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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周衍这几天半夜加班加点的夜哭,不止是他的两个奶妈,就连在门边值守,可以轮班的几名宫女都神思不守,疲惫不已。
借着屋里唯一那盏燃着的宫灯,郑薇看到,澄心和另一个叫秋蝉的小宫女靠坐在她躺下的榻边,头一点一点,早睡得熟了,更不必提其他人。
窗外传来两声细弱的猫叫声,那黑影映在窗纸上,很像一个圆圆的猫头。
郑薇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她几乎是无声地翻身下了床。
片刻之后,那只猫头缩了回去,然后是“噗”的一声轻响,一根削尖的细竹竿戳破窗纸探了进来。
不出片刻,从竹竿的孔洞处缓缓爬出了一只长着八条节肢的——
蜘蛛!
郑薇的汗毛都乍了起来:那蜘蛛在竿头处探出长足及半个身子,尚未见全貌,只看它在月色下隐约可见的毫毛,以及那比大指指都大的身子,也知道这样狰狞的东西绝非善类!
竹竿吊着那只蜘蛛一寸一寸缓慢地朝正中的床铺递进!
郑薇这时猫着腰已经到了门口,门栓拉动时轻轻咔地响了一下,竹竿一顿,就像那一头失去了支撑物一般斜签着掉入了房间!
待到郑薇拉开房门时,那人已经快跑到了宫殿的拐角处,只看见一条穿着白衣的,窈窕细瘦的影子在月光下飞奔,那人一头长发披散,看身形,绝对是个女人!
郑薇大急:想不到这人如此警觉!
如今这人就在院子里,她倒不怕她插了翅膀跑了,只怕这人又像先前那些人一样在口中藏了毒,万一把她逼急,惹得人服毒自尽,这岂不白费了她一番布置?
夜深人静,廊前空无一人,只有早蝉在初夏将至的夜里嘶声鸣叫。
郑薇因着担了这份心,反倒不敢叫出来示警,只是跟在那人身后发足狂奔,脑子里飞快转着,想出来的主意却一个也不敢冒用。
转眼那人已经拐过了拐脚,眼看将要没入森森的阴影之中——
突然,一道赤色的影子不知从哪里闪出来,前头的人收势不及,一头撞到了那影子上,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赤色影子单手擒住那人,不知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那个差点逃掉的女人呜呜软倒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道黑色的影子也从房檐上跳了下来。
郑薇心下大定:这人身上穿的侍卫公服,看来郑芍还是跟他有些默契的,这人必是一早就埋伏在此地,只等着作鬼的人入瓮。
然而不等郑薇的气松完,那侍卫终于抬起头。
郑薇的心卟地差点跳出来:居然是沈俊!怎么是他在这里?!!
沈俊的目光只在郑薇面上平平下滑后突地一滞,挺秀的眉毛结了老大一个疙瘩。
郑薇突地想到自己刚才为了抓人,连鞋也没穿,竟是赤着足跑了这么远!
现代人赤足没什么大不了,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郑薇窘迫地缩了缩脚,徒劳地想把脚藏进裙角里。
直到那双白豆米一样的脚趾头不安地扭动了好几下,沈俊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咳嗽一声移开了目光。
郑薇尴尬了片刻,总算想起来最当紧的那件事,忙拍起殿门叫道:“起来了!有贼!快起来!”
刚叫了两声,门里就像有人守着一样,门栓被人从里头抽下,大殿里的灯火也随后大亮,玉版举着烛台奔出门来满面紧张地来回望:“贼捉到了吗?”
郑薇见她珠环虽褪尽,但服饰齐整,再望一望她身后挑着两盏羊角灯笼的宫婢,便知道这段时间恐怕景辰殿正殿也是外松内紧戒备许久,否则不会她一叫门,就开了。
两人交谈间,沈俊提着那女人也到了近前。郑薇同时也看清了之前那个黑衣人,却是一看就叫人心里发怵的景天洪。
竟是这两个人在合作捉鬼。
玉版看郑薇一眼,得到后者的点头确认后,上前一把撸起那女子的头发,莹黄的烛火将那人惨白的面庞照得清清楚楚,玉版轻吸一口气:“刘选侍?!”
郑薇也吃了一惊:这段时间她同郑芍几个将有可能埋着的钉子猜了个遍,就是没想到,居然这个人是刘选侍!
刘选侍同郑氏姐妹一道入宫参选,只被宠幸过不到十晚便被皇帝撂在了脑后,但她跟同乡王常在那个时时刻刻要找事的挑事精不一样,刘选侍为人一向谨小慎微,进宫没多久,很快就将自己融入了宫廷生活中。作为宫妃,她却没什么威严,有时候澄心她们跟她大声说句话,她都战战兢兢地,好像再大点声她就能吓得晕倒在地上。
这么个胆小得甚至有点窝囊的女人,她是向谁借的胆子,居然敢做出谋害皇子的事?她家里可是有名有姓的良民,她不怕此举害了一家子的命吗?
