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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昏昏沉沉中,沐颜歌的神智渐渐复苏。
方才就像是做了一个繁琐冗长的梦,鼻息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奇异香味, 耳边是马车轴转吱呀的响声...这是哪里?
沐颜歌陡然睁开眼,记忆如闪电般回放,几欲让她惊出一身冷汗。低头看了眼怀中安然熟睡的婴儿,这才拍了拍胸脯,安抚了自己狂乱的心神。
“想不到,你竟这么胆小...”一片漆黑中,有人对她嗤之一笑。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沐颜歌用胳膊肘用力撞了一下身旁之人,气呼呼嚷道:“你早就醒了还躺着一动不动,是在等死么?”
“不是我不想动,而是压根就动不了...不信你自己试试!”那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在无辜地眨巴着,像是暗夜的星辰。
真的还是假的?沐颜歌动了动四肢,这才发现居然全都使不上劲。
“这...这是什么回事?”沐颜歌一脸沮丧,难道就要这样坐以待毙?
“至少还能说话,还能动弹分毫,你就知足吧...”那人说的不以为然,亦有几分嘲弄之意。
“楚逸,你...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被困在这一狭窄之地,不想着如何趁机逃脱,还磨磨唧唧地嚷嚷些废话,你不觉得羞耻么?”
“大姐,你鼻子不通么?你没闻到‘风中引’的异香么?那黑心黑肺的只怕是放了足足两倍的药量,两日之内我们就是变成神仙也难插翅从这马车里飞出去...”
‘风中引’?啥玩意?是迷香与软骨散的合剂么?难怪她气力尽失,原来是拜这异香所赐。这‘风中引’的药效果然非同一般,竟能让两个大活人变成半只木偶。
“怎么,吓傻了吧?”
“是,小女子好怕哦!楚逸,你能给本姑娘解释下我们为何会被人迷晕了装进马车里么?”
沐颜歌佯装惊惧,随后笑容可掬地望着一脸洋洋自得的楚逸。
兴许是意识到眼前女子的诡异,楚逸还是及时地嗅到一丝‘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他敛了敛笑容,颇有几分不自在,“嘿嘿,你这么聪明,自己想想也就明白了...”
“本姑娘是受你牵累,对不对?抓走我们的是你家里派来的,对不对?”沐颜歌附身逼近,朱唇轻吐,字字清晰。
楚逸微有一怔,紧接着满脸的激赏之色溢于言表,“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我就说了萧成那家伙一肚子的坏水你还不信,这下该有切身体会了吧?”
“坏水?这天底下还有谁的坏水多得过你?”沐颜歌耸眉,唇角勾起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诮。
闻听此言,楚逸微微一笑,如海棠初绽,瞬时这一方天地竟有了春的浓郁,
“你这话说得,我楚逸虽说行事有些放浪不羁,可倒也算得上是衣冠磊落之人,怎么就成了你口中一文不名之辈?”
“装,你就继续装吧...明明拖累了人家,还想抵赖,你表演天赋,不去角逐个金马影帝,倒真是可惜了...”沐颜歌冷哼一声,那噼里啪啦的话语如海水倒灌般流泻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听得楚逸当场便呆若木鸡,震撼莫名。这女子,太可怕了...
这番狂轰乱炸远远还没有结束,沐颜歌顿了顿,又深深看了楚逸一眼,那眼神,让本就一脸呆怔愣然的楚逸又禁不住瑟缩了几下。
“话又说回来了,你自己跟着萧成回家就得了,干嘛要把本姑娘拉扯进来?你去你的鸟笼当你的少爷,把本姑娘拖去那鬼地方做甚么?”楚逸已被逼近了角落,背脊直直抵上墙壁,一阵冰凉的触感袭来,让他一颗狂蹦乱跳的心瞬间清凉镇定不少,他深吸了几口气,一咬牙,也就不含糊地开了口,
“这...大姐,你先冷静冷静,且听小生一言。我也搞不明白你为何也出现在这辆马车之上,逮到萧成那家伙,我一定问个清楚明白。总之,既然我连累你至此,定会尽全力护你安好。”
护她安好?谁稀罕!沐颜歌索性抱着娃娃侧卧在一方木塌上,翻过身去不再理他。
蹄声轻疾,落花满地。
车内之人双目微阖,静静听着天地之间的风吹叶落,莺飞草长。
“公子,萧大人一行的马车已出了视线,渐行渐远了,要不要继续跟着?”青书侧眸,望了一眼身后纹丝未的帘帷,脸上闪过一抹忧色。
这种行车速度,公子那单薄病弱的身子如何消受得住?来时一路悠哉,不慌不忙,这回去反倒好,逆风急行,紧随萧成其后百米之距,不敢懈怠。
这一来一回的情况何以大相径庭?不就是太子殿下坐在了那马车里么?一个大活人,难不成还怕他弄丢了不成?青书小声嘀咕着,面露不满之色。
“不用了,已经入了巴蜀,天亮之前就能与南凉大军汇合了,改为匀速吧...”容墨淡淡开口,微垂的眼睫悄然挡住了眸中的一抹黯影。 倾城的月光在他一尘不染的衣袍上落下一层清皎,亦将那张毓秀绝伦面容映得愈发的苍白无色。
那气息明显有些急促不畅,听得青书心头一凛,生生腾起几分恼意来,“真搞不懂皇上是怎么想的,这种捉人的体力活儿怎么就委托公子前来,这番舟车劳顿的,只怕到时抵回了盛京,公子只剩半条命了...”
“呵,我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么?”闻言,容墨轻轻一笑,如梨花映雪,落了一地的华光。
“我是怕玉敏姐姐,回去之后又要数落我照顾不周了,这回不扒了我一层皮才怪呢!”青书唉声一叹,几分可怜。
“这么说来倒有些危言耸听了,玉敏她最疼你了,又岂会舍得如此?”
“那可说不准,这玉敏姐姐为了公子你,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容墨笑容微微一敛,眸中有如深山云雾缭绕般的东西辗转而过,拂过无痕。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自然要尽心而为。太子是南凉皇位的唯一继承者,若在东华境内出了意外,只怕要天下大乱了……”就在青书以为身后再无声响时,帘内传来极低的一声轻叹,细不可闻,却又直入心扉。
青书当然知道容墨口中‘天下大乱’四字所饱含的意思。南凉国君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太子在东华出了意外,以他阴冷狠绝的性子,只怕东华举国都将血流成河了。
“同这场战争有关的人谁都可以少,唯独不能少了太子...”那声音连贯,沉稳,亦是不容置疑。
“哦?那公子你呢?”青书扬了扬眉,惑然问道。
“我?”帘内之人微微一疑,望了一眼寂渺无痕的黑夜,声音缥缈而轻远,
“一世逍遥云天外,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