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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垂着眼盘膝而坐,搭在膝上的手时松时紧,此间精雕玉砌,触目尽皆精巧,然,矫揉太过,到底俱是冰冷器物,置身此间,只觉冷意绕身。
霍青同穆诚倒是自在,霍青捡了本书径自翻看起来,穆诚更是从昭阳殿客室中的珍宝架上摸了个盒茶,让何良为他们泡来。
四人相对而坐,品茗看书,各想心事,一室静默。
胤礽安静的坐在胤禔穆诚之间,品着香茗,渐觉此间气息甚为熟悉,竟让他觉得呼吸都很是艰难,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竭力挣出思绪,掐着指尖方才勉强镇定,苦笑自己如此死要面子活受罪实在是太不明智。
胤禔眼瞧着胤礽面色不好,转开眼不去看他,只扣紧了手上杯盏,不让自己心软。毕竟,他今日引了胤礽来此,便是为了借助此间情势,逼着胤礽解决心中纠结,顺便,让水泱见识回宫中顷刻逆转的种种,左右水泱和胤礽——这两个做过太子的精神都该坚韧得很……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今次这般。若有什么不好,他定然不会放过了那出主意的霍华星!
霍青眼盯着书本,眉头却微微蹙起,这三个小子今日有些不大对头,按说他们可是不该如此安静,尤其是坐在自己正对面的这个。霍青眼角再瞟一眼胤礽,他总觉得这个孩子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同太子于他的熟稔之感相似,又不同……
穆诚轻轻一叹,再次念叨起仍未归来的人,昨日他那两位师傅各自私下嘱咐他今日要提起精神注意这昭阳殿周遭莫要让胤禔待会儿说的话传出去半点儿——哎呀,明明他才不是师兄弟中最沉得住气的那一个,怎当得如此重任?可是,今儿他这聪慧异常的大师兄三师弟怎么一起魂不守舍?
侍从高声通传:“太子到。”
四人立时起身相迎。
不待几人行全了礼,水泱便对几人抬手,自然牵了穆诚的手,道:“免礼,都坐吧。”
众人落座,水泱自然坐在主位,穆诚在他右手坐了,胤禔拉着胤礽将他按在水泱身边,自己则是往霍青身边挪了挪。
水泱和霍青几乎是同时瞧了眼胤禔,察觉到对方的眼神,下意识的对视一瞬。水泱自然错开眼神,瞥见霍青手上书册仿佛是自己之前扣下的一本,蹙了下眉,便转眼去看胤禔;霍青目光落空也不失落,好脾气的笑笑,一双眼大大方方的停在水泱身上。
几日相处,见识过了霍青的厚脸皮,水泱拿这人也无可奈何,索性不去理他,将穆诚含笑的眼神略过,目光落在胤礽身上,想到今日所见,唇边笑意又添一分,开口道:“琏儿,我刚刚在寿安宫瞧见贾家几位夫人和王家夫人了。”
胤礽眼角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勾唇回道:“劳太子挂念,府上老太君亦时常念叨着太后皇上的恩典。”
听到胤礽此言,胤禔轻笑出声,见水泱眼神转过来,忙道:“太子,琏儿这是跟你讨赏呢!他这个懒的若不是听说您得了一方奇砚,今日定然不肯同我出来。”
“原来是惦记上我这里的好东西了。”水泱看了眼瞪向胤禔的胤礽,递给侍从一个眼神,亦看向胤禔,“溶儿这两年倒是愈发活泼了,还是同诚儿琏儿学着稳重些吧。”
“水泱哥哥说的是,昨儿方先生还说大师兄如今总算有几分孩童本色,让先生放心不少。”穆诚积极出声,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二师兄——”却是胤礽拖长了声调唤穆诚,见众人都疑惑看他,慢吞吞道,“溶哥哥会害羞的。”
胤禔好气又好笑的看着胤礽眼神狡黠,表情一本正经的样子,颇有些怀念,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笑道:“琏儿放心,我脸皮儿没那么薄。”嗯,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摸摸这小子的头,上辈子的愿望算是了了
胤礽瞥了他一眼,轻笑:“那就好。”忘了上辈子是谁死要面子活受罪啦,被人一激就忘了自己想的,成了出头鸟!
也不知道谁才是脸皮薄的那一个,疯起来都不知道轻重!胤禔笑看着胤礽,颇有兄长风范。
这边两人眉来眼去,一旁三人却是各起思量。
霍青的眉头已然挑高,看一眼胤礽,再看回水泱,心下有些疑惑。因为胤礽是胤禔伴读的关系,霍青尚在回京路上得的霍思予他的书册中贾家的描述比之旁的几个没有底蕴的家族详细不少,然而初见时,他却没法儿将那两个相视轻笑的孩童区分开来,明明胤礽并非皇族众人,可远远一眼望去,那两个孩子气势仿佛,竟是隐隐堪比那位太子!之后,霍青着人又查检胤礽身份一番,见那一般无二的简述,只觉‘鸡窝出凤凰’的古话果然也是有那么点儿道理,只是,心头却有另一无法说与他人的疑惑:胤礽平常说话倒是不见什么特别,只是他眸光流转之时眉梢眼角的风华竟是同水泱一般无二!
