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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腾了一番后,众人的情绪也稍微平定了些。
再加上炎璃和大慈也都来了,最后大家索性都挤在大间里,拼了几张桌子,打算一起吃个涮锅。
食材是林翘自告奋勇去的,因为这里忽然来了这么多前辈,再加上他有白虎术士最正统的天分在,学东西也很快,就想试着练一下操控术法的能力,所以故意让吴朝点远点的地名,他看看能不能也练好帅爆的“瞬移”之类的技能。
吴朝也不客气,寻思着反正到了云南境地,除了鲜花饼有名外,再就是云南十八怪啊,那个大理乳扇他之前吃到过一次,觉得怪不错的,因此先跟林翘点了这个,随后低头苦思自己还爱吃些什么,貌似自己特别中意吃的挺少啊,不算特讲究,但又挑食,欸,难办……不过云南这肯定也有速食炸鸡之类……
正当想着,突觉两道寒芒射在他脖颈后,吴朝下意识反摸了摸后脊梁骨,咋这寒呢。一抬头就见麒妄在正对面,正襟危坐着,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吴朝就来气,心说我吃你家东西了么,我不就晚上多吃点饭么,你指不定成恶鬼后吃不吃人还两说呢,爸爸不嫌弃你妨碍和平,你倒先嫌弃爸爸吃得多起来!嘁!
因此愤愤地冲林翘挥手,“你先去买吧,反正其他羊肉牛肉墨鱼丸撒尿牛丸蟹棒菜啊粉丝啊酱料之类的涮锅必备都知道吧,我明天早上想吃天津小笼包,你明早上能买得回来再说。”
林翘乐了,心说你丫还不信我能力,因此一撇嘴出门去了,自然不是一个人去的,麒祚跟着呢,冥主陪同,顾师父还白送了一张炎阳咒符给林翘带着,防身。
小白也再度入卫生间跟大慈继续研讨关于“灰烬”这妖物的问题去了。
炎璃瞧着外头没事,也就回屋哄麟砂了,同时有点不解,这小姑娘看着年纪小小的,能陷入什么困惑里而导致自己开启了这样一种深度自我催眠的保护模式?有点不妙的感觉啊……
顾师父也溜达着跟进来,想看麟砂情况。
于是,一时间,就剩下客厅里麒妄和吴朝大眼瞪小眼。
吴朝觉得话都说开了天窗捅破了也是敞亮,就美滋滋地盘算什么时候把麒妄压身下了把事办了它。
再加上吴朝可不是善人,他是这些年没遇见自己中意的东西,或者说他这个人骨子里其实就是带着一种淡漠的——就像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什么其他惊人的秘密,都不会打扰他自己这么多年自行总结下来的生活法则,他有一套独立的自我思维体系,不会被外界的任何念头干扰。
这,就是一种心灵上的强大。
说白了,他的心只遵从自己。
或者说,他有时候是听着自己的心从而行动的。
就像是他当面特自然地说了他和麒妄目前的状态,麒妄也没反对,就算是间接向大家承认了两人间的关系。于是吴朝现在就挺随性的,虽然还没真正把他打上自己所有物的标签,那也当自己的东西看待了。
故而现在很不要脸地抬脚就往他膝盖上一踩,招惹他道,“你脸那么臭干吗,我吃你家菜了啊你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不是……”麒妄有点局促,头一低吧就看到吴朝露在袜子外的脚踝,白白的。
抬头吧,眼前就是这个没正形的人懒洋洋地都快躺滑下沙发的模样,很……诱人。看着他特别随性的动作就觉得自己全身也跟着舒畅起来,即便自己要求“坐有坐姿站有站姿”,但吴朝即便没正形也很好看,不过么……他的动作……正低头胡乱在身上摸呢。
麒妄眼一眯,他现在已经熟悉他这个动作了——找烟呢!
