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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岩吓得一抖,忙道:“皇上,这都是老臣的错,老臣的错啊!”
“你做过的错事岂止这一桩?”刘御史站出来,面向皇帝:“皇上,臣有本上奏!”
“准奏。”皇帝怒气冲冲的。
刘御史肃容道:“今年冬日暴雪之后便是暴雨,平京且有刑部大牢倾塌,别的地方一样有因水利工程被毁而出事。据臣所知,事态相当的严重。”
皇帝一听就更是气急了眼了,须知——天灾是上天的预警,在人固有的认知里,只有皇帝不仁天下才会出这等的祸事。每每这时皇帝不但要派人及时赈灾,同时的还要下罪己诏,祈求老天的原谅,免苍生之苦厄。他在位这许多年,天下一直风调雨顺,岂知如今竟出此等祸事!
“说,刘爱卿,你说,哪里出事儿了!”皇帝这会儿都恨不得从刘御史嘴巴里掏出话来。
刘御史从袖管里取出奏折高举过头:“回皇上,是华西、怡南、东益、南昭四大省的防洪设施被洪水冲毁,其原住民十二万,到如今逃出升天的只有三万!”
这个数字一出,朝廷顿时一片死寂。
皇帝再忍不住从龙椅上跳起,指着李岩破口大骂:“李岩,你这个畜生!”
李岩面色惨白,身体抖若筛糠,不敢回话,只把眼角的余光偷偷往礼部尚书冯超那边望,恳求他的帮忙。不求他能保他性命,但求他能看在他俩共同干过的事儿上护他家人一命。可是那冯超却是狠狠一瞪他,那意思就是‘你若是敢把我抖落出来,你家里人就别想活了’,李岩眼中掠过一抹惧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皇帝令陈公公取来奏折,展开一看,更是怒不可遏,盛怒之下厉声宣判:“李岩此人实乃国家蛀虫,再留不得!来人,将此人拖出去!”
同时点出刑部右侍郎的名:“左卿,朕委派你主审此案,查出他所犯的案件后,将他与他的家人尽数绑在城门。朕下罪己诏的那一日,必以他们的性命平万民之愤!”
左青领令。
李岩闻言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在侍卫来拖他的时候,他忽然猛烈挣扎,嘶吼出声:“冯超,我贪污受贿,害人性命,你假仁假义,恩将仇报与我不过是一丘之貉!”
皇帝闻言,大叫一声‘慢着’,侍卫们的手一松,李岩顿时跟宽带面似的软在了地上。
冯超这时候站出来:“皇上,老臣冤枉啊!这人死到临头,信口胡言的话岂能当真?望皇上明察秋毫,还老臣一个清白哪!”
“你有清白可言?”李岩自知自己横竖都是一个死后,就打定主意要咬死他。同样做错事的人,凭什么他就要身败名裂死于刀下,而这个人却可以安享富贵,一世荣华?
李岩嗤笑道:“冯超,别人现在叫你一声‘冯大人’,你听习惯了就忘记自己这职位是如何得来的了?”
冯超这人老奸巨猾,和李岩一起贪赃从来都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这么多年都没留下把柄,现在一听他喊出这事,顿时一阵惊慌。只他到底是久经官场的老人,再一想到那事儿都过去那许多年,当年当事人都已身亡,现在即使皇帝有心彻查此事,想要查证、取证根本就是难如登天!
他思及此,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底气,面上却义正言辞道:“本官坐上这位置当然是皇帝陛下慧眼识英才,加之本官德行尚可,为官清正。”
“你有德行可言?”李岩冷笑出声:“你忘了当年的你恩师楚尚书的案子,我可是一刻都不敢忘记哪!”
皇帝当年盛怒之下判案,因为楚尚书很得他信任,又因事情牵扯重大,所以对这案子记忆深刻。现在听到旧案重提,怀疑之下,火气也是去了几分:“冯超,当年的案子里当真还有隐情?”
