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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姬先生与麦棠才回来,这村子里格外的安静,他们骑着马经过,那马蹄声格外的明显。
屋子里,叶鹿自是没有睡,正在等着他们。
听见马蹄声,叶鹿随即起身走到门口,院子里,麦棠与姬先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可算回来了,还以为城门关了,你们得明早才能出来呢。”看着麦棠,她骑马来回奔波,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影响。
“枝城亥时才会关城门,若是再晚些,就得等明天了。”所幸他们掐着时间。
进屋,姬先生也随着走了进来,并且直奔申屠夷。
叶鹿看了一眼姬先生,随后小声道:“你们在枝城有没有瞧见什么特别的人?”
“你还真说对了,的确碰到了。”麦棠颌首,碰到了。
“谁?”到底是那皇帝老子还是别人?
“五王。”麦棠以前没见过五王,也是从姬先生那儿才得知,那个人是五王。
“果然是他。”叶鹿笑,这五王现在龙气如此明显,也不知何时能真正坐上那张龙椅。
“嗯,不愧和申屠城主是兄弟,有很多相似之处。”麦棠回想五王的模样,一边认真道。
“你确定他们俩像?”单单样貌就不像。
“你又想说申屠城主长得好是不是?”麦棠就知她想的是什么。
笑,叶鹿摇头,“成成成,我不说了,你审美有缺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抬手作势打她,麦棠不爱听,她审美还是很正常的。
“五王为什么会出现在枝城?枝城是整个齐国小麦最盛产的地方,这粮食产地,很重要。”叶鹿觉得事非寻常。
“权力之争,哪一步都不能小看。”若说没目的只是来溜达的,麦棠才不信。
“说得对。”点头,就是这样。
那边,姬先生正低声的向申屠夷报备着什么。
叶鹿看了一眼,不知申屠夷会怎么办。
这个时候,其实与五王亲近些也没什么,毕竟叶鹿很确定,五王就是真龙。
只不过,他因为自己天煞孤星的身份,和自家人都不亲近。尽管他看起来刀枪不入,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有顾忌,若是他热情,他人未必热情,说不定还会闪躲。
大概以前他也经历过很多次这种事,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模样,冷血又无情。
微微垂眸,叶鹿沉思片刻,她现在还是不能多说,毕竟申屠夷的心情是最重要的。
片刻后,姬先生离开了,麦棠也开始打水准备洗漱。
叶鹿慢悠悠的走到申屠夷面前,看他陷入沉思的模样,弯起红唇,“想什么呢?”
回神儿,申屠夷看向她,幽深的眼眸恍若无底深渊。
“在想,我是否应该去见五王一面。”上次联手将太子推倒,五王得到了他提供的信息,并未怀疑他。而且今日叶鹿也说五王是真龙,若日后他坐上了龙椅,自然不能与他产生隔阂。
“那结果如何?”在他面前坐下,叶鹿笑眯眯的看着他,恍若一颗蜜糖。
“暂时不见的好。”结果已经出来了。
“为什么?”不懂,这也是无意间碰上的,见见有何不可?
“不想主动。”就是这个理由。
缓缓点头,叶鹿抬手拍拍他硬邦邦的肩膀,“随你喽,你做任何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都有一定的道理。”她支持。
薄唇微抿,申屠夷蓦地伸手将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坐在他腿上,叶鹿看了一眼门口,“麦棠马上就进来了,你确定还要继续?”
手顺着她的后腰下滑,一直滑到了她的屁股上,微微用力,叶鹿立即眯起眼睛。
“申屠夷,我可以告你骚扰。”居然摸她屁股。
面无波澜,申屠夷就好像什么都没做,缓缓拿开手,毫无愧色。
翻了翻眼皮,叶鹿站起身,也就在这时,麦棠端着水盆从外面进来了。
“休息吧。”起身,申屠夷离开,光明磊落。
看着他走开,叶鹿连连摇头,和他比流氓,自己还是落在下风。
一夜好眠,伴着外面的虫鸣蛙叫,一切都很平静。
那些危险也远离,就好像从来没有过。
翌日,太阳升起,房间里的人还在沉睡,可院子里的人却倾巢而出,将那忽然出现的人围住了。
并非抱有敌意,只是都很惊讶,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鹿被叫醒,迷蒙之间坐起来,整个神思都飘远了。
“小鹿,外面有人来了。”麦棠坐在床上,衣服还没有穿上。
“谁?”整理着头发,叶鹿努力的睁开眼睛。
“许老头。”麦棠的脸上带着惊奇。
“什么?这么快就来了。”这老头,真是神速啊。昨天刚说到他,今儿一大早就来了。
“快,你昨晚说了那么多,看来都是正确的。”下床,麦棠将衣服递给她,一边道。
“真是绝了,这老头神出鬼没的。”快速穿衣,叶鹿也十分心急于此事。
穿好衣服,叶鹿走出房间,果然院子里,一身破衣的许老头正站在那儿。而申屠夷已穿戴整齐,正在与许老头说话。
走过去,叶鹿双眼惊奇,“许老头,你乘坐云彩过来的?”这速度太快了。