于是立即起身,也没舍得让吴朝脚摔地上,单只胳膊直接拽住他的腿,略一使力,自己也往前迅疾一步,逼近到他跟前。
吴朝烟盒刚掏出来呢,就觉两条腿被麒妄大分了,一条腿挂在他胳膊上不说,他整个人还压在自己身上,对,自己还躺了。
等等,这个体位有点不对。
不是,这个姿势有点不对,再说了吴朝就算再放得开那也不至于在这么一大家子人随时回来还是客厅的地方就放得开啊。
因此脑子里一时也有点乱,“你想干吗?”
麒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烟盒又一眯,“噌”一下火蹿起来老高,吓得吴朝一个高蹦起来,双手抱紧了他脖子,另一条腿也不由自主夹紧在他腰上,神色慌慌的,“卧槽刚才怎么了?着火了?你放的还是有妖怪?”
麒妄倒是有些意外吴朝的举动,而且同一时间觉得自己更燥了,只要吴朝离自己近点,体内那“恶魄”就好像更难压制。
但麒妄就是想压制它,因为据他所了解的有关恶鬼的传说……谁都不敢保证一个恶鬼会是好的还是坏的。他们身上的煞气太难控了,而且冥主和师父刚才都跟自己说了,自己当年就卡在“破我执”上,没过的来,于是在地府里眼见着要杀疯了,师父才会和冥主合手将自己“尸魄分家”,保护地府众鬼的安全。
“破我执”只算是恶鬼控制戾气、煞气要过的第二个坎儿,而关于这个“我执”,是他万年前的执念了……麒妄现在魂魄虽然是正常的,但在师父禁术的干扰下,仍旧是有主导性的,也就是说无论是恶还是善面,他表面上看起来正常,但实际都会有另一半魄或者魂是处于休眠状态的,也就是说——他记忆残缺。
想恢复记忆,想记起万年前的自己,就能忆起我执,忆起了不要紧,要紧的是能破掉它,之后还得等契机“出生死”,才算真正大彻大悟。悟过后,他才能成为一个将戾气收放自如,安全系数比危险系数要高的恶鬼。
但是从一开始,想要恢复记忆,魂魄合二为一,复苏为真正的恶鬼麒妄时,就又陷入另一个死循环,如果他记起来的那些事都很糟糕……再一度失控呢?
毕竟有些东西是融于血脉里,可能暂时性被压制,但是改变,甚至说去习惯,是一个困难且充满了不定性的过程。
吴朝似乎也是看出麒妄的担心,在冥主他们组团回来洗菜涮肉的时候,悄悄将麒妄拉到一旁,跟拍条大狗一样地拍拍他脖颈,安慰道,“别怕,你看看我,再看看慈哥,能瞅出什么共性来不?”
麒妄想了会,其实他是想去帮忙洗菜的,可是吴朝就跟个大老爷一样把他困小墙角里蹲着了,因此一时也走不开,双手还特安分的放在膝盖上,老实巴交的抬起那张略带邪魅的脸,认认真真思考他抛出的所有问题。
吴朝又换了个姿势把他卡在墙角里,自己则是居高临下满目温和地看着他道,“我呢,身上的这个血统貌似是你们流灵界奉为神一般的存在,但我有自我意识起,都是在人间,即便现在有人,还是很信任的人蹦出来跟我说了诸如刚才那类事,我都没往心里去过。因为那在我眼里就是我不感兴趣的事。我不感兴趣的事我不会去在乎。但是呢,我这个人又很奇怪,脾性也有点古怪……跟你说几件事吧,我能遇见让我感兴趣的事特少,但我从没放弃过去寻觅一件特别合心意的东西,因为我觉得,活着总归是要遇见点趣事吧。有一次呢,我跟林翘出去,本来是为了工作采景,偶过了一家卖古玩的店,店不起眼处摆放了一把乌木小梳,颜色幽沉,做工也算不上多巧妙,说白了并不起眼,但我当时路过,一扫眼正好就只瞧见它了,而且觉得它异常的有吸引力。你说奇不奇怪?满店琳琅满目好多珠宝啊,都比那个暗沉幽黑且静默无声的小物件来的更招眼。但我就是一眼就看到它了。你也知道林翘这人,他跟我这么久,很熟悉我的审美品位,他觉得这东西不在我的审美范围里啊。