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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年以股指高开高走,突破4000点迎来了开门红。
在大盘快速拉升、千股齐涨的大好局面下,美林医药公司突然发布公告,宣布投巨资参与研制的乙肝疫苗经过临床实验被认定为“无显著疗效”。
美林医药的股价应声暴跌,并且连续五个交易日跌停。
不久,多人实名举报美林医药的销售人员对医生送礼行贿,以换取医生开具其公司的药物,并且一部分药物未获得国家使用授权。
该消息立即引发了广泛关注,加剧股价大幅下搓,公司市值蒸发接近60%。
美林医药不得不在证券交易所紧急停牌,公司的管理人员随即被立案侦查——关怡作为研发部的负责人,数次接到办案部门的传唤。
和好友一样,林霂的日子过得不太平。
各科室的医生都需要向药剂科提交上半年的《药品使用申请单》,这属于药品采购规范化流程,按道理不该出意外,偏偏闹出了意外。
药剂科驳回了林霂的申请,原因在于她申请的感冒退烧药胶囊是美林医药公司生产的,虽然疗效显著,但价格成本过高。
林霂翻查同科室其它主治医生的感冒退烧药申请单,“复方氨基比林”赫然在其中。
氨基比林这类产品退热快成本低廉,但副作用效果十分强烈,于是林霂向急诊科主任递交了份书面材料,细数该药物的不良反应,建议禁用,并沿用美林医药公司生产的胶囊。
这一举动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结果,反而因为美林医药的贿赂丑闻事件而连累她自己遭到质疑,“纳贿”“吃回扣”之类的谣言一时四起。
林霂据理力争,此事还是惊动了现任院长。
她被领导叫去谈话,最后一脸平静地完成交接工作,开始了停职的日子——不长不短,一周。
林霂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吹着夜风瞎逛,一路上听到不少人在谈论股票,不是谁谁谁因为股票大赚就是某某某因为股票赔钱而跳楼。
她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拨通好友的电话,问:“美林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关怡说话时的语气明显不如从前那般飞扬:“三木,我现在在重症病房,爸爸心脏病发作了。”
林霂一惊,又听关怡说:“公司的状况比你从新闻报纸里得知的还要糟糕。销售总监、运营总监、以及几位政府官员和三甲医院的高层都被卷进去了。更麻烦的是,凡持有美林股票的个人或机构都有可能在复牌那日抛出股票。”
“抛掉股票之后呢?美林会破产吗?”
“美林不能宣布破产。国家正在进行侧结构性改革,对破产企业执行安乐死。如此一来,我爸爸这辈子的心血就全完了。”
林霂顿时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任何安慰性的话语都显得苍白多余,她问道:“需要我赶过来照看关爸爸吗?”
“不用了,你早点回家休息吧。明天值早班?”
林霂默了一瞬,语气淡淡:“嗯,早班。”
*
到家后,林霂闷闷不乐地仰躺在沙发上。
思来想去心有不甘,她奋然起身来到书房,坐在电脑前搜索国内因“复方氨基比林”引起的医疗纠纷。
她一边筛选一边记录纠纷的发生地、医院等级、涉事赔偿金额和最终的处理结果。
即将忙完时,手机里的新闻app推送一则快讯:德意志投资银行连同多家外资投行向中国地区众筹平台注资两亿三千万美元。
相关分析称,如此大规模的投资行为不止能提高互联网金融的快速发展,也能为外资投行带了丰厚而长远的利润回报。
林霂想起了投行ceo在年会尾牙上的工作总结,瞅瞅书案上的台历,日期刚巧是24日。
从德国回来,时间已过去整整一个月,这段时间她和萧淮几乎失去了联系。
他也曾发消息给她,问问上海的天气,聊聊上海的小吃。然而急诊科的工作太忙碌,她没空回复,好不容易有空再回复,他却被投行事务缠住,没有了声音。
林霂靠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地重温萧淮发给她的微信消息,逐条读下来,目光停在其中一行文字。
hsiao:“不吃晚餐睡觉对身体不好。我们去吃点东西,你回来再接着睡?”
她今天气都气饱了,现在再瞅瞅这段文字,幡然醒悟不应该自己饿着自己,于是立马放下手机,去厨房煮了碗鲜肉小馄饨。
开动之前,她的手指从微信输入框上滑过,又勉强收回来。
算了,别打扰萧淮。
可是已经好多天不联系了……再说,萧淮对上海小吃感兴趣呢。
林霂把皮薄馅嫩、飘香四溢的杰作盛入棕色荷木碗,再配了把小巧的荷木勺,拍张照片发到朋友圈。
这张色彩温馨柔美、颇有中国风的美食图片一下子收到了许多的“赞”。吃货朋友们纷纷发表评论,从a到z都有,就是没有h字母打头的id写留言。
林霂努努嘴。
吃完晚餐,她刷新朋友圈,见到了关怡和西蒙的评论。
关怡1988:“林大厨,请速速送三碗馄饨到仁济医院重症监护室。”
:“ao表哥快来,小霂霂又秀厨艺了。”
林霂笑了,视线迫不及待地往下挪,瞧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id:hsiao。
心湖如同被投入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视线再往下挪,看清楚具体内容,林霂愣住。
hsiao回复关怡1988:“你生病了?”
关怡1988回复hsiao:“哎,是我爸爸。”
hsiao回复关怡1988:“前段时间集中涌现的大量抛盘交易,是美林的部分股东减持所致?公司董事局存在严重分歧?公司仍有重大消息未公布?”
