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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无忧睡了一天,到晚上反而不困了,钟意将他扶起来,在背后放了一个织锦缎软枕,两人秉烛笑谈,细说十年间的江湖事。
九苞端着托盘进来:“吃药。”
鸡翅木的古朴托盘上放着一只石碗,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旁边放着一碟糖炒栗子。
钟意端起碗,搅了几下,盛起一勺,吹了吹,先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唇,将药碗递给乐无忧,自己剥了一个栗子塞进嘴里,皱着眉头口齿不清道:“喝吧,不烫了,就是小九苞煎药的水平不行,忒苦。”
“我靠!”九苞万万没想到这锅也能扣到自己身上,郁闷道,“苦不苦是我能决定的?你有本事给我煎个不苦的!”
“看,做错了事还不接受批评,”钟意道,“我跟你讲,你今天缺点很多哦。”
九苞倒吸一口冷气:“……”
乐无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遇到你这样的主子,小九苞还真是三生无幸。”
“多谢理解。”九苞木着脸道。
乐无忧哈哈大笑。
“行啦,别笑了,再笑药都洒了,”钟意拿着一颗栗子,轻轻一捏,炒得脆脆的硬壳应声而裂,一颗滚圆金黄的甜栗子滚到掌心。
乐无忧仰脸一饮而尽,将药碗放回托盘上,嘴边忽然出现一颗栗子仁:“嗯?”
“很甜。”钟意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乐无忧张嘴将栗子叼进嘴里,一丝久违的香甜从舌尖传来,其实他并不怕吃药,因他曾咽下的苦难比这更苦百倍,然而一吃完药就有一颗甜甜的糖炒栗子等在嘴边,他觉得自己倒是也可以小小地娇气一下。
钟意期待地靠近过去:“甜吧?”
乐无忧笑起来,用力点头:“很甜。”
“……”九苞希望自己能瞬间消失。
两人你一颗我一颗地吃完了一碟糖炒栗子,乐无忧目光落在刚刚的药碗上,发现白色石料上飘着几缕翠色花纹,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精致细腻,忍不住伸手拿起来,好奇道:“这石料倒是从没见过,手感摸上去像玉一般。”
“这是我家乡的一种石头,”钟意笑问,“阿忧喜欢吗?”
乐无忧笑盈盈地瞥向他:“我喜欢的话,你要把这个碗送给我吗?”
“可以呀。”钟意眉飞色舞,“这种石头采自海底深山,花纹飘逸,好看极了,如果用来做药碗,还有增加药力、强身健骨的奇效。”
“可我要你一只药碗干什么?”乐无忧将药碗放回托盘上,横了他一眼,“嫌我喝的药还不够多么?”
钟意飞扬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噗哈哈哈……”九苞忍不住大笑。
钟意脸色一黑:“你怎么还在这里?”
“……哎?”九苞愣,“你没让我走啊!”
钟意正色道:“一个合格的属下,应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把握主上的喜怒哀乐,该出现时出现,该隐身时隐身,九苞,你的成长之路还很长啊,作为一名……”
九苞果断转身往外走,嘀咕,“我怎么一失足就跟了这么个主子?”
“回来,”钟意喊,“我还没说完呢!”
九苞置若罔闻,顷刻间消失在了门口。
钟意咋舌,转脸对乐无忧道:“那小子被我宠坏了,唉,我这样平易近人的主子可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
乐无忧默默地嚼着糖炒栗子,心想:是啊,你这样嘴碎的大侠别说打着灯笼了,打着夜明珠都找不到!
夜渐渐深了,两人秉烛夜谈,原来钟意当年目睹风满楼覆亡之后得了一个奇遇,跟随长思剑派的解忧真人学到一身武功,继而重入江湖,成为了忘忧堂的堂主。
乐无忧细细询问了这个长思剑派的来历,钟意滔滔不绝,不但对答如流,而且还举一反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自家门派的老底倒了个干干净净。
“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乐无忧暗忖,“这个长思剑派虽然从未见任何著录,想必真是因为太过低调的缘由。”
钟意问:“阿忧你呢?当日我亲眼看你被诛邪剑主一掌打下山崖,还以为……我在山下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尸骨,心里总存着一丝希望,没想到皇天不负,你果然又回来了。”
提及十年前那一夜杀伐,乐无忧眸色深沉下来,平静道:“那时我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被人所救。”
“谁?”