可我当时就跟着了魔障一样,非得要去买,他拦着我不让,说他家里头懂古玩的亲戚多,不然让我等等再说。毕竟当时我俩刚入行没多久,手里头闲钱也不是特多,一旦被骗呢白花冤枉钱,再加上这是把梳子……我一大老爷们买娘唧唧的,反正当时自己也犹豫了下,加之被翘爷一番劝说,我就被他给嘀咕走了。再后来几天被行程给挤兑的挺忙的,直到收拾完工要离开那地方了,我半只脚都准备踏上安检台了,可心里头就是别扭,就是特不舒服,就觉得冥冥之中那把梳子在召唤我,我不去把它买回来我肯定得害相思病了。”
说着吴朝自己也撇了下嘴,“林翘一直说我这个人渣,因为我会对死物动感情,但是对活蹦乱跳的东西却不会。反正后来那东西我就是买了。买回来后我是懒得找人做什么鉴定,是不是哪朝古物啊宝贝啊,我都不介意。我买它,仅仅是因为我中意它,而我中意它,就不会去在乎别人说它什么了。你懂我意思没?”
说着吴朝跟摸大狗一样,上手飞快的嗖一下,从麒妄后脑勺捋到前面,把他那一头直顺的长发都给弄得乱糟糟的。
麒妄看上去依旧特老实巴交地双手放在膝盖上,蹲姿特标准,傻乎乎地冲他点头。
吴朝看他这么乖,也不由自主笑了。
其实在这梳子之前,还有件事,吴朝没说。
那是更之前,吴朝随便去一家店,看见过一个像是海盗沉船的小箱子,特别小巧,那箱子是被打开的,其上有两个做工很精致的倒钩,乌金花纹繁复的那叫一个惹眼,钩上托着一把寒光匕首,有点像是古代西域风格的,弯刀形,其上镶嵌了各彩各色的宝石,即便在柜台暗光的照耀下,也闪烁的迷人眼。
吴朝其实对刀不是多感兴趣,但是这东西跟之后见到的那把特别幽黑沉静的梳子不同,这异域风格的弯刀匕首实在太耀眼了,其上宝石灿灿,甚至都快灿过刀锋本身了。
吴朝当初就估摸着想啊,这种东西要是真放到握它的人手里,也一定是拿去做摆设的,而不是用来防御或者守护什么东西的吧……
打听了一下价格后他就更泄气。
原因很简单,暂时买不起。
而且仔细想一下性价比也不高。
所以最后吴朝犹犹豫豫地,还是走了。
当时他刚进游戏这一行,很多事只能说是接触过,但是不熟悉。所以有太多要去熟悉的东西,忙疯起来就忘了这茬。
或者说,他是想借着忙疯的时候,不再去想让自己那么魂牵梦绕的东西,即便有时候深夜赶完工后疲惫入睡,他好几次做梦都梦到了那匕首,特别想让它成为自己的,没有理由,就是中意。
过了能有小半个月,忽然发了笔奖金,吴朝兴冲冲就回头,坐了好久的车,到那家店铺门口,想要买它。
可能这个弯刀买了,他这个月也不用吃什么饭了。
但是吴朝就是被那种相思的滋味给折磨疯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在柜台旁一不小心扫眼看到过了,店里甚至有比它更贵,或者比它更好看性价比更高的,但为什么不中意别的就是中意它,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某种注定吧。
这件事如今想来,在吴朝眼里还是憾事,即便现在能释怀,但是当初那种求而不得的难过滋味,他回味一下,还是觉得满口生涩。
最怕的不是无法拥有它,而是求不得。
这是两种概念。
就跟能力和实力,也是两个不同的词一样。
你有能力,你有某个领域的技巧,不代表你有那个实力能做到某个职位,或者说管理好什么人。就像是没有林翘,吴朝可能仍旧是公司里埋头苦干的一个小破开发师,自己有那个实力去做好某样东西,成为某个领域里的达人,但是自己并没有那个实力,或者说那个心思去拉拢人脉,结交一群有的没的但或许将来哪天指不定就派上用场的人。
