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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璐感觉自己在短短几分钟里就像坐了一趟过山车, 万没想到的是过山车的尽头不是平坦轨道,而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海面上乌云压境, 狂风呼啸,惊涛骇浪。
怎么都没法平静下来。
如果陶陶真是蔚明海的宝贝女儿,那她当初为什么会被丢掉?
闵璐脑海里也乱, 一时想不明白。
蔚明海还是没回神,他脸色紧绷,并没有像平常人那样,知道自己女儿还活着,兴奋激动的不知所措。
他那么平静, 可给人一种压迫感。
还有山雨欲来的不安。
闵璐看他始终不说话,小心翼翼喊了声:“蔚明海?”
他还是一声不吭。
幽深锋利的眸光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阴鸷、狠戾。
闵璐就算熟悉蔚明海,可这一刻他的眼神, 也让她不寒而栗。
唯一让她觉得,蔚明海是那么在乎他女儿的是,他眼眶红了, 湿了。
这个男人的狠,这个男人的温柔,都在他的眼睛里, 同时演绎, 一点也不违和。
闵璐后来一直安静,她盯着蔚明海看了许久,他内心现在是怎么样的, 她一丝也没窥探出来。
十多分钟后,蔚明海终于开口,就说了一句:“我的宝贝还活着。”
闵璐:“应该是。”
这种事,谁也没法百分百肯定,只是可能性极大。
蔚明海动了动手指,刚才全身都不听使唤了。
他想说话也说不出来,想拿手机,手动不了。
知道陶陶是被丢掉不要的,可能就是自己女儿时,他就被剜了心差不多。
蔚明海喉间滚动,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正常呼吸,“陶陶知道自己是被捡来的吗?”
闵璐点点头,“小时候就知道,她以为是父母嫌弃她不要她了。”
蔚明海像是自言自语,“怎么会?”
又低声重复一遍,“怎么会?”
他拿过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等待接听时,他不由用力攥着手机,捏碎的心都有了。
电话那边终于接通,传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的,朦胧迷糊的声音,“他小姑父,这么晚了,什么事?”
那边是被电话给吵醒的。
蔚明海:“我女儿当年没死。”
他冰冷的,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中年女人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慌乱了数秒,赶紧掩饰:“他小姑父,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蔚明海:“我一滴酒都没喝!女儿我找到了。”
中年女人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脸色煞白。
对方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他女儿真的没有死,是被她们家给扔了。
蔚明海把手机换到右手,左手拿起筷子继续从火锅里夹菜。
花菜已经煮烂了,他接着吃。
陶陶就喜欢吃这个,他还是没蘸酱。
电话里死寂一般沉静。
中年女人刚才吓破了胆,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本就心虚,这些年又从蔚明海那里要了那么多钱,现在不知道如何才好。
“他小姑父,我不清楚这事,我问问啊,回头给你电话。”
她声音都颤抖。
中年女人赶紧拍醒身边的男人,“是他小姑父,不知道怎么知道他家姑娘还说着,这可怎么办?”
男人一个寒噤,猛地爬了起来,背后也是一身冷汗。
他们都了解蔚明海,对家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好,可要狠起来,那是六亲不认。
中年男人从床头摸了烟,直接点着一支,手心也开始出汗。
他说:“孩子是我妈扔的,我们都死了好几年了,蔚明海就算怪,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我们就一口咬定,我们不知道孩子的事,他也拿我们没办法。”
中年女人:“那我怎么跟蔚明海说?”
中年男人:“就说咱也不知道,我妹生孩子时是咱妈在医院的,孩子当时是咱妈带来家的,后来就听咱妈说,孩子身体不好,病死了。”
中年女人又拨了蔚明海的电话,把男人的嘱咐一字没变的说给蔚明海,还假模假样哭了两声,“找到就好,那娃受苦了。”
蔚明海‘呵’了一声,“你们真要不想养,没人怪你们,送给需要孩子的家庭不行?大冬天直接扔路边,你们的心怎么那么狠?”
