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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万籁俱静。
沐颜歌被这么一折腾,早已睡意全无。兴许是吹了一夜的冷风,从校场回来后,一直觉得整张脸干冽又紧绷。这西北干燥的天气对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而言,还真是苦不堪言。再这么下去,她这张还算细滑的脸,可真就要糙如土坑了。
虽然这副皮囊不是闭月羞花,可也不能就此自暴自弃。沐颜歌就地取材,将白天啃剩的一小节黄瓜切成若干小片,一一轻轻贴覆于肌肤之上。
大功告成,沐颜歌惬意地躺在榻上,独自享受着这惬意地敷面膜时光。
容墨是见过世面的,可在掀帘而入的一刹那,还是受了点小小的惊吓。
榻上那女人正翘着二郎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那张脸才是惊悚的所在。
那脸上挂着的是什么?是黄瓜小片么?容墨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进一步确定自己的判定。
沐颜歌陡然睁眼,被忽然放大的一张脸吓了一跳,弹坐而起,脸上的黄瓜片纷纷落地。
“每次都装鬼吓人,你是故意的吧!”待看清来者,沐颜歌一肚火气。
“装鬼吓人,说的是你自己吧!蔬菜上脸,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哪!”容墨望了一眼零零落落躺在地上的黄瓜片,嗤之一笑,一脸鄙夷。
“哈哈,还号称‘第一公子’呢,未免太孤陋寡闻了吧,这水果蔬菜用来敷面膜,在我以前的地方可是每个女人都会的东西,我……”沐颜歌笑得前俯后仰,似乎还想继续挖苦下去,可容墨并未给她这个嘲弄的机会。
在容墨看来,沐颜歌的一番言论,不过是自导自演的疯言疯语。
容墨毫不客气地往一旁地椅子斜斜一靠,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微绿的茶水氲湿了他的薄唇,配着些许倨傲疏狂的表情,竟有种说不出来的雅致风流。
沐颜歌眉头轻轻一皱,心微有一沉,这是什么意思,半夜上她这儿来喝茶?
“喂,你来干什么?都半夜三更了,只身闯进女子闺房,你觉得合适么?”沐颜歌劈头便问。
“不来这儿,我还能去哪里?”容墨轻飘飘吐出一句,竟是头也未抬一下。
“等等……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住在隔壁么?”沐颜歌愣了愣神,觉得这人话里透着古怪。
“一家三口不住在一起,是想让人生疑么?”容墨突然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望着沐颜歌,唇角亦是扬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沐颜歌急忙收敛起自己有些散乱的心神,眸闪过道道不染纤尘的清冽与凛然,“一家三口?帝师是入戏太深了吧?”
“明知是戏,却还一味地痴迷下去。我是不是很傻?” 那人温润的声音带着一抹幽淡的暗哑,虽是轻佻不羁,却亦有着几分不容忽视地认真。
沐颜歌一时怔然,这人,今夜是怎么了?她又深深看了一眼座上的白衣男子,衣衫如雪,青丝如墨,灯盏里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得他白玉似的容颜飘忽迷离,风华遗世。
沐颜歌本是准备了一大堆炮轰某人的话,可眼下竟是迟迟发作不了,只得生生咽了回去。她这是怎么了,屡屡因眼前之人失了方寸,这感觉让向来淡定自若的她隐隐有些不安。
很快,沐颜歌敛了敛神色,淡淡开口:“夜已深,帝师请回吧!”
是在赶他走么?容墨眉眼微垂,浓密的睫毛在他眼帘处投下一抹淡淡的浅影。
“夫人这是让我露宿野外么?若不幸遇上才狼虎豹,岂不是平白无故丢了性命?你又于心何忍...”容墨看了眼窗外,转眸望向沐颜歌,神情亦是几分慵然与无辜。
沐颜歌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是演戏上瘾了?他的生死荣辱,与她何干?况且,他会惧怕林中出没的走兽么?
“这么说帝师是打算赖在这不走了?要知道,我这里未见得比外面安全...”沐颜歌踱了几步,骤冷的眸光轻轻一转,对上他雅逸的眉眼。
“哦?那我倒要好好看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才更应当忧心自身的处境...”容墨突然起身前倾,俯在沐颜歌耳边低语,几近呢喃。
那人的声音近在耳畔,沐颜歌甚至能感到吹拂在面庞的清浅呼吸和自己加速的心跳。
容墨似乎无视蘅卿的窘迫,并未随之收身落座,停顿稍许,眸光几分肆掠地盯着她,唇角笑容魅惑,“今夜本公子就睡这里了,哪儿也不去...”