所以说,吴朝能有今天的成就,背后是林翘这个八面玲珑的好帮手在撑着。
同样,吴朝当初攒够了钱,不是不能去拥有这个匕首,只是有人先他一步,买走了它。
这个时候再求着店家告知那个买主——其一会显得无理取闹,其二则是没有必要。
怎么说呢,它摆在柜台上那里,明码标价的时候,谁中意它都可以,哪个手欠的上去触碰它一下,吴朝可能会觉得烦,但只会自责自己没有尽力将它早些收纳保护进自己怀里。
可是它被买走这个概念就不一样了。
有个人通过正当途径早自己一步拥有了它,它也成为了别人的归属物。
自己再喜欢,也要让步。
毕竟“君子所求,求之有道”。于是吴朝转身就潇潇洒洒地走了,拿着那笔奖金去买了好多好吃的,还留了些等着买游戏光碟好跟林翘一起打。
这些感受他并没有细细地跟林翘讲过。
因为他知道林翘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这种体验,甚至他敢打赌说,自己只要说了这件事,林翘很可能动用他的办法,给他再打造出个一模一样,或者想法设法从那个买主手里再搞回来。
但正如吴朝的习惯,它会觉得,那东西,变“味”了,不再是自己第一眼看中时,特别想要的那个了。
所以说,他性子很奇怪。
但现在遇见一个也不怎么正常的麒妄,吴朝学着冥主的样子阿弥陀佛了一下,心底淡定么么哒,他见着麒妄的时候呢,其实就跟他前三次心动是一样的。
——第一次就是见着那把弯刀匕首,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尝试“相思”的滋味。同时还尝到了“求而不得”的难受。所以这才有了后来的业界精英,吴朝。
成为那个努力工作,好好赚钱,自己看中什么就赶紧买下来,不再让别人捷足先登。
——于是,这也导致了第二次“买梳子”事件,犹豫了一番还是想起了第一次“弯刀”事件时痛苦的滋味,于是他果断回头去买了,同时心下坚定了一个想法:心说我去你们大爷的,爸爸看中的东西爸爸喜欢就好了,爸爸连自己都不要求让你们所有人喜欢,爸爸看见个喜欢的东西还得要过问你们喜不喜欢了?笑话!你们算老几啊,关你们屁事啊。
自己痛快就行了,买买买!
此之一点为吴朝日后简单粗暴的人生三条准则(“话不投机聊你麻痹”“关你屁事”“关我屁事”)打下了坚定基础。
当然,那时前三四年的想法,三四年后发生的第三次心动,却让吴朝释怀了第一次“弯刀”事件。
——那是他养过的唯一一条狗。
叫做“夜宵”,是只小松狮,真跟团子一样,肉呼呼的。拉出去其实也挺威猛的。
只不过它还没长到那么大,就走了。
夜宵说来巧了,买回来时小小一只,吴朝把它随手搁自己专门装泡面的大碗里头,自己在沙发另一旁吃着泡面盯着那只不知所措的小家伙发呆。
最后想来想去叫啥名太烦,直接“夜宵”吧。
这小狗是个项目合作伙伴家养的大狗生下来的小崽子,身体很健康。
不知是不是太小了,不太明白事,有点傻气。
后来,活生生叫吴朝给撑死了。
是的,撑死了。
只不过,同样的事情有截然不同的影响改变——麒妄当年在阴间也撑死过喂养的一只小老鼠,故而导致他现在看到吴朝吃特别多还特别能吃怎么吃好像还都没事于是就更加能吃了而特别忧心,成天介害怕吴朝有一日也被自己亲手递过去的饭菜撑死了。
但吴朝当时的反应就是懵了。
看着吐了一地的狗粮,那时候夜宵已经大了些,是能吃狗粮的,但是它吃起来不停,吴朝又自己回屋闷头开发游戏或者看书,总之是忙完了事才奔出来抱一抱看一看它。
然后打开客厅门的时候,吴朝忽然就理解到,自己身上并担不起“责任”这么磅礴的词来。
