”
柔福郡主的贴身丫鬟端了一盅温热的牛乳上来,笑着回道。
“两个多月了才知道?”如意皱眉。算算日子,不是正在为自己的婚事忙得不停时候有的么?
“请了太医没有?怎么说?”
那丫鬟便恭恭敬敬地回道:“太医说,郡主这一胎还算安稳。只是到底有些年纪了,后边几个月须得好生保养着。”
“就你话多!”柔福郡主嗔怪地瞪了那丫鬟一眼,“下去吧,让我们娘两个说说话。”
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两个,如意才凑到柔福郡主身边,担忧地看着她的肚子。
柔福郡主如今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哪怕放在如意的上辈子,也是妥妥的高龄孕妇。
“别听兰芷那丫头的话,娘身子一向强健,好着呢。”柔福郡主一手抚着小腹,一边对如意笑道,“当年我怀着你的时候,多少个太医都说脉象不稳,像是保不住你似的,不也过来了?生了你出来,也没见比哪家的孩子弱。”
如意让人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搬进来,献宝似的一样一样拿给柔福郡主看。
宫里赏赐出来的药材补品,今年南方新进贡的最柔软贴身的衣料,沈老夫人给的送子观音像等,一样一样地摆了一地。
母女俩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个眉眼俊俏的丫鬟恭恭敬敬地走进来,笑着对柔福郡主和如意说道:“老夫人听说三姑奶奶回来了,说是想念的很,请三姑奶奶过去萱草堂说说话呢。”
萱寿堂是侯府老夫人姚氏所住的地方。
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她,见了面横挑鼻子竖挑眼,每每还要踩着她来捧一捧三房的苏明珠。
当然,如意也不喜欢老夫人就是了。
要说起这位姚氏老夫人,原本是老侯爷的继室,也是安远侯苏靖庶出的姨母。如意的亲祖母红颜薄命,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这位老夫人就在如意曾外祖父的亲自操持下,嫁给了自己的姐夫当续弦。
未出阁时候,除了必要的请安外,如意基本是不会踏足萱草堂的。
“既是回了一次娘家,怎么也要过去瞧瞧的。”柔福郡主对如意叹道,“我叫人送你过去,略坐一坐便回来。一会儿,我叫厨房预备你最爱吃的菜。”
不管怎么说,占着个长辈的名分,私底下怎样都无妨,但若是如意回来一次连萱草堂的门都没进,那传到外头就难免被人指摘了。
如意点点头,“我知道的。”
见柔福郡主面上有些疲惫,如意只叫兰芷寸步不离地陪着母亲,自己便带着海棠和木槿两个,随着那美貌的丫鬟往萱草堂去。
进了萱草堂,游廊底下站着好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鬟在喂鸟,见到如意,一个挽了双丫髻的丫鬟十分机灵,跑到门口打起帘子,大声喊着:“三姑奶奶来了。”
就有个衣着体面的老嬷嬷将如意迎了进去。
转过一架八扇缂丝绣富贵天成牡丹的屏风,如意就瞧见了安坐在上首的姚老夫人。
下首,是三太太柳氏。
“见过祖母,见过三婶。”
如意礼数周到,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姚老夫人见到如意,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脸上便又露出了笑容,很是慈爱地开口:“多早晚回来的?可累是不累?你姑爷可也一块儿来了?”
如意一一答了,三太太便上前去,拉着如意的手,朝着姚老夫人笑道:“母亲您看,这才一个多月,如意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却是这样。”姚老夫人便点了点头。
如意眼观鼻鼻观心,不明白这婆媳两个葫芦里买了什么药。
三太太是姚老夫人的亲儿媳妇,看着老实寡言,其实最是会调三斡四。从前姚老夫人动不动就给大房添堵,三太太功不可没。
事出反常必有妖,突然对着自己示好,这两个人不定又作甚么。
果然,才坐下,三太太就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哽咽道:“我瞧着三丫头这个模样,便知道日子过得定然顺心。听人说,国公府里的老太君,极是喜爱这孩子呢。这话,叫我既欢喜,又难受!”
“三婶这话什么意思?”如意面上一冷。
三太太意识到失言,连忙找补:“好孩子你别误会,三婶替你欢喜呢。只是……”
帕子一沾眼角,说不下去了。
姚老夫人便叹了口气,对如意道:“说起来,都是我耽误了你二姐姐。从前,只说喜欢她在我跟前,不舍得叫她出阁。如今你这做妹妹的都已经嫁了出去,她却还留在家里。也不知道是哪起子小人,竟开始背地里说道起她来了。”
说着,老眼一红,也象征似的擦了擦眼。
“我怎么竟没有听说?”如意将丫鬟端来的茶重重放在桌子上,咣当一声响,吓了旁边的柳氏一跳。
“若是叫我听见,必要问到那人脸上去!”
“傻孩子,他们就是说了,又哪儿能就叫咱们家的人听见呢?”柳氏忙道,咳声叹气了好一会儿。
见如意不搭话茬,只得吞吞吐吐地说了。
“如意呀,你二姐姐如今艰难,三婶子要求求你了。”柳氏说罢,就站了起来,只拉着如意的手泣道,“本想着请大嫂子帮着你二姐姐看门好亲事,谁想到大嫂这把年纪又有了身孕,也不好再出去走动。你祖母年纪大了,三婶子又一贯羞手羞脚,可有谁能帮着你二姐姐呢?婶子知道你如今在国公府里说得上话,沈老太君昨儿还带着你去王府贺寿了呢。你看,你能不能,今儿回去的时候,带上你二姐姐?”
如意瞧着柳氏那张脸,实在有些不明白,到底哪里来的脸皮,那么大呢?
“三婶是在说笑吧?”她淡淡一笑,垂着眼帘看自己水葱儿似的手指,“国公府里,我上边两层婆婆呢。如何就敢自作主张地带人回去呢?”
柳氏忙道:“怎么不能呢?若是没有你,他们家的世子能好的这么快?你可是对荣国公府有大功劳的人呢。再者我也听说了,那府里如今还有客居的表小姐呢。”
如意站起身来,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三婶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呢?国公府里确实有个客居的小姐,只人家是没了爹娘无处投奔的。三叔和您,可是好好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