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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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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缠绵病榻许久的皇帝,共育有八子,除了早夭和作妖被除的之外,最出类拔萃的当属第六子。

    说起老皇帝那几位作妖被除的儿子,也实在是令人唏嘘。

    早年几个皇子年幼时,老皇帝还不老。他年少即位,而且是取代了名正言顺的储君上的位,所以早些年他对待自己的儿子时,秉承的也是能者上位的信条。年纪较长一些的几位皇子,聪明的早早退出了战局,不明所以的便早早锋芒毕露,几个兄弟合伙作天作地。

    最终,老皇帝实在是看不过眼,便一怒之下处置了那几年作的比较厉害的几位皇子。事后,那位早早退出战局置身事外的大殿下,反而得到了老皇帝的青眼,若非那位大殿下天生有腿疾,而且在自己的独子出生后便将其寄养在民间,恐怕不会有那位后来居上的六殿下什么事儿。

    去年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朝中几位皇子的动静也开始渐渐变大。老皇帝失望之余,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与世无争的大儿子,可惜大殿下英年早逝,尸骨已寒。

    不知是哪个好事之人无意中提起了大殿下寄养在民间的儿子,老皇帝自那之后便常常无意间提起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长孙,只是每每都语焉不详,实在令人琢磨不透。

    后来有一天,那位神秘的皇长孙突然出现在朝中,老皇帝将毕生的慷慨都赠予了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儿。先是宣旨让继承其父的亲王之位,而后又亲指让其主持祭天。

    老皇帝的意图不言而喻,悬而未决的下一任皇帝人选,终于从毫无悬念的六殿下身上偏移到了这位年轻的皇长孙身上。

    云梦初仰头望了一眼昏沉沉的天空,心中没有来由的有些慌乱。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周围本就拥挤的人群,一下子似乎变得更密不透风了。不知道是寒冷促使人们挤得越来越紧,还是前来观礼的人又多了,云梦初置身其中只觉得又闷又冷,心中突然有些烦躁。

    “你冷么?”一旁的沈途见他面色白的有些过分,遂开口问道。

    云梦初将手聚在一起哈了口气,然后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脸,道:“还成吧,中都这天气快赶上北江了。”

    恰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云梦初和沈途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远远的便望见了颇有气势的亲王仪仗,以及后头跟着的文武百官。

    冬至之日,阳气始生。

    祭天之日选在至日,是本朝的惯例。

    只是这一日天公不作美,自天亮之后天空便阴沉着,又冷风又大,丝毫不给今日的仪式方便,到好像是故意作对一般。

    年轻的新晋亲王被百官簇拥着经过人群中间那条宽阔的道路,一步步走向那专为今日的仪式而设立的祭台。

    云梦初和人群中的千百道目光一样,盯着那张年轻坚毅的脸,心中那股不安没来由的再一次浮上心头。那张脸的主人目不斜视的大步向前,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人群。

    云梦初望着那个人的背影,心中尚未来得及感慨,便觉面上一凉,随即抬到半空中的手背上也传来了凉意。

    下雪了。

    阴沉了半晌的天终于不再顾忌,雪花一落便恣意妄为的没完没了,且来势汹汹,铺天盖地一般。

    云梦初裹紧了身上的外袍,忍不住抬头望着天空微微有些出神。随即礼乐骤响,将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原本庄严肃穆的乐声,在此刻的云梦初听来只觉得聒噪无比,不过这份吵嚷却将漫天的寒意暂时性的驱散了不少。

    祭台上那位年轻的王爷手持着火把走到高高的积柴前,刚欲伸手去点燃那堆积柴,却透过簌簌的雪花望见了人群中那个苍白且熟悉的面孔。

    云梦初与他四目相对,从他目光中瞥见了短暂的犹豫和慌乱。云梦初心里那抹若有似无的不安骤然得到了证实,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惧中。

    仿佛为了印证这份恐惧,手持火把那人终于放弃了犹豫,将已经覆上了雪的那堆积柴点燃。

    火光骤然照亮了昏沉的天地,乍一看就像是半晌的天空仿佛突然裂开了一般。顷刻之后轰隆一声巨响,那堆积柴带着火苗飞散到了祭台的各处,有些甚至落到了人群之中。

    人群骤然一片骚乱,云梦初被挤得险些跌倒,还好沈途适时扶住了他。负责防护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将生死未卜的王爷和受到了波及的官员们护在中间,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云梦初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再去望向台上,却看不到那人的影子了。沈途拉着云梦初随着人流往回走,云梦初则像失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跟着沈途的步伐迈着凌乱的步子。

    皇长孙,加封亲王,主持祭天。

    一个寄养在民间的皇孙,即便再出类拔萃,也无法与那些整日浸淫于朝堂之上的皇子们相较。一个长在江湖的人,如何居于庙堂之上?

    连云梦初都知道的道理,老皇帝不知道么?那这一出戏唱的又是什么?

    杀鸡儆猴还是斩草除根?

    云梦初心里一团乱麻,脑海中挥之不去都是方才漫天的大雪和那声巨响。直到他的意识慢慢回笼,周围百姓的议论之声才渐渐入耳。

    新晋的亲王被炸得死无全尸,看来这皇位是与皇长孙无缘喽!