如果不是对郑芍御下的手段自信,郑薇几乎要怀疑景辰殿还藏着一个人,那个人才是害得周衍差点夭折的元凶!
但周衍日常里接触的人都是宫里宫外查过数遍,身家清白的亲信,其他宫里的高位嫔妃,除了淑妃之外,郑芍几乎跟其他人没有来往。若是想靠近他并下毒,也只有这些使尽巧计要巴结郑芍的景辰宫低位嫔妃了。
刘选侍神色委顿地垂着头,并不回应玉版。
玉版面罩寒霜,也不多话,冷声道:“带进去请娘娘发落!”
郑薇忙道:“她往三殿下屋里放了只毒蛛,快让人去把它抓出来!”她出来时,那竹竿才捅进窗户,毒蛛就是再能爬,也不会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爬到周衍床上,何况郑薇出门时已经顺便掐醒了守门的宫女。
叮嘱完这一句后,郑薇错后一步,跟在众人身后转进了内殿:幕后的这个人折磨得景辰宫上下不得安宁,刘选侍只是个小卒子,郑薇是真想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刘选侍图的什么,宁愿枉顾一家人的性命也要害了周衍。
郑芍端丽如仪,坐在太师椅上,面上不见怒色,却不看刘选侍一眼,径自望着小喜子:“能下这样的手,必不会是一时糊涂,我也没什么话要问,就劳沈大人景大人先同你伺候伺候刘选侍吧。”
此时此景,能说伺候二字,必不会是字面上的意思。但便连郑薇也没想到,郑芍上来就要行辣手,但转念一想,郑芍作为宫妃,原本就没有权利处罚同为宫妃的刘选侍,皇帝再宠她也不会轻易坏规矩。郑芍想做点什么,也只有这一夜的时间,若不行点非常手段,刘选侍的骨头硬些,她怕又要一无所获。
郑芍话音刚落,原本无声无息的刘选侍突然呜呜叫了起来,焦急又恐惧地望着她。
看到刘选侍张嘴的样子,郑薇才发现她的下颌骨角度很古怪,像是被人卸掉了。
她不由得望了一眼沈俊,听郑芍叫了一声:“慢着,你是有话要说了?”
刘选侍点头如捣蒜,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像是怕得狠了。
然而还不等郑芍开口,沈俊突然出列抱拳问道:“娘娘可是还有何吩咐?刑求时间不会短,娘娘可稍事休息。”
沈俊跟在皇帝身边一向就像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平时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郑芍不料他一气说了这么长一句话,愣了愣方道:“本宫无事,你去吧,有劳沈侍卫了。”
沈俊和景天洪退下后,郑芍这才看向郑薇,触到她的脚后目光微顿,对玉版道:“你去给小薇拿件衣服来穿上,小薇陪我坐一会儿吧。”
就是在宫里历练得再老辣,事涉唯一的儿子,郑芍也不可能不紧张。
郑芍的身后,余下几个宫女呈燕翅阵型悄然无声地站在她身后,看上去气派得像是在给她护法,又像是在往她的手臂上挂上两道沉重的枷锁。
郑薇不由得握住了郑芍的手。
郑芍的手却比她想的暖,她把手从郑薇手里抽出来,摇头道:“你坐着吧,地上怪冷的。”
郑薇手指忍不住捻了捻空空的手心,好像,有哪里不对了……
郑薇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只知道大殿的牛油香烛灯芯爆了两回,窗外的月亮爬到对面的树梢时,小喜子进门禀道:“娘娘,她愿意说了。”
“是谁?”
小喜子为难地道:“她说要见了您再说。”这是想借她手里那点消息求情?这女人真蠢到这个地步?
小喜子身上带着明显的血腥味,郑芍却像没有闻到,她简短地道:“走。”一马当先地出了殿。
刑房设在小厨房旁边的柴房里。
郑薇看了一眼地上那个血乎乎的影子后就不敢再看,郑芍却平静地走上前。
沈俊不知去向,景天洪粗暴地抓起刘选侍的头发,迫使她与郑芍对视:“说!”
刘选侍嘴唇哆嗦,含糊说了一句话,大约被拷打得气力净失,这声音不比蚊子大。
郑芍没听清,心里着急,半蹲下身问道:“你说什么?”
郑薇这时缓过了一回劲扭过头来,恰巧看见刘选侍目光突地狠戾,身子骤然前倾,嘴巴猛地张大,而在她嘴边的,是郑芍那枚圆润垂珠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