穆诚瞥见霍青游移的目光,端起茶盏掩饰自己唇边笑容,毕竟,他是伴在水泱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又同胤礽相处时间不短,怎会没有察觉到胤礽同水泱的相似,然,这两人还是不同的:水泱的心迹尚还得寻,胤礽的心思却是只有胤禔能明白。尤其再添上贾家三公子,这三人凑在一处,举手投足微笑垂眸都无比默契,仿佛自成一世界,将旁人隔绝在外。虽然北静王同方先生和师傅一处时亦有这般情景,却不若这几人一处时那般明显。
穆诚不是没恼过,亦郁愤过,然而,师傅说的对,情谊一事从来看缘分,他这师兄师弟那缘分仿佛天定,实在羡慕不来。况且,他如今年纪尚小,总会有一日遇上此生知己,或是同路并肩生死交,或者,毕生之敌。他不急。
穆诚看了眼一旁眼色玩味的霍青,勾了勾唇:胤禔或许身在局中并不明白,霍青却也瞧出来了呢。
水泱难得偷闲一回,微阖了眼,不去想那弯弯绕绕,伸手捏捏胤礽的脸颊,笑道:“溶儿和琏儿都是少年老成的,连带的诚儿如今成日里板着脸。”伸手将穆诚面前一碟儿糕点挪到胤礽面前,指了侍从手上一碟儿糕点示意他放在穆诚面前,再摆手让侍从退下。
穆诚没想到最后话题绕到自己身上,眨眨眼,看向水泱,委屈道:“水泱哥哥,诚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水泱侧身靠在软枕上,一手支头,笑道:“做小孩子有什么不好?”长大了有你后悔的!
“父亲说小孩子还是活泼些好,毕竟以后总是要长大,然而长大了,再想天真烂漫的笑一笑,会被人当成疯子。”胤禔单手捧腮,捏了块儿千层糕咬了一口,瞟着身边神色怔怔的胤礽,这是,保成记事儿后两辈子头回被人捏了脸?水泱果然胆子够大,他都没敢捏一回呢。
水泱叹口气,看了眼许久不言语,怔怔瞧着自己的胤礽,勾唇笑道:“琏儿上回说要考状元,何时会下场一试身手?”
胤礽这时才算回神,抬手摸摸自己脸颊,两辈子,自己这是头回被人掐了脸!抬眼看向水泱,眼神莫名,只微笑道:“过几日松瑶书院比试,琏儿会去试试。不知今次乡试,太子殿下可会同这京中士子一试?”
胤禔眨了眨眼,哎呀,保成恼了好像,那回三儿惹了保成不高兴,也是被保成折腾一回,不知道这小子这回会怎么折腾
霍百里立在窗前,手执碧□箫轻吹,却出声呜咽,微微一怔,轻叹一声,垂下手,执箫负手,仰望灿烂星河。
方森杰踏入房间就见霍百里背影寂寥,脚步顿了顿,不知怎么的就叹了一声,见霍百里转头看来,面上没做出往常的暗讽表情,只道:“窗边风凉。”
霍百里看了眼径自在屏风后软榻上坐了的方森杰,笑了笑,将手上洞箫放在几上,转到屏风后,一撩衣摆坐了,抬手为两人斟茶。
方森杰静静坐了一会儿,见霍百里仍不出声,抬眼看他,道:“师兄,今天你让溶儿做了什么?”
“溶儿之前问我,若是有人心中郁结太重,仿佛前世今生,该如何解脱。”霍百里放轻声音,“我告诉他,逼他说出来。”
方森杰错开眼,道:“佑明认识的人才几个,那么点儿年纪哪儿来的前世今生!”
霍百里轻叹一声,道:“溶儿无意相瞒,我们又何必假作无知。”
“我不这么想。莫要左右言他,你今日让他领着琏儿进宫,可是宫中有变?”方森杰不愿被他哄去,索性直言。
“是。太子如今算是没有外家,他身边的势力不过皇上予他的世家,世家做事太过瞻前顾后,皇上也不会允许世家插手宫闱太多……若是他管不好自己身边的侍从,不管咱们如何谋划,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你说世家,太子身边的钉子,难不成……”
“谁说佛道无争,那一笔香火钱,可是富足的足以让神变成魔。”
方森杰捏着杯子的手绷得青白,忽的一笑:“我不信神佛十五年,想不到如今还要屠佛灭道,可是不知后世业果如何。”
“不信,便无惧。这些事儿你莫挂心,让你知道不过是怕你那一日被人哄了去。你还是去看看那小子吧,他这两日怕是不肯——”霍百里面色复又做慵懒模样,眼神落在屏风旁,声音立时顿住。
青衫少年踏月而来,面上笑容闲适,恍有谪仙之态。
胤禔抬头,唇角轻牵道:“师傅,师叔,佑明前来复命。”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久没更新真是不好意思
那个,某寒想换cp……如果没人反对我就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