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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巨大的海浪涌起拍来,震耳的拍击声像是可以激荡起心底最深的颤栗,像是渐渐西沉的远方晚阳,正揭开不知斑驳真相的四合暮色。
冷冷的寒风凌厉地刮在脸上,刺痛感渐渐幻化成麻木的冰冷无知觉……远处的海面上,在铺满了霞光的尽头,隐隐有一个影子从光暗的边界上慢慢地涌现……但定神细细去看,又会觉得那只不过是夜色迷离漫开时的一点阴翳……悬在昏暗和残光的模糊尽头。
弹了弹已经燃到了头的烟,迷离的雾圈早已在凛冽的风里散成湿润的气尘,他站在陡峭的崖边,看着一点点昏暗下来的天色,眼里也笼上一层又一层散不去的阴翳。身后终于传来等待了许久的响动,他僵直地转过身,只看到带着骷髅银面的男人静默地弯下身,向他指引着那座巍峨庄园的方向。
同样是静默空荡,这一处偌大的庄园却弥漫着更加压抑和诡秘的气息,初名镇下心底渐渐上涌的暴虐的不耐,看着终于渐渐近到眼前的那座鬼魅大门,眼里漫开凌厉的光。那是偏于城堡的一角,一座造型奇异的别致建筑……站立在大门两边的骷髅银面上下扫过站定的初名,同时推开了那道沉重的黑金大门,一个出乎他预料的世界展现在他眼前。
环形的坐席散乱地坐着不多的人,中央华丽的舞台上正上演着精彩又古典的歌剧……环响的音乐在空旷的厅堂里散发出近乎糜烂的奢华浪漫……烁亮的舞台之下,昏暗的散光之中,初名怔愣了几秒便将视线定格在了那个消失了将近两天的纤细身影上。
他走了几步又站定,环顾了几息才发现,散漫坐立在空荡坐席上的……可几乎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几乎隐没于黑暗的孤悄身影站在一角,清澈的眼光如初雪的冷涩,只淡淡扫过他一眼便重又移开……坐在他身旁的那张美人面半明半暗间更添了一分看不清的模糊……而在靠近舞台的中央席上,那个曾将他戏耍了一番的人正挑着邪肆的眼光近乎沉醉地望着台上华丽的演出,在悠扬奢靡的乐声里轻轻摇晃着手里水晶杯里如血的剔透酒液……
眼光又扫过微阖着眼像是睡去的那张天使面孔,还有他身旁那个一脸恍惚含着棒棒糖神游的慵懒身影……初名眼神暗了暗,终于转回视线,定在了离他不远处的那个方向。
“叮——叮……”晃了晃手上的铃铛,那个斜斜靠在座椅上的娇美女孩银灰色的眼瞳扫了过来,玫瑰般的唇瓣抿了抿,笑得一派纯真烂漫。“客人……来了呢。”
大步跨了过去,初名看着背对着自己站立在一边,像惊弓之鸟一样缩了缩的山泽,皱了皱眉,将目光锁在了莉莉娅身旁……那抹正靠坐在宽大座椅上的陌生背影。
“衿?”伸手牵过低头背对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女孩,初名皱了皱眉,将还在轻颤的女孩转了过来,低头一看,却望见山泽脸上那遮了半面的骷髅银面……
“你……”愕然地与面前人微蓝的眼瞳相望,初名对着山泽眼里微微闪着的一抹令人心悸的坚定……心下陡然一沉。
“那是我送给她的礼物。”耳边传来一道陌生而慵散的声线,初名陡然转过身,冷厉的眼神一瞬便撞进一双幽深的美目。“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繁复的礼服只能衬出那个女人沉淀过岁月的美丽,她仪态极美地微微靠在华丽的丝绒上,抬起的眼睫每一寸都只能显示出入骨的静美。
初名看着那人眼里染上近乎悲悯的怜爱,慢慢朝自己伸出一双瓷白如玉的柔荑。“孩子,我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空旷的厅堂里乐章渐入华美的高潮……那人慵懒而轻慢的声线和着激荡的乐声……撞出近乎梦幻的奢靡气息……“孩子们,黄昏已去,‘永夜’就要开了呀……”
耳边炸开那激昂而壮丽的乐章,初名怔愣着……陷入眼前那双宛如漩涡般的幽深美目,隐隐的银铃和着笑声回荡……像是整个世界在刹那间便划入了近乎迷离的深渊……
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隐隐的光亮渐近……越来越清晰,像是与真实的记忆重合……一刹那就陷进那温柔而馨香的气息……漫天都是熟悉的飞花,梦里的樱海依旧是烂漫得几近迷离,但她却在这一片温存的美好之中嗅到了那一丝丝腥甜的气息。漫开……血色的痕迹漫开,粉白的落花渐渐被丝丝缕缕的血色渲染,她摇晃着旋转着终于在吐息之间陷落在漫天血色的花海之中。