说着,他情绪也控制不住的激动。
一月份,最冷的时候,那么小一孩子就在路边冻着,在被捡到前,肯定是冻了一夜。
他又夹了一块花菜放嘴里,没嚼就咽了下去。
中年女人张张嘴,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那时真不想养,也没钱养。
送给别人又怕村里人说闲话,说她们无情无义,就只好出此下策。
蔚明海阴冷的声音又传来,“这十多年,你们每次从我这里要钱的时候,夜里不做噩梦?嗯?她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对她用命换来的女儿,她肯定会一个个把你们给掐死!”
他心里疼的不行,也不想浪费那个口舌。
“看我怎么治你们!”
直接挂了电话。
闵璐大概猜到电话那端是谁,“你跟她那边家人还有往来?”
蔚明海:“嗯。”
十年前,他知道她走了,就找到她老家去。
他只知道是哪个县哪个镇,以前从没去过,几经波折才找到。
打听她家住在哪里时,村里正在路边乘凉的老人都叹气,说那丫头命苦,人走了,孩子生下来就有病,没治好也没了。
还说那丫头找的对象也不靠谱,吃喝嫖赌,刚领证就进局子里了。
她哪有什么对象,哪里领证。
是她家里人怕别人说三道四,特意编的谎。
那么多人都说孩子没了,到了她家里,她母亲知道他是孩子的父亲后,先是一顿打骂,之后就失声痛哭。
他从来没怀疑过,孩子还活着。
当时她母亲的苍老,悲恸,绝望,不是演出来的。
自那之后,他替她尽了所有赡养的义务,包括老人去世,他也是以女婿的身份送行。
他还给她哥哥家在省城买了房子,她的几个侄子侄女都出国留学,现在也过上了一般人过不上的日子。
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笑话。
蔚明海把锅里的菜和丸子全都吃了,撑的胃里难受。
闵璐现在也平静了下来,“你还吃得下去?你不着急去找陶陶?”
蔚明海嗓音沙哑:“我站不起来。”
闵璐向来没心没肺,长这么大就没掉过眼泪,蔚明海句话不知怎么就戳到了她的泪点,她赶紧拿手指摁着泪腺。
这十多分钟里,蔚明海感觉像是过了好几辈子。
悲喜交加。
更多的是疼。
闵璐给蔚明海倒了一杯温水:“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十有八.九,陶陶就是蔚明海的女儿。
蔚明海给陈秘书打了电话,“老陈,你现在就联系专门的机构,我要跟时光做亲子鉴定,她肯定是我女儿。”
陈秘书:“蔚总,你?”喝大了?
蔚明海:“我女儿没死,时光是大院里的人在江县捡回来的。”
“她肯定是我的孩子。”
“我现在就要做鉴定,其实不用做她就是我女儿,可要是不做,时家人肯定不会把她给我。”
“对了,你再找个律师团,时家真要不把时光给我,我就打官司。”
闵璐心酸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疯魔在十分钟后才表现出来。
大概陈秘书也糊涂了,陶陶早就满十八周岁,哪用得着打官司争抚养权?
蔚明海还在电话里重复着:“你多找几家鉴定机构,免得时家不信。”
闵璐默默看着他发疯,他并不知道,其实秦明月早就不要陶陶了,没人会跟他争陶陶。
可她此时说不出口,他这些年对家里所有孩子都好,把侄女一个个宠上了天,可陶陶呢?
她要是现在说了陶陶之前过的有多不易,那不是要了他的命?
蔚明海吩咐好陈秘书,接着给时光打电话。
号码拨出去的那一瞬,他紧张了。
打通了后,他要说什么?
她知道他是爸爸,会高兴吗?