    云梦初脚下一个踉跄,再也无法迈出一步,沈途忙回过身来去试图搀着他,却见云梦初眉头微蹙,骤然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地上原本已经积了薄薄的雪,如今被云梦初那口血一盖,顿时晕出了一大片殷红,远远望去便像是在白色的雪地上开出了一大朵血红的花。

    “梦初!”沈途双手一捞,接住云梦初颓然倒下的身体。

    “他知道……”云梦初倒在沈途的双臂中,仰面失神的望着越来越大的雪花,喃喃道:“他知道……他们都知道……”

    那人在点燃火把之前的犹豫此刻终于有了解释,他知道点燃火把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才会在望见云梦初的时候犹豫了那么一瞬。

    不止他知道,想必除了云梦初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吧?

    时隔二十多年之后被召回朝,怎么可能是为了继承皇位?当皇帝又不是走镖,手里握着长剑一挥就能了事。可是这一切和钟墨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他去承担莫名其妙的命运?

    想必年纪轻轻就选择避世的大殿下不会想到,自己那个一出生便被送走的儿子兜兜转转躲了二十多年,最终也没能躲开这场乱局。就如他自己,拖着一条残腿隐于山水间,最终也没能逃离英年早逝的命运。

    大雪整整落了三日,天晴之时云梦初才苏醒。

    淡淡的药香传入鼻腔,云梦初挣扎了良久,才勉力撑开眼皮。

    “我并非有意隐瞒你,只是此前一直拿不定主意,也不敢断定事情最后能不能善了,所以不想让你徒增烦恼。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跑去凑热闹了。”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云梦初沉重的眼皮终于在开合之间做了个了断,彻底的睁开了。

    望见钟墨那张熟悉的脸,云梦初的第一反应是,那日自己重伤醒来见到武樱之时,对方似乎说的也是这么一番话。

    念及此,云梦初又闭上了眼睛。

    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似曾相识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云梦初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梦初。”钟墨知道对方已然醒了,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听到自己的话,于是便抓着对方的手,道:“陛下两日前便已不省人事了,他在那之前将玄衣卫交给了我。玄衣卫就是我之前同你说过的……樱叔和鸣哥他们效力的刺客组织。”

    “我朝历代以来玄衣卫都是只供皇帝驱使,但是陛下将玄衣卫交给我却是为了让我保住性命。”钟墨道:“我即便是有了亲王之位,也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罢了。我那个叔叔经营了这么多年,在朝中的势力根本就无人能及。他多年前便偷偷派人刺杀过我,后来渐渐消停了几年。今年陛下身体每况愈下,他便又对我动了杀心。”

    云梦初听到此处睁开了眼睛,钟墨扶着对方喝了几口水,才继续道:“陛下对我这个叔叔可谓是又爱又恨,他原本大概是想着以我为借口,将我这个叔叔置于死地。我来中都的途中,他下令不许声张,只让鸣哥和陆秉云护送我,大概就是想着,若我被我那个叔叔派来的刺客取了性命,便可以以此为由将其除掉。”

    “那……”云梦初声音沙哑的问道:“现在呢?”

    钟墨苦笑了一下,道:“陛下大概是老了,也不知道是心慈手软,还是意识到整个朝中除了我那个叔叔没有第二个人堪当大任,在最后关头心思变来变去,竟然也没个准主意。”

    老皇帝大概原本是想拿自己这个长孙试探自己的儿子们,借机该教训的教训该警告的警告,没想到最后关头发觉自己的儿子们无一能置身事外,若当真都发落了,这江山大概要后继无人了。

    于是原本要被拿来好好利用一番的长孙殿下,如今却落得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进,实在是一无倚仗,二无心力,退则有些骑虎难下。好在手里握住了玄衣卫,若是强退的话,不至于落到死无全尸的地步。

    如此说来,老皇帝糊涂之际倒也办了件恰当的事。

    “他将玄衣卫交给我没多久,就不省人事了。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想来想去也没别的用途,只能将玄衣卫拿来保命了。这么多年来,陛下利用玄衣卫在江湖上经营了许多隐藏的势力,有了玄衣卫在手,便等于将半个江湖势力都收入了囊中。我那个好叔叔,不顾及我,却要顾及我手里的玄衣卫。”钟墨道。

    在云梦初已知的范围内,就有凌天宫、陆家庄、忠义堂等与玄衣卫有着颇深的渊源,甚至就连沈家也与玄衣卫来往颇深。就此看来,玄衣卫在江湖上的掌控力确实不容小觑。

    没想到自己和陆秉云的身世,甚至钟墨的遭遇都和玄衣卫有着如此密不可分的联系。想来自己和陆秉云的遭遇,便是玄衣卫平衡各方所使的手段吧。

    “那你是如何脱身的?那日我明明看到……”云梦初想起那日的场景,心里都还忍不住一颤。

    “我留在朝中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既当不了皇帝也不想当王爷。左右这世上除了我那个叔叔,没人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所以我便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这样一来世人皆知我已经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了。”钟墨道。