这人胡搅蛮缠起来亦是难以招架,还是拂袖远避罢了。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闲庭看花,月下品茶?帝师这种泼皮行径就不怕遭天下人耻笑么?”沐颜歌有些急了,只想快点赶走这个登堂入室的“危险人物”。
“我若不睡在这里,便会落人口实。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出戏容得我们说开始,却由不得我们说结束!” 见沐颜歌死死的看着自己,须臾,轻佻褪去,容墨如玉的容颜绽开一抹苦笑。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一切又像是顺理成章,这个夜晚多多少少让沐颜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拘礼束的,是不畏惧蜚短流长不会被声名所累的,而在今夜,一切似乎又有点微不可察的变样。
待沐颜歌起身回眸,这才发觉那人早已在自己的卧榻之上各衣而卧,睡得安稳。
他气息均匀,神态亦是不同方才的安敏恬和。淡淡的烛火在他线条秀朗的面庞上起伏跳跃,连呼吸的节奏,都仿佛变得曼妙而悠长。
这样就睡着了?沐颜歌干瞪着双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地盘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占领”了一半……
谁让他是孩子他“爹”呢,沐颜歌咬牙切齿地安慰自己,但某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却是愈发地强烈起来。
沐颜歌熄了灯烛,脱鞋爬上了自己的“领地”。合衣躺下之前她还不放心地望了一眼隔着一道“楚河汉界”的某人,幸好中间隔着一个娃娃,才不至于万分尴尬,若这家伙半夜胆敢越雷池一步,她就当即掐死他。
若是身旁睡了个陌生男人,你还能睡得心安理得么?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此会沐颜歌的脑细胞是异常地活跃,她将整件事的从头至尾想了一遍,越来越觉得这戏似乎有些过头了,倒变得荒诞不经起来。
她与容墨这算哪门子事呢?未婚先孕?非法同居?契约夫妇?沐颜歌想了很多现代社会的流行词汇,却发现竟没有一个合适的。
就在沐颜歌胡思乱想之际,小家伙的啼哭如约而至。
“喂,喂,你醒醒……”沐颜歌喊了半天,那人均是没有动静,她急中生智,一脚狠狠地踹了过去,不偏不倚。
凭什么当娘的在熬夜,当爹的却睡得正酣。心里极度不平衡的沐颜歌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扰人清梦的绝佳机会。
“你干嘛?”容墨翻了个身,不满地嘀咕一声,已是恼意轻拂。
“你耳背么?没听到小孩哭呀!有你这么当爹的么?上任第一天就这种表现,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沐颜歌一阵叽哩哇啦的数落,心里却早已是乐开了花。让你睡,让你睡,有娃娃阵歇性的表演,再加上本姑娘“妙语连珠”的功力,就不信你丫还睡得着!
果不其然,容墨有些不耐烦地坐了起来,似乎某种情绪想要发作,却在陡然清醒的一刹那,竟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要我做些什么?”某人极具修养地望向沐颜歌,只待一声令下。
这态度,简直有些出乎沐颜歌的意料,看来,还是自己低估了他的“修为”。
“娃娃肚子饿了,桌上的小碗里还有些米糊,你在水里烫烫,赶紧给她喂了!”沐颜歌语声温软地“吩咐”道,这有人使唤,发号施令的感觉还真是棒极了。
某人不负厚望地将“任务”在极短时间内出色地完成了,小家伙吃饱后又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沐颜歌抬眸望向某人,却见他唇角微微扬起,幽深的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
沐颜歌“咯噔”一下,心在某个瞬间,不觉漏了一拍。
他虽轻佻不羁,却也细心温柔,沐颜歌如是想道。
“怎么,爱上我了?”容墨见沐颜歌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抚唇一笑。
这笑容如棠花初绽,甚是动人。沐颜歌面色一窘,暗自咒骂了声“妖孽”!这“男色”惑起人来,也是不要命的,此会沐颜歌花痴的本性有些暴露无疑了。她明明可以回复一句“真不要脸”,可忽然觉得那样是不是太粗俗了?
“试问,孩子她娘若是不爱孩子她爹,这孩子从何而来?”沐颜歌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她自己都要被绕晕的话。
“恩,似乎很有道理,看来,娘子对新的身份还是很享受,为夫为此深感欣慰!”某人欠揍的属性不改,“毒舌”功力再现。
“容墨,你……”不作死就不会死,不过是花拳绣腿,帝师大人还是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