冯超面露哀戚之色,沉声道:“当年的事就是如皇上您所查到的那般,并无隐情。恩师出那等事,是*,律令森严,老臣即使有心想求情,无奈当时人微言轻,又深知法理不容情,便是未敢上奏。”
他抹一把眼泪:“皇上,恩师待老臣犹如亲子,恩重如山,只奈何当时老臣无法为他做些什么。老臣左思右想,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恩师照顾好他仅剩的家人了。”
这么一听,倒还是个有情有义的。
可皇帝虽然老了糊涂了,那也是这么多年大风大浪走来的,岂会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他看向李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当廷说明白!若说的确实是真,朕看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或可免去你家人死罪。”
李岩闻言眼睛一亮,再无顾虑恨声道:“众所周知当年他恩师楚尚书之死是因为卷入科场舞弊案,起因是他的小妾与人有私,而后听从奸、夫的话当晚将考题偷出粘在楚尚书的官服背上。次日楚尚书去科场之时,便是有他一个被那小妾买通的随从将那考题摘下来,交到那奸、夫手里,那奸、夫再交到应考的举子手上。”
“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刘阁老站了出来,他当年和楚尚书交情莫逆,好友惨遭横祸,他也是十二分痛心的。只是当年证据确凿,由不得人申辩,他纵然有心却也只能将心思按捺下,而今一听这案子竟还有内情,哪里还能再忍得住,立即就跳出来说话了。
“快说!”有一就有二,刘山长也跳了出来。
最近因为朝中人才紧缺,他便也被叫上了朝来为皇帝分忧,只是难料朝廷连番动荡,牵扯方面极大,他能做的也不过是下朝了给皇帝一些建议,旁的还真不知该说什么。
可是这会儿,他却忍不住了。
楚尚书此人君子端方,文采风流,不但在诗文上有极高的造诣,一手妙笔丹青更是堪称神作,此人之死,不止是其一家人之哀,更是天下文人之殇。尤其是还是在知道楚尚书可能是被陷害的情况下,他岂能不要一个结果?
而此时朝廷里的一些仰慕楚尚书的后生官员也是站了出来,问李岩要一个答案。
冯超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李岩看他这狼狈样,顿觉心中无比快意:“当年事情败露后楚尚书被斩,其小妾与奸夫被浸了猪笼,那一批被卷入案子的举子都被永久取消科考资格,事情看似结束,其实真正的幕后凶手一直逍遥法外!”
李岩眼神一厉,手蓦然指向冯超:“幕后的真凶就是他!这人心胸狭隘,当年被楚尚书训斥冒进贪功、又被楚小姐拒绝求爱,心生恨意之下设此毒局!等楚尚书和相关人一死,他假惺惺的打着‘照顾恩师遗孀’的旗号照顾楚尚书家人,却是哄得楚小姐委身于他,而他为标榜清正,对外称绝不纳妾。其实呢,他早就在外边养了外室,生下了儿女,等楚小姐死后故意传出‘思念爱妻借酒浇愁’的消息,让同僚劝其续弦,他却没有去娶那些个年轻女子,不过娶了一‘孀妇’,还接纳了她一双儿女,此后再没有纳妾。读书人都道他秉性仁善,也正因为此他才能在同僚中脱颖得皇上您赏识而出坐上尚书的位子。可其实呢,那‘孀妇’和那一双儿女就是他亲生的,而楚小姐和楚夫人的死也和这人脱不了干系!”
朝臣闻言,一片剧烈的抽吸气声!
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的中山狼啊!
设计杀了恩师不说,还哄占恩师之女,更利用人家父女的名声为其官声铺路,简直就是把人一家的利用价值都给榨了个干干净净!
“冯超,你好狠的心哪!”刘阁老也顾不得这是在御前,一脚重重踹在冯超的身上。
“你简直就是读书人之耻!”刘山长也是顾不得风度破口大骂。
别的文官亦然对他怒目相对,尤其是那些昔日楚尚书的门生,更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众怒之下,冯超面如金纸,拼着最后一口气大喊:“皇上,这都是污蔑、污蔑啊!”
“这不是污蔑,我有证据!”李岩高声大喊:“当年我阴差阳错之下寻到楚小姐的贴身婢女,她现在就在我府上,事情真相如何,问她一问便见分晓!”