毕竟,她有现在的父母,有这么好的家世,更不缺钱。
跟他呢?丁点感情也没有。
在走神的档口,响铃结束,没人接。
蔚明海继续拨打,依旧没打通。
闵璐:“我打时景岩电话。”
连拨了两遍,结果一样,无人应答。
“可能在跨年,太吵了,没听到。”
蔚明海:“你开车来的?”
闵璐点头。
“你带我去找他们,时景岩常去的餐厅,一家一家找。”他等不到跨年结束,一秒钟也没法多等。
他捶捶自己的腿,总算不软了。
刚才两腿没劲,身体就跟抽空了一样。
时光和时景岩此时刚到餐厅,餐厅的包间不吵,针落可闻,是他们把手机关了静音。
时景岩先带着时光去看了电影,电影院就在这几餐厅的隔壁,刚到电影院时,一直有电话进来,他索性关了静音。
时光看到时景岩设置手机,也暗戳戳的把音量取消。
时景岩挑了一部国外的大片,这个系列电影她看过,不过今天这部讲的是什么,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从坐下来到片尾曲响起,她脑海里回放的全是跟时景岩有关的点点滴滴。
电影结束,他们直接来到隔壁早就订好的餐厅。
现在十一点五十,离新年还有十分钟。
时光问:“这家餐厅开到几点?”
他们这么晚才来,不会耽误他们下班?
时景岩:“是蔚总名下的餐厅,每天营业到凌晨三点。”
时光点点头,原来是蔚明海开的饭店。
很快,服务生推了一个六层的蛋糕进来。
每一层的蛋糕都不大,却别样精致。
“时先生,您的蛋糕。”
“谢谢。”
服务生微微欠身,离开包间。
时光被蛋糕吸引,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哥,今天是跨年,你订这么多层蛋糕干什么?”
时景岩起身,把蜡烛插上。
“给你过生日。”
他拿出打火机,点着蜡烛,跟她说:“先想好愿望,十二点钟时准时吹蜡烛。”
时光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明天不是她生日呀,许什么愿望,吃什么蛋糕?
她委婉道:“哥,明天是不是家里哪个姐姐生日?”他记混了?可不应该呀,以往每年她的生日他都会给她打电话。
时景岩:“就是给你过生日,我记得你生日,一月十六号。”
时光听后更是一头雾水,既然知道她生日,怎么还要在今晚过生日?
时景岩:“我不知道前些年你的生日都是简单吃顿饭。”
直到四婶把她的行李打包过来,他看着她那么寒酸的所有家当,他才找四叔院里的人去了解情况。
她小时候经常挨打,后来大了好一点,不过四婶对她始终不闻不问。
过生日时没人给她准备惊喜,四叔不是每次都有时间赶回家给她过生日,有时保姆记得,会给她做碗面吃。
这些年他一直都记得她生日,她高中前,他是打四叔家的固话,后来她有手机了,他打电话的次数就多了些。
每次她生日,他习惯性问她,生日吃蛋糕没?
她都说:吃了,差点撑着。
他便信了。
之后也没什么聊的,她总是那句:哥,你忙吧,我做作业了。
寥寥几句,通话结束。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缺,四婶会买给她。
那些年他在国外,从不逛街,不会买女孩子的衣服,所以每次她生日,他都会给她寄几本书。
她还小那会儿,他给她买故事书,后来给她买英文原著。
这么多书,她每本都保留着。
上次四婶让人稍来的那一袋书,基本都是他这些年买给她的。
时景岩想把这些年她没过的生日都补上,看着她:“陶奶奶说,你可能是在一月四号左右出生,当时她老家有个亲戚是助产士,给你检查过身体,说你也就十多天大,不过不确定。今年开始,从一号就给你过生日,一直过到十六号,当中总有一天是你真正的生日。”
他看了眼手表,还有三分钟就到零点。
“过来,准备吹蜡烛。”
时光从来不把自己最脆弱的那面暴露给他,她赶紧别过脸去看向窗外,一眼看不到边的霓虹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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