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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在云充容搬家的那天去看她的事在后宫里一点水花也没掀起,看来,皇帝也在防着云充容“被风摧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避过了后宫里诸多耳目,与爱妃独享了半日清静。
倒是诸妃们听到了一个新八卦:那个总是狗仗人势的郑美人终于跟她嚣张跋扈的堂姐闹翻了。回头想想,这一对姐妹花自打入宫来,多少人想在她们当中撬出一条缝来都没成功,现在她们自毁长城,真是大快人心!
当众人再看到破天荒没有跟郑芍同时出现在坤和宫的郑薇时,郑薇立刻感受到了宫中人变脸之快。
她走到自己平常坐的位置前准备落座,一只手却同时放到了圆凳上,秦贵人撇着嘴巴面向金小仪笑道:“金姐姐,你说,有些人是认不清自己身份还是怎么,明明是个随便是个人都能踩一踩的烂草鞋,也想跟凤头履并肩齐平,真是不知哪里来的脸。”
金小仪是诚意伯的女儿,但因为不是嫡女,才只封了一个从五品的小仪。她在这一群小官小吏,甚至是乡绅富户出身的低等嫔妃中一向很说得上话。因为与郑芍同是走艳丽挂的妃嫔,她却几乎无宠,金小仪不敢跟郑芍别苗头,便一向跟秦贵人一样,想捏捏软柿子,总要找机会针对一下她。
金小仪轻声哼笑道:“或许人家烂草鞋自以为跟在凤头履身后,自己就能成凤头履似的。”
郑薇扶一扶头上的发钗,已经看到了一个空位,也不与这二人争,真诚地笑道:“二位姐姐说得不错,若是二位姐姐多念些经,少造些业障,今生修得福报,下辈子或可有穿上凤头履的一日也说不定呢。”
大雍朝的凤头履用正红色与金线缝制而成,并因命妇品级不同,绣上各色纹样,算是官眷们的制式诰命鞋样。虽民间多有仿制,但那颜色是以正红为主,小妾们是不能穿的。
郑薇从小在威远侯府讨生活,论起不动声色的撕逼,连郑芍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都要倒退一射之地,这两个女人的冷嘲热讽,她又怎么会看在眼里?平时不跟她们计较,是看在她们年纪那么小,便要在宫里苦熬一辈子的份上,想想也可怜,但今天若不在口舌上压住这两个人,往后她不得干什么都要被人踩上一脚?
二女果然气得咬牙,秦贵人阴沉沉地盯着郑薇,鼻翼狠狠歙动两下,正要说话,却听一人突兀开口道:“郑妹妹,我这里正巧有个位置,你坐过来吧。”竟是她们这一小撮人里品阶最高,这段时间风头最劲的云充容。
云充容一身天水碧绣着缠枝莲的留仙裙,满头的鸦发上只插着一柄精巧的青玉梳和一枝羊脂白玉的玉燕簪,她耳珠上那对花生米大小的南海珍珠耳环看上去格外柔润,令她的八分姿色生生增色到了九分。
不知是不是她当宫婢当习惯了,不管是面对着谁,她的头都微微低着,像是一只无害而任人宰割的小白兔一般,分外无辜可怜,便连她对郑薇如此合理的邀请都不敢抬起头,好像显得底气颇有不足。
而且,郑薇见她在皇后宫中请安这么多次,除了高位嫔妃指名道姓让她回话外,其他时候,她都沉默得像恨不得大家都当她不存在一般。作为在后宫中掀起如此巨浪的女人,她简直是低调谨慎地得过了头。
郑薇迟疑了一下,没有马上走过去。
云充容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便抬起头来看她。那双温柔澄澈如波光的眼睛带着些微了然的歉意,简直要让郑薇为刚刚自己的那一下犹疑而自惭形秽。
因她平常轻易不开口,其他人都摸不清她的路数,偏偏她还是这些低位嫔妃当中位份最高的宠妃,不好随意顶撞,于是,突然地,这一小片地方就安静了下来。连之前装着窃窃私语,实际在偷偷观察着她们的妃嫔们都停下了说话,交换着含义不明的眼神。
郑薇就在这诡异的气氛当中表情自若地一笑,“多谢云充容了。”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
反而是云充容局促了起来,等郑薇坐下后,有些不安地低声问道:“郑美人,是不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郑薇瞟她一眼,讶异道:“云充容何出此言?”