是的,这个词在吴朝眼里一直很磅礴,在没见识到夜宵死之前,吴朝一直觉得自己对它特好,后来吴朝就开始反思,反思了一大通之后忽然理解了林翘说的那句,“吴朝,你其实就是个人渣。真的,你骨子里头,是凉的。大街上人来来去去,只要你走,我总是一扫眼就能瞧见你。不单单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不是因为你身上一直有一种优雅的气质,就是……很难说你明白吧,如果每个人周身真的都有气场这样说的话,你周边就是一片空茫的白,自动隔绝闲杂人等三千里。但是你又不是不允许别人进入你的世界,你允许,但是他们都只有‘穿过’的份儿,没人能停留在你的这个门里。而且你什么都不在意,如果这世上真有诸天神佛的话,你就是站在那云端之上俯仰众生的神,你眼睛里有光,但是光很凉,不是冷,就是凉,只有看到自己中意的东西后才会温起来,但是‘温’是一种很持久的时间后才能察觉到的感受,可同时,这也是矛盾的,因为时间一长,‘温’也会忘了自己本身的温度。欸说白了这就好像是‘懂你的人自然懂你,从一开始就懂你;不懂你的人如何也懂不了’差不多的。但是吧你这个人更奇怪的就是这里,你能跟很多人看起来都是朋友,他们好像也都自以为是的察觉到你的‘温’,但这其实都只是你展现出去驴他们的假象……怎么说呢,没有人能彻底了解你。
而我也恰巧是因为你中意,所以我才能了解一部分真正的你。不然我也是个‘门外汉’,看似站在你的家门里,其实是门外。所以我就挺庆幸的,我是那为数不多的几个站在门里头的。”
当时林翘是躺在吴朝床上说这句话的,俩人刚打完一个通宵的游戏。
吴朝特不屑的回了他一句,“丫游戏打多脑抽了吧,还特么诸天神佛呢,憋闹。啥门里门外的,你现今都躺在我床上了,还特么门不门的。赶紧睡觉。”
反正吴朝当时就觉得林翘脑抽了——算了,也没指望个理科糙汉能把词汇造得多完美,把正常人话说好都特费工夫了不是,因此也没跟他计较。
但林翘说的,吴朝都懂。
而且就在夜宵走那次,吴朝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错过了人生很多很多小细节,就像是林翘能察觉到自己身上最舒适的“温”,而自己却忘了自己的“温”,同理——自己以为能给夜宵确立一个安全且优秀的成长环境,但自己并没有付出相应的关心,以至于自己失误的空挡里,白白损害了一条生命。
于是吴朝在此之后,再也不在自己确保能担起所有责任,应对好所有细节,承担起所有后果时,去接手任何事。
在失去夜宵的那段时间里,他整个人都很暴躁,周身全开了一种“离我八米开外才是安全的”气场。
过了段时间可能自己想通了些,然后稍微好了点,但是整个人就犯二。
这也是他们开花组有幸见识的唯一一次组长犯二过程——传说中的,不二不可怕,一二二一年。
那懵逼大开的气势,实在太吓人了。
基本是跟他一句说完就不记得上一句是什么,晚饭点问他中午吃的是啥他也基本记不住了。
林翘晓得,这是他自责的一种实体化表现了,他可能强迫自己想要忽略一些事情,来遗忘失去夜宵的痛楚。
这件事林翘也想开导他,可是无能。因为再怎么说都不是切肤之痛,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就永远无法知道痛的具体系数。
但自己又不能也养条狗给故意撑死然后体会一下痛再来安慰吴朝吧,那多残害小生灵。再说了吴朝当初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给大意了。或者说,他也没想到那具有灵性的、被人类夸赞为智慧的小狗,其实也是会懵逼的。