她看见熟悉的惨白的面孔绽开最后一丝温柔又留恋的笑,泛黄的雨夜在碎裂的花瓣里飞旋着泛出殷红的水渍。静默到死寂的画面里她近乎心悸到无法呼吸地感受那最后一丝残存梦魇的反扑……巨大的阴翳在最后的一刹那扼住她的咽喉——窒息痛苦到她悲喘着眼角泛出微润的泪渍……黑暗……血色……铺天盖地的……她被淹没……
“嗬……”终于挣脱着醒来,樱乃从趴着的桌上惊起,在明亮温暖的阳光之中愣了半晌才晃过神。她望着头顶七彩玻璃投下的迷离光雾,转眼看到不远处那人站在在阳光下精致到近乎虚幻的侧脸。
“安斯……”有些失神,樱乃怔了怔,才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张开手抱住那个久违的温暖背影。被抱住的那人顿了顿,她只听到头顶传来低沉的轻笑,下一秒便被转过身来的男人真真切切地搂进了怀里。
鼻息之间都是氤氲的玫瑰香气,樱乃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在那人轻吻上自己发顶的时候绽开更缱绻的弧度。“等我回来之后,我想看你给我种满山的玫瑰。”她听见自己这么说。然后那人便笑,摸了摸她垂下的长发,应允的声音不能更温柔。“好。”
闭上眼,她剔去那些梦境里糜烂的阴翳与血渍,终于赶在凛冽的疾风骤雨之前,踏碎了重重叠叠腥腐的陈年故痛……而这一刻……她只是沉醉在了一室浸透了阳光气息的氤氲花香之中,被轻柔地拥抱着,当作整个世界上最娇贵而唯一的玫瑰……小心呵护。
“到了啊……”午后和煦的阳光拂照在长廊之上,二人相对而坐,淡淡的清茶香气袅袅散入雾中,百山捧着茶杯,看着在庭院里兀自玩得开心的小孙女,柔和了眉目,却抹不去眼里藏着的深愁。
“我不也在吗,你皱什么眉毛……那一把胡子都快被你揪完了。”对面的男人漫不经心地仰躺下来,稍稍用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不拘的神态像是在风雨之前最沉稳不惧的巍巍高山。
“哎……”只听对面那个心事多多的老头长叹了一口气,又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却插进来一道极为讶异的少年声线。
“老爸!你怎么在这里?”正是被龙雅从各大球台上揪回来的越前,自从那日庄园回来之后,他便闷闷不乐抑郁了好几天,天天便泡在那完全不休的球台上没下来过……成功打出别于那“小杀神”外一个“战疯子”的响亮称号。谁知这一日却在台上被气势汹汹找来的龙雅揪了下来,一路拖拽着来了百山宅,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懒洋洋地翘着腿瞥了一眼满脸震惊的青少年,南次郎翘了翘嘴角,拉长了尾音。“瞧瞧你,青少年,这是去打架还是打球啊?几天没见,差得越来越远了嘛?”这段时间一个劲地打,越前也确实捞着了不少伤,脸上贴了不少处膏贴。此刻听到南次郎吊儿郎当的嘲讽,越前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却是咬咬牙什么都没说,惹来南次郎一个有些讶异的眼神。
“啧啧……”一旁作壁上观的龙雅啧了一声,倒是蹲在了百山身边,要了一杯茶品得一本正经。
“这是,胆子越打越小了嘛……”翻身坐起,南次郎看着越前暗暗倔强的脸色,歪了歪嘴角,伸了懒腰站了起来,走下院子。“来来来,青少年,和爸爸来一球,看你到底退化成什么样了。”
“哼!”没有多说什么,越前眼神亮了亮,却是无比利索地跳了下去,显然是战意满满。
“砰!”说是一球,这一球……便是从午后打到了日色西沉。百山和龙雅二人一老一小倒是也悠哉哉地坐在一旁观了许久的战,偶尔还趁闲逗一逗被打斗的父子俩占去了游戏地的惠子。
“川和奈奈他们几个呢呢?”“在附近的台子附近,像是在等着了。”摸了摸自个耍着剑玩的惠子的头,龙雅慢慢饮尽杯里的最后一口冷茶,看着渐沉日色的眼光微凉。
“嗯。”看了一眼依旧满脸漫不经心的龙雅,百山终于还是笑了笑,像是释然了什么。“这样也好。”
“砰!”二人说话间,庭院里便又是多了一处大坑,越前在坚持了远超过去任何一次的时间后……终于还是一头栽倒在地,扑起了一地的土尘,惹得对面叉着腰的南次郎一阵嚣张大笑。“哈哈哈哈!小子,你还差得远呢哈哈哈哈!”“噗……”吐了口扑进嘴里的灰尘,越前眼神极亮地望着对面那玩世不恭的高大身影,心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坚定。他会超过眼前那座几乎高不可攀的高山,他会,绝对!