“青谷老人。”
“啊……”钟意吃了一惊,张了张嘴,心中梗着一丝奇诡的感觉,却又没有说出来,只喃喃道,“怪不得你会易容成他的样子……只是江湖传言,青谷老人谪仙之姿,而你却……”
乐无忧撇嘴,嗤道:“他就那样儿。”
钟意回忆一下之前乐无忧倒骑毛驴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如果青谷老人当真是那个样子,倒也闲云野鹤,有趣得很。”
临睡之前钟意给乐无忧换了一天之中第三遍药,他用的药粉虽然乱七八糟,却有奇效,只一天功夫,就见伤口开始有了愈合的迹象。
乐无忧赞道:“没想到还真是灵丹妙药。”
“那当然!”钟意正色道,“难道我还能诓你吗?海外仙鸣山城,那可是神仙居所,洛阳黑市上卖八两金字一钱,金子!”
乐无忧惊道,“你竟这么富有?看来天下盟待遇很好啊。”
“武林第一盟会,四百年历史,连接朝堂和江湖的枢纽,岂能不富有?”
乐无忧大喜,伸出手来,厚着脸皮道:“老夫最近囊中羞涩,不知钟堂主可否借济一二,待我日后有了收入,定加倍奉还。”
“……”钟意难得的噎住了。
乐无忧一脸赧然地解释:“这十年来,老夫在青谷自耕自足,没什么积蓄,如今重入江湖,才发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银子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却万万不能……”
“可是,”钟意有些困惑地打断他,“阿忧你跟我在一起,哪里有要花钱的地方?”
“……嗯?”
乐无忧发现这货好像对自己的未来有些误会。
钟意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惊道:“你想离开我?”
喂喂,这话误会更深了呀!
乐无忧清了下嗓子,说:“我此次重入江湖所为何事,想必你也能猜出来,从今以后定然是一步一杀机,你身为天下盟的堂主,怎能跟我同行?等我伤势转好,就会离开这里,我不希望给你带来麻烦。”
钟意挖了挖耳朵,嘟囔:“你好啰嗦。”
“……”乐无忧倒吸一口冷气,简直想揪住他的脖子咆哮:你他妈居然有脸说别人啰嗦?
“此处是我的别院,隐蔽而又安全,阿忧放心住下就是,”钟意道,“要说麻烦,我是个最怕麻烦的人,但我一点都不后悔救你,即便重来十次八次,我依然会在朱雀桥边将你带回来,至于那步步杀机的以后……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江湖儿女,当舍生取义,我无怨无悔,阿忧你以后不许再提了。”
乐无忧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倒映了烛火,一片光明如海。他动了动嘴唇,喃喃道:“我乐无忧何德何能,得君此般真诚相待……”
“什么都不用想,安心住下就是了,”钟意笑道,“话说,待伤好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乐无忧垂眸想了想:“剑客最重要的朋友是佩剑,我听说风满楼覆亡之后,天下盟将楼中所藏名剑尽数封入龙门剑阁,我想北上龙门,取回佩剑,葬入天阙山剑冢。”
“风满楼的正阳、照胆、独鹿……全是当世名剑,”钟意道,“那日龙门封剑,曾风沙百里、剑泣长空,可见剑是有灵性的,即便剑主都已战死,但剑心不灭、剑意不绝、剑灵不亡。”
想起那些名剑,乐无忧唇角带起一丝笑意,絮絮地说道:“正阳是我师尊风满楼主的佩剑,和我娘的照胆为同一块陨铁所铸,浩然正气,让人见之胆寒,独鹿是我挚友柴开阳佩剑,据传乃春秋时期吴王夫差赐予伍子胥自尽之剑,当时谢清微曾说此剑防主,开阳偏不信……”
“谢清微?诛邪剑主谢清微?”钟意吃了一惊,脑中浮现出十年前,那个自山下疾奔而来的白衣人,十年已过,他早已不是当初趴伏在草丛瑟瑟发抖的小乞儿,却清晰记得那人月下策马的仙人之姿。
“很奇怪么?”乐无忧自然明白他的疑问,苦笑一声,唇角浮起一丝嘲讽,淡淡道,“诛邪剑主,降妖除魔,可是别忘了,在奇袭天阙山那一夜之前,风满楼也是享誉武林的名门正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