所以如此看来,无论哪个种族,但凡生灵就是一样的,七情六欲,五脏六腑,俱在,俱不破。
过了很久之后,大概是能有一年吧,吴朝才渐渐恢复常态,又成了职场上那个领着他们开花组所向披靡的精明组长了,但是林翘有次跟着吴朝回去一起看球赛,凌晨了,俩人面前摆着一大堆垃圾食品,东倒西歪了一堆易拉罐,烟灰缸也基本被填满了,林翘一个欢呼进球之后没听到身旁有动静,以为他睡了呢,想给他拉条被子,一回头就看着吴朝单手握着易拉罐轻晃着,另一手烟蒂都快烧到手指上了,吴朝这个人抽烟从不全抽完,基本全支2/3就掐灭。更何况这烟他也没抽一口,就那样静静地盯着墙角发呆。
那里的墙皮曾经被夜宵扒的一块一块的,小家伙牙不齐倒是啃得挺欢,买给它的磨牙骨头玩具也都是不稀罕搭理,就对破坏墙皮情有独钟。
吴朝也是个喜欢宠人的性子,心说啃就啃吧,啃破了大不了请维修工来修补,只要墙皮不会噎到夜宵,夜宵啃完了也知道呸出去,就是喜欢玩,那它开心玩就好了,反正爸爸惯你,你开心就好。
所以那时候也一直给吴朝有种误导,夜宵是很聪明的,还知道墙皮不好吃要呸出去,所以从来没想到为了宠它所以几乎把所有狗粮倾到它食盆里,它倒是能叫自己喜欢吃的给撑死了。
吴朝当时很难接受这种事,而且夜宵死后他也一直闭口不谈,甚至很少对外面说他曾养过狗,可不说也不代表有些事就放下了。毕竟他又是一大老爷们,也不好有些事想起来就眼圈红红的,那多娘唧。
过了半晌,就在林翘以为他就要这么看一晚上的时候,忽听吴朝问他,“翘爷,你说,那些不会抽烟喝酒的人,难过的时候该怎么办啊。”
“打游戏办啊。”林翘笑的轻松,一边想给吴朝递纸巾。
因为他还记得,在夜宵死的时候,吴朝就是哭的稀里哗啦的给他打的电话。
天呐,那么优雅的吴朝啊,接到电话的时候林翘以为他一定是被绑架了!要么就是出事了,总之肯定是通过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来向自己传达报警信号!
于是翘爷飞快的打开笔记本,通过他们技术部开发的软件追踪到吴朝的地点……还真是在家里!
破门而入的时候,林翘还真就看见吴朝一脸的无法置信,傻坐在客厅里泪流满面。
讲真,满地的小狗呕吐物,洁癖吴朝明明是该疯的,可那一刻吴朝也不知怎么了,一动不动的抱着小狗的尸体的坐在那里,眼睛红的可怕。
所以林翘以为这一年的沉淀还不够呢,只不过等到吴朝回过头来,发现他是笑的。
这种笑……林翘形容不上来。
说是沧桑看尽?并不是,吴朝还没那么老,他人生还有那么多没经历过的趣事,不足以让他有这种大彻大悟般的笑容。
说是悲天悯人?也不是,吴朝的笑容还和从前一样,有一种骨子里散出来的凉,也很亮很耀眼,这人笑起来总是特好看的。只不过好像他周围的气压更低了,虽然他表面上看起来更温了。
这种细微的差距,除了林翘外,可能谁都无法感受到。
因为他们都还是会觉得,吴朝笑的跟往常一样好看啊。
是啊是啊,可就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林翘正疑惑,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就听吴朝淡笑道,“真的,我现在忽然释怀一些事情了。有些东西,求而不得,也是好。至少于对方来说,那叫运气,好运到没淌到我这种人手上。不然指不定今明的,我就给玩砸了。”
“啊?”