“叮咚……”四人各怀心思,却在这时,突兀的铃声响起。不约而同地望向大开的院门,那里不知何时停下了一辆黑色的车辆,一道身影缓缓走近,银色的骷髅在黄昏的拂照之下泛开冷涩的光泽。
“来了啊。”终于站起了身,百山沉下眼光,视线自眼前的父子三人身上一一划过,最终对上一双总将锋芒藏于不羁后的深邃眼瞳。南次郎微微敛去一丝玩世不恭,迎着那道银面,背影坚定而挺拔,像是重归战场的古早武士……眼里闪烁着与年轻的儿子们一样的凌厉战锋。
“龙马,龙雅。”他没有回头,只是沉声,唤着已经渐渐成长为坚强男儿的孩子们。“走吧。”我们该走了,拔起刀,去向应赴之地。
黄昏的最后一丝霞光将要褪去……站立的老人久久不动,夜色将起……他眼里仿佛看得见血色的阴翳之中……浴血而铮亮的刀锋与吼。
夜色终于完整地落下……溶着斑驳的白昼气息在黄昏里洇染开来,终于融成辨不出色彩的晦暗。
“轰!”天边有耀眼的烟火绽开,在寒凉的秋夜里绽放开冰冷又热切的绚烂色彩。
远处的斑斓烟火模糊,耳边的喝彩声与欢呼声也恍然如同在另外一重世界里……是在河堤上的一处高地上临时搭建起的战场,色彩斑驳的黑夜掩去了人群的疯魔散漫,偏僻的这一处悄无声息地,正在拉开年度里最浓墨重彩的一方乱斗大幕。
许久未再现身的“小杀神”终于在战鼓擂响之前的这一刻重又出现,环绕着那方舞台的人潮拥搡着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与唏嘘,昏暗的灯光时亮时暗,重重的影子投在那些尽情投入的人们脸上,像是什么鬼魅的魍魉正在人群里悄然地窥伺着,发出不为人知的冷寒的嗬嗬笑声……
樱乃立在台上,看着一个又一个近乎扭曲的人影在自己的眼前涌现又闪逝,喧哗的吵闹声时近远……令她在这一处僻静的阴暗角落里生出近乎恍惚的失重感……微微阖上眼,不远的河堤之下秋枯的河水潺潺流动着……在远离了繁华灯光的僻静里融入一片诡秘的昏暗色彩,只有一些“咕噜咕噜”的细碎声响融进了冷冷的夜风之中……把风色染出潮湿的气味……
“轰!”“轰!”接连的震响激起又一阵惊愕之后更兴奋的欢声,在烟火绽放的遮掩之下,她敛下眉目,看浓重的烟影在自己身边融入潮湿的风声里……抬手拍落之间,她恍惚看到一连几个惊恐的扭曲身影被拉长又击垮,最终,她自远方恍惚的世界里拉回神思,看见陡然轰坍的血色王座,一重重如雪的花色溶着散乱的烟气落下……
她旋而转过身,不再看一瞬间便陷入惊惶寂静里的庸愚人潮,也不再看散乱伏倒在台脚处的几个瑟缩人物……血色的王座轰坍成沙如雾……在她身后漫开妖娆又华丽的王袍……恍惚又模糊的烟气之中……轰隆的烟火声渐渐退去……斑斓的色彩消去……若有若无的硝烟味似乎透过了遥远的夜空透了过来。
远远的,一阵引擎声传来……在战事瞬间退没结束的刹那逼近……有来客,在猎猎风声裹挟着湿润水汽的那一刻出现。她微微抬起眼,在一片静默之中看向那位走下车,走向这片狼藉战场的……迟到的“裁判”。
“Cherry小姐……”慢慢走来的那人戴着精致的骷髅面具,银质的色泽在昏暗的光下现出一丝冰冷的气息……微微发闷的声音响起,她微微抬起眼睫,看着那人略略垂首,投递来源于堕落地狱的狂欢邀约。
“赛季已开幕……”那人侧过身来,远处黑色的车辆正停着,等待着载她驶向那个糜烂又疯狂的血色战台……“‘永夜’将开……”“请。”
“轰!”短暂的消寂之后,流矢星坠,最后也是最盛大的一朵烟火在众人身后绽开寒冷秋夜里最璀璨的散漫花火……她轻轻拭去颊边一丝沾染的妖异血色,垂下眼睫,在一众敬畏又忌惮的注目下,走下那道由虚无糜烂的气息垒成的斑驳路径,一步一步,笑意浅淡,踏向远方水尽处……静候的庞然大物。
“永夜”将开,开往不具名的静寂世界。杀戮无声,绽放无声,拔刀浴血嘶吼也是无声。那算是一局的落定……也算得上,一场盛大的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