皇帝也是有心弄个清楚明白:“宣!”
不多时,那婢女便是被带了上来,她一眼看到冯超,便是连皇帝都忘记要拜,红着一双眼睛朝冯超冲过去:“贼子,你还我家老爷夫人小姐的命来!”
冯超闻声一看,差点没吓死过去——她当年不是死了吗?怎么活过来了?
带她上来的侍卫见状赶紧拉住了她。
“晓月!”这时,刘阁老和刘山长都认出了这曾经跟在楚小姐身后八面玲珑的丫头。
其实她如今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事隔多年和当年的小丫头长相天差地别,换成旁人或许不好认,但是她却实在是太好认了。因为她特征太明显——天生一双雌雄眼,那俩眼睛一大一小,万人里边也难出这么一个,故而刘阁老和刘山长这才多年后的第一眼看到她,就把她给认出来了。
晓月也是认识刘阁老和刘山长的,声儿熟,一看,顿时泪如雨下:“两位大人,求你们看在老爷与你们相交,小姐又多得你们的指点下,还老爷一个清白,为夫人和小姐报仇啊!”
“这中间又发生了何事,你且道来!”刘阁老亲自让侍卫松开了她。
晓月泪流满面,缓缓说出了那一段往事:“当年老爷遭遇横祸惨死,这贼子花言巧语骗了我家夫人,得了夫人信任。他也的确是倾慕我家小姐,便是在这期间对我家小姐大献殷勤,夫人看在眼里,以为他是真心,便是在小姐为老爷守孝三年之后,做主成了这门亲事。两人也是过了一段如胶似漆的日子,只是这恩爱很快就被打破。这贼子有一日喝醉了酒,无意中说漏了嘴,泄了当年的事,小姐闻言犹如五雷轰顶,枕边人是仇人谁也接受不了,更何况小姐的肚子里还有他三个月的孩儿。小姐冷静下来后写下绝笔信交给我后便是要我走。我担心小姐便是暗地里跟着她,却正见到她备了酒菜寻他意图与他同归于尽,可是小姐一个闺阁妇人哪里有这贼子的心机,一不小心就被这贼子看出端倪。”
说到这里,晓月悲声道:“我亲眼看着我家小姐被他强、后活生生掐死,血染卧房,而后半晕着的我随后被他令人带出去丢入远处的一口井中,我为了保住小姐的信,用帕子裹了将信含在口中。被丢下井中后我以为自己难逃一死,却幸而那井水不深,我高声呼救得过路的路人所救才逃出升天。我一心想着为我家老爷、小姐报仇,便是想着乔装打扮去见夫人,可是却在回去途中便是听到了‘小姐流产身亡,夫人伤心投缳’的噩耗。”
晓月泣不成声:“我家夫人从来坚强,如何会做出这等傻事来?定是贼子怕事情败露,所以斩草除根!我在那时无助之下只得躲藏起来,可是贼子的官越做越大,区区如我怎会是他的对手?我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卖身为奴,避开京城寻觅机会,却不想被李大人认出带回,从此我便留在了李府。”
李岩接过这话:“事情就是如此,而且你们若是觉得她说话不可信,大可到我书房一搜,我书房里边的《大殷律例》里有一封楚小姐的绝笔信,里面清楚的写着冯超的罪状。”
皇帝当即派人过去取了,不多时证物便是被呈上。
冯超这会儿不死心还在喊冤。
刘阁老和刘山长奉命去验信的真伪,二人端详看,表示这确实是楚小姐的真迹——楚小姐得楚尚书真传,一手瘦金体写得极好,其风骨他人难仿是其一,惯性用语是其二。而信上记载的那一件旧案之事,字字泣血,催人泪下,让人观之便能与当年写这绝笔信的女子的心迹感同身受。
确认之后,便是天大的愤怒!
皇帝更是暴跳如雷:“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无耻之人!来人哪,把这畜生给朕拖出去!”