关怡1988回复hsiao:“每一个字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hsiao回复关怡1988:“我交待助理联系你。”
评论就此打住。
林霂退出朋友圈再点进去,刷新几遍,没有见到萧淮对她作出任何评论。
林霂默默地关掉手机屏幕,坐回电脑前继续工作。
她找到因为注射复方氨基比林而出现重症多形红斑、休克、致死等不良反应症状的医学照片,连同整理完的资料一并发送到院长的电子信箱。
活动几下僵硬的肩颈,她继续该什么就干什么,最后洗完澡躺在床上又刷了一遍朋友圈,仍旧没有新收获。
心里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浮躁,她挑了本睡前读物,在橘黄色的台灯下
翻了十几页,她关灯入睡。
好像只睡了一会儿,意识混沌但又分辨得出床头柜上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她没有开灯,闭着眼睛摸索,费了番功夫才捞到手机。
电话接通,听筒里异常安静,她迷迷糊糊正要挂断,一个男人不轻不重地开口,不是“喂”,不是“你好”,而是说出稀松平常的两个字,却是她的名字:“林霂——”
林霂蓦地惊醒。
夜阑人静,积攒了好多天的思念毫无保留地从心底涌出,隐藏在骨子里的小小醋意也无所遁行,她的语气涩涩的,又带着难以置信:“萧淮?”
他没有发觉她的异常,醇厚磁性的声线再一次拨弄她的心弦:“是我。你睡了么?”
“没有,我在看书。”她连忙坐起,“你在哪里?提前回国了?”
“我刚落地,在上海转机,待会继续飞东京。”
“东京?”
“今年的国际银行会议在日本召开。”
她顿了会儿,词不达意:“我祝你旅途愉快。”
“航班延误,过两个小时再起飞。”他的嗓音稍稍压低下去,沉稳温润,有着独特的质感,“林霂,你方便见我一面吗?”
她的思绪空白了几秒:“方便,我马上来!”
“不着急,慢慢来。”
她想到了什么:“机场在外环以外,万一堵车……”
“没关系,我等你。”
这句话等同于给了她一颗定心丸。然则当车子在浓郁的夜色里走走停停开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抵达机场,她罕见地不淡定了,双手渐渐出现一种细小的、毫无规律可言的颤抖。
她抿着嘴唇,直视前方。
一分一秒竟是那么的漫长。车子终于抵达机场,约定的时间也仅剩下二十分钟。
她急不可待地走向出入口。
旅客们推着行李箱擦身而过,她左顾右盼,四处张望,没有见到念念不忘的人,登时有些沉不住气,刚掏出手机却听到一声清晰洪亮的呼唤:“林霂。”
她转身,朝声源方向望过去。
仅一眼,便见到了今夜让她心生波动又佯装从容的始作俑者。
他立在机场大厅的落地窗前,背后是璀璨的星光,以及依次起飞离港的航班。他的眼眸干净清澈,没有一丝疲惫或不耐,只蕴含着轻轻浅浅的笑意。
心脏无法抑制地跳快了。她直勾勾地盯着他,担心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成为虚构的幻象。
他的唇角弯了弯,声音低醇动听,又唤她一声:“林霂。”
这回能够确定他是真实的。
她急急忙忙地走过去,又小跑了好多步,跑得太急,以至于停在他跟前时气息微喘。
呼吸之间,脑子有点乱。
她深深地明白这座城市从未因为夜色的来临而放缓川流不息的节奏,这里的人无可避免活得很匆忙,所以在这样一个熙熙攘攘、聚散离别皆是寻常的地方,他愿意停下脚步见她一面,她应该心满意足。
可是,为什么见面了比见不到更令人难过呢?
很久很久以前,她幻想过找个能够时刻陪伴在身边、分享喜怒哀乐的男朋友。她和“他”想赖在一起就赖在一起,不怕被嫌弃,更不怕被抛弃……然而这样的想法随着长大逐渐变成奢念。
八年异地恋早已教会她如何自行消化负面情绪,如何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一个人思念着另一个人嘴里还说着不累。
但是今天好像真的累了。
林霂无声地吸口气,对萧淮挤出抹微笑:“时间来不及了,你快走吧。”
他没有挪步。
林霂着急了,拉了下他的手:“走啊。”
她的嗓音分外紧绷,带着似有若无的哽噎。萧淮感到不对劲,不容分说地端起她的下巴,低下头,眉目几乎与她相贴:“你哭了?”
“没有。”
“之前还在发美食图片,现在为什么哭了?”
她既不能挑明他在照片底下单边刷存在感的事情,又想不出具有说服力的借口,一时哑然。
“林霂,我们是好朋友。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向我倾诉,不要憋着。”
又是“朋友”。之前听到这个词就略不适,现在则觉得是浮文套语。她郁闷地反问:“见一面已经难如登天,你哪有时间倾听?金融圈人关注的都是国内外时事热点,我的小事不足挂齿。”
不等萧淮回答,她摇摇头:“你抓紧时间登机吧,再见了。”
萧淮的观察力向来敏锐细致,只凭短短的几句话,便将林霂暗藏不露的心思猜出十之七八。
他温柔地笑了,十分好脾气地拍拍小女人的肩膀:“关怡是你的朋友,我才和她多聊了几句美林医药的事。至于航班,已经因故取消,我明早再飞。”
他没有告诉她真相。起飞前看见那张美食照片,感觉到她忘记他的存在并且把日子过得惬意,便临时变更行程,签转了航班。
现在见到人,萧淮暗暗庆幸改变了行程,否则她一定认为他只在乎美林医药的市值波动,全然不理会她。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是不是在乎他?
“林霂。”他唤她,不动声色将人揽入怀里,轻轻地抱了一下,“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她的声音明显放得柔软。
“你家里还有小馄饨吗?”
林霂怪纳闷。萧淮一来就惦记着吃,难道把她当厨师?
“没有没有。”她口是心非,顿了顿,又腼腆地补充道,“但是我知道另一个地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