吴朝又摇了摇头,“遗憾是用来寡淡时间的。并不是时间去稀释遗憾。活着,就会有憾。是该学会去接受一些憾事了……因为圆满的人生也是憾啊!连遗憾这种情愫都没经历过的话,那人生何谈圆满?”
“不过么,经历一次尝尝这个名为‘遗憾’的情愫滋味就够了,以后还是能避免则避免,因为它味道并不算好,所以珍惜眼前还能珍惜的东西才更为重要。不要等没了的时候追悔莫及。而逝去的东西呢……念在心底就够了。无论被记挂的、还是记挂的那个,心下其实也都会感到满足的。”
说到最后吴朝忽又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一脸懵逼的林翘耳旁,低声道,“虽然狗不会喝酒抽烟排忧解难,但是它们会玩皮球啃骨头扒墙皮之类让自己感到愉悦的事来寡淡痛楚哦?”
“欸?”
“你知道我刚才为啥分心去看我家墙么?”
“欸??”林翘觉得自己汗毛要竖起来了。不等去捂上吴朝的嘴,就听他悠悠道,“我听见我家小夜宵回来挠墙了,跟我说它过的很好,然后原地转了几圈冲我摇摇尾巴就跑掉了。”
林翘瑟瑟发抖,“朝啊我今晚跟你一床睡你看成吗?”
“成。”吴朝两边嘴角一翘,笑的二五八万的拍了拍林翘的肩。
刚拍完,忽又更低声道,“哦对了,听说你们人类的肩头都有三把火,我刚拍了下……想跟你再借点火……”
“啊啊啊啊!”
……
想到这些事还是很好笑的,吴朝自己栽入回忆里半天才回神,就见麒妄仍旧老实巴交地蹲在那。
吴朝一惊,心说腿不麻啊,赶紧就把他拽起来,然后给他拍拍腿。
正反里侧外都拍了几下,吴朝一边感叹肌肉紧实的手感就是不一样啊!一边看着麒妄在自己的“拍打”下表情越来越生动。
最后麒妄忍不住往旁侧躲了躲,满脸通红的问,“那炎少慈呢?你想拿他来怎么开导我?”
吴朝一挑眉,心说这傻狗也不是多傻啊,还知道自己这是在开导他。
于是也收了玩闹的心思,淡定道,“你不也说了他叫炎少慈么,原先朱雀族之后,该是体热的吧,刚才白大人不也是讲了下他和大慈研究那‘灰烬’的功能性。但是你们听的时候都得站外围,大慈他却能带上寒冰手套,即便体不寒,也因从小呆在玄武族的习性,所以体温比常人更低一些,让那‘灰烬’不被热源融化么。”
麒妄眨眨眼,他从刚才就觉得更躁了,吴朝说话自己就一直微垂着头,他说的什么全听不进去了,就想一直盯着他那张微微翕动的淡色嘴唇看,于是恍恍惚惚听到最后一句热源融化的时候配合的点点头——是的是的,吴朝真是个热源,自己也快要融化了。
不……不仅仅是想要融化……热源好像在自己身上……尤其在下面……要爆炸了……爆炸完了才能融化。
因此麒妄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身体突然产生的变化是怎么了,只当是可能被体内恶魄的影响吧,再加上周身裹了这么多炎阳咒可能才如此燥,于是又往旁侧挪了几步。
吴朝看他这举动还以为他不耐烦听了,再加上羊肉煮久了就老了不好吃了!马上就要下锅了!于是长话短说,“你看,我从小在人间,所以对流灵界没归属感,觉得自己就是个人,并且我享受自己是个人,七情六欲都可以表达出来,不太像你们术士好像要禁欲的哦?”
麒妄脸更红了,淡声道,“分支不同,也有不算太禁欲就能堪破一些术法道门的……”
“嗯嗯,”吴朝敷衍,“大慈他也是因为境遇不同而导致他现在所展现出来的思维不同,更何况他还和我共存在一个世界里过,他更熟悉现代人的一些生活方式。”
麒妄点头。这次认认真真听吴朝说了,他觉得吴朝现在的眼睛尤其亮,亮晶晶的。
吴朝的眼睛真的很亮,晶亮亮的盯着锅里的肉丸子啊……好香!