    “他万一再来追杀你呢?”云梦初道。

    “他从前对我穷追不舍,是因为我有威胁他的可能。如今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对他而言与死人无异。况且,我手里有玄衣卫,他没有必要非得弄得鱼死网破。”钟墨道。

    相比过去那种顶着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时不时就要被刺杀一两回的日子,往后有了玄衣卫这个筹码,日子应该好过的多。

    “你会将玄衣卫怎么样?”云梦初问道。

    “大概是让他们去忠义堂走镖之类的吧!”钟墨一本正经的道。

    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噗嗤一笑。

    这个将他们所有人都卷入其中的乱局,如今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趁乱有了个了结。不知道老皇帝清醒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又或者他不会再有清醒的那一日了。

    从那以后,玄衣卫和朝廷再无瓜葛。

    半月后,云梦初收到了鹿灵谷的信,鹿歌大概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哥哥的身份,于是在信中问完了鹿鸣的下落之后,捎带嘴问了一句云梦初的归期。

    来信还有一封是给沈从之的,里面交待了此前袭击过他的那伙西域人的身份和来历。信的最后说,那伙人不会再出现,不知道是被鹿歌灭了,还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沈从之和沈途动了想回北江的心思,但是碍于天气的缘故,将启程的日期推迟到了明年的春末,到时候正好去北江避暑。

    云梦初则一直纠结着究竟要去哪儿。

    最后是钟墨做出了决定,两人先去南塘的岛上拜访一下云梦初的舅舅顺便看一看他那位叔叔是不是顺利的找到了那里,之后两人再一路北上去赤霞谷看望武樱和林麒,最后去鹿灵谷。

    两人尚未启程,便收到了钟鸣从忠义堂寄来的信,信中邀他们回南塘住一段,至少可以在那里过完冬,信的最后还说云梦初的舅舅和叔叔相携远游去了,让他们不要记挂。

    几日之后,钟墨和云梦初告别了诡泽岛,启程朝南塘而去。

    两人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上索性都共乘一骑,这下倒是有了足够的时间探讨两人今后的问题。

    “沈先生说我对药材的见解颇为独到,往后或许可以在医馆当个药师之类的。”云梦初道。

    “你和我可是在钟家挨过家法的,你已经是钟家的人了,往后你就跟着我走镖吧。”钟墨道。

    “走镖太危险了,我们不如去鹿灵谷种草药,平日里还可以和白刃它们一起玩。”云梦初道。

    “我们可以入秋之后就去南塘,开春就回北江。如此严寒酷暑都能避得开了。”钟墨道。

    云梦初闻言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后来又不禁想到了外出云游的舅舅和叔叔,不知道他们会在哪里落脚。

    两人一马一路向南,初时路上还有些风雪,往后天气便渐渐和暖了一些。

    两人身后,是一路尾随的玄衣卫。玄衣卫自从到了钟墨手里,一下子从刀口上舔血的刺客成了无所事事的私人保镖,初时刺客们还有些不习惯,慢慢的也就认命了。

    年关将至,钟墨与云梦初夫夫终于在忠义堂安顿了下来。钟家上下对于这位死而复生的原·大公子倒没有表现出过多的讶异,毕竟连钟鸣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真·大公子他们都能接受。

    钟家上下最高兴的莫过于钟无声了,只不过他每每缠着云梦初玩儿的时候都会遭受到自己的二大哥钟墨的白眼。

    不久后,老皇帝驾崩,举国齐哀。

    一个时代宣告结束,另一个时代正式开启。

    不过,在上一个局中被命运裹挟着的那些人,却在新的局中成了十足的局外人。

    新的跌宕和故事将再也与他们无关,他们将像每一个最普通的人一样,过上最平凡的日子。

    风雨已过,万物初生。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

    以下是例行唠叨:

    这个故事是一年多前想写的,主线和设定都是那个时候的想法。如今回过头来看,这并不是一个精彩的故事,甚至连有趣都算不得。我不知道一年前的自己是怀着怎样的情绪想要讲这个故事,动笔的时候只是怀着一个了结当初心愿的想法。如今故事完结,算是给了当时的自己一个交待。至于这个故事的所有的不足和缺陷,就留给现在的我慢慢反思吧。

    感谢每一个读者的支持,你们的包容让我时常忍不住心存愧疚,虽然我不是有意为之,可这的确没被我写成一个好看的故事,你们能忍着看完还没有向我丢臭鸡蛋,真是善良的让我感动不已。再次拱手感谢!

    感谢米缸一直以来给我的建议和鼓励,无以为报,只能继续好好埋头写作,同时尽量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感谢每一个留言、订阅或投雷的小天使,感谢我的萌cp川宝,感谢我自己的坚持。

    古耽系列到此告一个段落,接下来我会放飞自我,尝试一些不同类型的文。

    新文已经于今早 08:08:08 正式开坑,讲的是真·吸血鬼和伪·机器人的故事,希望小天使们可以看一眼文案和人设,如果有兴趣请收藏支持!代码我就不放了,无论是pc、还是app用户,都可以从作者专栏中进入新文的文案界面,新文文名为《吸血鬼素食养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