侍卫架住冯超,冯超抖若筛糠,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皇帝宣判:“自今日起,免除冯超礼部尚书之职,其职位暂由礼部左侍郎代替!冯超此人忘恩负义、谋害恩师、杀其妻女罪无可恕,此案朕交由左卿你审查,务必将他这些年全部所犯罪过查清楚,定了罪状之后张榜天下,不用经过朕便可将其腰斩。其府上家人知情不报,充作罪奴流放岭南,三代之内不许回京!其人楚尚书因冤案身亡,乃国之损失,朕追封他为楚公。丫鬟晓月勇敢为主家伸冤,是难得的忠义之人,朕赐封你为忠勇夫人,赐楚姓,另将冯宅于你养老,赏赐千金。”
顿了一顿,他看向李岩:“你揭露冯超有功,随后你配合刑部那边将你和他勾结所作的违法之事一一交代清楚,但即使这般你也不能功过相抵,死刑依旧,不过朕可饶过你府上十二岁以下的子女不死。”
左青道:“臣领令。”
“谢主隆恩!”
“谢主隆恩。”
李岩和楚晓月皆是喜极而泣。
朝臣也是很高兴的,皇帝总算干出了一件好事。
皇帝这时候点了一直装缩头乌龟的太子殷清昭:“朕命你管理工部,你虽有不察之罪,但罪不至死。自今日起,你带人去四省赈灾,办不好事你就别回来了!”
三个儿子,一个跑了,一个昏迷不醒,他再不喜欢这个大儿子,这时候也只能用他了。
殷清昭闻言是差点喜极而泣,工部的出事他本以为自己要被宰了,可是现在他父皇让他去赈灾了!只要他把差事办好了,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他储君之位从此安稳!
“儿臣愿将功抵罪!”立即就答应了。
皇帝冷眼扫这没出息的儿子一眼,有心骂两句,但是想到贤妃,终究忍住了。
宣判已下,多余的人便是被带了下去。
不多时,有人通报,道是去搜威远侯府的那武将回来了。
皇帝立即让人宣进殿中。
那武将进来,先给皇帝见了礼然后道:“威远侯印信和调兵虎符不翼而飞,世子和世子被人重伤昏迷不醒。据臣调查是说昨夜有人送信到威远侯府,侯爷夫人当即就派了人出去,不久后就救出了人犯殷清律。侯爷夫人为了救人犯殷清律,今儿一大早唤来世子和世子夫人,世子和世子夫人挣扎之下受了重伤,而人犯殷清律则是拿了侯爷的印信和虎符带着部下在侯爷夫人的安排下坐着世子的车驾跑了。”
陈洪一听,腿一软,直接给皇帝跪下了,悲声道:“妇人坏事啊!”
……
八宝斋里,夏语冰以指尖沾了沾水,在桌子上写下‘工、礼、威’三字。
下边传来通报声。
“让她过来。”
夏语冰手一拂,将桌面上水渍擦去。
披着斗篷的女子上来,跪在她身侧:“奴婢大仇得报,谢主子成全!”
她一掀斗篷,露出脸上那一双雌雄眼来——正是刚被封赏为忠勇夫人的楚晓月。
夏语冰‘嗯’一声:“从今以后你再不用受制毓秀宫。”
楚晓月闻言肩膀一颤,大惊失色:“主子,你不要奴婢了吗?”
“该你做的事你已经做完了。”夏语冰站起身来:“楚家人在天有灵,今日起便可安息。”
楚晓月还想说什么,夏语冰已经冷冷打断她的话:“来人,送客!”
有人过来,对楚晓月道:“请!”
楚晓月含着眼泪,给夏语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主子大恩,恩同再造,来日主子再吩咐,奴婢甘为主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夏语冰垂下眼睑,默不出声。
晓月起身一抹眼泪,和那人一起退下。
夏语冰抬起眼来,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忽而心里怅惘——若她消失,可会有人铭记?
------题外话------
科举案是有一回听评书听到的冤案,昨儿写着写着就加了许多内容,那啥,不算抄吧?
殷卷,女主在暗,很少露面其实掌握大局,但是到了魏地,就是完全相反了,求不被抛弃,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