云充容吞吞吐吐道:“昨天你走之后,我向皇上提起,那天在御花园是你救了我,皇上他便说要赏你,可下午就听说你跟盈夫人……”她看了一眼郑芍所在的方向,没把话说下去。
郑薇面色阴沉一瞬,随即勉强笑了笑:“不关充容的事,还有,那天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云充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郑美人不必多说。我那天虽然昏了过去,可后来听芷兰说,她找人帮忙后返回来,正好看见是你把我拉到水面上的。若不是美人,我只怕早就沉入水底了。我原本早想感谢美人,只是我怕是太过贸然,给美人惹了麻烦。”
这一番话得体又贴心,听得郑薇眼圈红了红,还没说话,便听主位上太监一声清喝:“皇后到。”
郑薇忙顺势随着众人一道站起来,蹲身拜了下去。
外面的情况暂且不说,郑芍的态度却是景辰宫里的风向标。她一旦表现出对一个人的喜恶,下面的人立刻就能体察上意。像是乔木和丝箩以前去小厨房,永远都能随去随领的,不间断供应的热水突然要等老半天才能领到,一天两盆的冰盆向管着冰库的太监塞了红包之后,得说半天好话,还只能领小半盆回来,更不必谈之前每天都能吃到的冰湃水果,现在一丝影子也见不着了。
不光是底下人的日子不好过,住在景辰宫后殿的几个选侍和常在都得到了郑芍分赠的水果,郑薇的存在却总被她故意忽视,郑她原本就跟这些人没来往,更是被孤立得厉害。其他人胆子小些,只敢在暗地里排挤她,而王常在之前就嫉妒郑薇跟着郑芍,日子过得比别人都舒坦,一看她落了难,立刻就得意起来。
于是,这一天下午,王常在也不等人通传,春风满面地进了门:“郑姐姐没去正殿吗?今天尚食监送了蜜桃过来,盈夫人都叫我们去说话,郑姐姐不去的话,吃不到新鲜的蜜桃倒也罢了,只是盈夫人那里是不是不好交代呢?”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郑薇正因天气燥热,冰盆不够用,生了一肚子的火,既然王常在自己要撞上来当枪,她还客气什么?遂仰着脸一笑,但还没等话说出口,乔木面色怪异地领着一个人进了门,“美人,云充容说,她那里新得了些荔枝,给你送一盘过来尝个鲜。”
王常在的脸色阵红阵白:这年头的荔枝在宫里是个稀罕物,每年从南方万里迢迢地运过来,因为怕它腐坏,沿途还要不停地用冰降温,即便如此,等到了京城的时候能有二十斤完好的就不错了。
今年的荔枝,皇帝除了分赐一些给亲近的大臣外,后宫里,就只有几个高位嫔妃和皇后一人得了两盘。
云充容送来的这一盘荔枝自然也是皇帝所赐,论起稀罕,区区蜜桃怎么能比得上一年只能得二十斤的荔枝?
郑薇让乔木接了荔枝,对芷兰笑道:“天气这么热,还劳你走这一趟,丝箩,你带芷兰下去喝一碗冰酪浆,你帮我回去跟云姐姐说,我稍后亲自去谢她。”
芷兰行了礼离开后,郑薇看也没看王常在一眼,有些发愁地对乔木道:“云姐姐连御赐的荔枝都肯分我一盘,你说,我还云姐姐什么礼好呢?”
乔木也发愁,“是啊,那美人你有什么主意吗?”
郑薇摇头道:“罢了,我们这里也没有东西可以跟御赐之物相比,而且云姐姐那里有皇上看顾着,也不会缺什么。送礼不在贵重,心意到了就行。我们前天不是编了几条新鲜花样的宫绦吗?给云姐姐送两条过去吧。”
主仆两人说着话进了里屋,把王常在撇在那忽视个彻彻底底。
王常在阴着脸站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挑着眉梢冷笑一声,招呼跟着她来的宫婢:“我们走。”明知道盈夫人不喜欢云充容,还敢公然地跟她来往,这女人既然觉得日子过得还不够难,自己何不做个好人,再帮她一把?
王常在出门后,转身就拐进了正殿。
原本进了屋的乔木在她刚离开,便把窗户拨开一线,对郑薇道:“她去找了大小姐,真是个拨弄口舌的贱妇!”
郑薇无所谓地笑笑:“好了,你快把东西收拾一下,再晚一点,说不定会碰到皇上,云充容搞不好还要以为我是故意选在那时候去谢她,好‘偶遇’皇上呢。”
乔木的动作却迟疑起来,她放下收拾到一半的宫绦,咬了咬唇:“小姐,你不会是想亲自出手,要帮大小姐对付云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