“所以,你也不必怕你是个恶鬼。更不要怕那些预言你师父的话,你不会对你师父怎样的,你会一辈子孝敬你师父的么!因为你从小有意识起接受到思想教育都是跟你师父在一起,是他给了你一切,你才能成就成今天的麒妄对不对?所以你也不要太实诚欸,你们那个流灵界也太奇怪了吧,是被下了药才这么忠心耿耿于戏命族吧?不要以为他们跟神棍一样说什么就会发生什么,凭什么那么信他们?命的轨迹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才最重要!觉得愉快就去做,不爽就不要搭理!不要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以为你是他内裤啊,放个屁都得接着。活着就要享受当下,愉悦自己!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让自己痛快才是真理对不对!”
麒妄一脸复杂地盯着明显兴致高昂起来的吴朝,轻声道,“可是你们能预测出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啊……而且我所见识过的戏命族,预测占卜出的都百分之百灵验了……”
“那我问你,预测出来,就一定能躲过么?”
麒妄犹豫了下,“厉害的戏命族是会改命的,也能挡煞。像你之于我师父的存在那样……”
吴朝无语,得,感情戏命族是个*ug的存在,无论怎么说这群傻兮兮的信徒就是信任戏命族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啧,这感情好是灭族了,没灭族这不得统治世界去啊。
想到这,吴朝歪了歪脑袋——咦,有什么要呼之欲出的感觉,只不过就一瞬,他又抓不到这种思绪了。
因为全用在安慰麒妄身上了么。
眼看着第一锅羊肉已经被盛上来了,吴朝着急吃饭,于是拍拍麒妄的肩,想着,索性趁没人直接双手按在他脖子上,将他的耳朵往自己嘴前轻轻一带,低声如同魅惑道,“反正我就想告诉你,你将来就算恢复了恶鬼身份,我也是会要你的。我只要要了你,就不会介意别人怎么看你,你也不要介意,你眼里应该只有我!我们好好的过我们的二人世界就行了,管林子外边什么鸟乱叫的,是不是?”
麒妄这次没傻,认认真真听完了,认认真真思考了,他觉得吴朝这样说话一锤定音的人实在太适合自己了!
自己就不适合去思考太多弯弯绕绕的事情,简单粗暴点最好了!
于是麒妄特认真点头,“是!”
这一声底气十足。
把一旁本就在偷听的顾师父惊得手一抖,刚夹住的一片羊肉眼看着要掉回锅里,冥主眼疾手快的横空一筷子抢走了,还不屑地斜他一眼,“哇是不是啊你,都夹起来再掉进去让别人怎么吃,我帮你解决了吧。”
顾师父嘴角抽了抽,“我说你不是打算一心向佛么,遁入空门清规戒律,还能吃得了这东西?”
“于是乎……这不佛祖没要我呢。”
冥主还在这边胡乱扯着,就见眼前盖了一碗小山量的羊肉啊菜啊粉丝啊还有许多墨玉丸子还有红皮虾和鱿鱼,统统堆在了自己眼前。
白棋在对面托腮笑的欢畅——其实老爷子不说,他也知道,恶鬼一旦现世,不出去惹事还好,惹了事能制裁恶鬼的,就只有冥主,方法有,以命抵命,以暴制暴。
所以今天原本会有一个很糟糕的情况,但是莫名其妙化解了,于是小白就各种开心,也不拦着冥主吃吃喝喝了。
冥主得寸进尺地开心敲碗边,“我不要吃这个虾,我要吃北极虾!还要那种带着碎冰晶亮晶亮……”
话未说完,吴朝终于安抚好了麒妄赶紧抽空坐下,一边拿筷子一边接话道,“吃起来甜丝丝又冰凉凉的北极虾!”
俩人隔着众多阻碍的复杂目光毫不犹豫地相视一笑——哇塞,看来是同道吃友啊!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