看向她,许老头还是那模样,身上散发着一股膏药味儿。
“我就在枝城。”因为近,所以很快就来了。
“怪不得,这山路也很远,你全凭双脚,走了一晚吧?”看他身上还有露水,这一晚他大概都在赶路。
“免得你把坟挖开,我还是快些过来比较好。”许老头脸上的皱纹使得他难做任何表情,可是这话说起来也仍旧嘲讽满满。
“瞧你说的,我明知那坟墓里尸骨都成泥土了,怎么还会把它挖开?”叶鹿无语,她又不是傻。
“倒是忘了你进步了。”许老头看着她,似乎只是这么一看,就知道她现在道行几何。
“你这么一说让我没有丝毫的安全感,城主大人,保护我。”挪到申屠夷身边,叶鹿躲避许老头的视线攻击。
垂眸看向她,申屠夷眉目间的煞气似乎消散了许多。
“许先生连夜赶来,你要抓紧机会才是。”若是再忽然消失不见,也不知何时能找到他。
“看吧,现在连申屠城主都十分推崇你,以后你就别再忽然消失了,想找你都费劲。饿不饿?先吃饭吧。”看着许老头,叶鹿很想给他买身衣服换一换。
“好。”没想到,许老头当即就答应了,叶鹿笑出声,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老头这么有意思。
一块用早饭,叶鹿坐在许老头身边,闻着他身上的膏药味儿,自己的鼻子好像已经被熏得失灵了。
“你身上这狗皮膏药的味儿到哪儿都不散,你前两天是不是来了一次?我一进那院子,就闻到了。”吃着饭,叶鹿一边说道。
“嗯,过来了一趟。”许老头承认,他的确过来了。
“那坟墓里的人,是谁呀?”这一点,叶鹿倒是很好奇。
“我兄长。”如实回答,但越轻描淡写,就越让人觉得不简单。
眨眼,叶鹿缓缓点头,果然是他的亲人。
早饭用毕,许老头便将叶鹿叫了过去,“你与我去山上走一趟。”
看着他,叶鹿缓缓点头,“行,不过,只我一个人么?”看样子,他不打算带着别人。
“嗯。”就是叶鹿一人。
“好。”答应,随后她转身走向申屠夷。
得知,申屠夷并未阻止,看了一眼许老头,他垂眸看着她,低声道:“将所有事情都问清楚了,机会来之不易。”
“我知道,他单独叫我一人,大概也是这个意思。”若是能知道所有,叶鹿也便无憾了。
“去吧,我会派人在山上等着你。”尽管有许老头在,但申屠夷还是不放心。
交代完毕,叶鹿随后便与许老头离开了农院,他一只跛脚,走路不是很方便。
叶鹿放慢了脚步,与许老头一步一步的朝着山上走去。
“咱们这一行的人,各个都有些缺陷。比如我爷爷,他天生眼盲。不过,你的腿是天生的么?”配合着许老头的速度,叶鹿一边往山上走,一边说道。
“不是天生的,自打开了灵窍,这条腿便有了毛病。”许老头并未有隐瞒。
“到底什么毛病?是真的治不好,还是你不想治?”若真的能治好,大概他的能耐会有些折损。
“无需治,老天给了你些什么,总是要收回去些什么。”说着,他停下脚步,将那条跛脚的裤管拎了起来。
看过去,叶鹿不禁蹙眉,看到的是一条覆盖了一层灰褐色恍若鳞片一般的小腿。
那上面的确贴着膏药,不过很显然并不管用。
“疼么?”看着,叶鹿也不禁几分不忍,单不说外表吓人,想必也很难受。
“初一十五就会疼。”许老头放下裤管,语气轻松。
“原来你初一十五也会难受不适。”看来,有这功能的只有衣筑了。
许老头没有接话,可是他的神色却无端的暗淡了几分。
继续往山上走,许老头就是那条腿不太舒服,倒是没看他气喘或是脱力。
他身体很好,只是那条腿有问题。
“你的兄长,他去世的时候多大年纪?”即将走上山顶,叶鹿忽然问道。
“十九岁。”许老头回答,语气几分沉重。
叶鹿一诧,没想到他兄长才活了十九岁。
这就是九命人?居然在最好的年华里就去世了,所说的九命到底算什么?
“才十九岁。”太讽刺了。
“他若无意外,兴许现在还会活着。”慢慢的走,许老头默默道。
“什么意外?”不知,他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有个人,用他的九条命换来了子子孙孙的安然康泰。”一句话,许老头隐隐的诸多恨意。
停下脚步,叶鹿握紧了手,“九条命,都被抢走了。”太狠毒了。
看向她,许老头那苍老的脸庞看起来无限悲戚,“这个人,就是衣蒙。”
“神杵衣蒙!”原来是他。
转身继续朝着山上走,许老头那略佝偻的背看起来却很坚挺。
“想必你已经见了衣筑,每逢初一十五,他与正常人无异,这就是用我兄长的九条命换来的。不过,衣蒙的做法又何不是阴损至极,所以,他的子孙天生残疾。比如衣筑,生下来便缺少一只手臂。当时在长夜山庄,那个人假冒衣筑,他报上了名字,我便知道他是假的。”许老头语气极冷,听得叶鹿也颇为胆颤。
九命人,不止能给人续命,还能被这般利用。
不过,衣蒙实在阴损残忍,夺走了九条命,用来福荫自己的子孙。
那衣筑居然还言之凿凿的敢说造化,他们家倒的确是‘造化’不浅,做了损事,代代残疾。
“怪不得衣筑看见了我一点都不稀奇,我这九命人,在他眼里就是个工具罢了。”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何对她不稀奇。
“清机也是糊涂,我叫他为你纹刺定魂符,他不止用错了料,还少刺了一面。”说起清机,许老头满是恨铁不成钢。
“纹错了?”扬高了声音,叶鹿无语至极。
“不过,这或许也是天意。九命人的出现本就是不合理的,又有说九命人生来便是为他人做嫁衣的!但,我不信。”许老头跛着脚,可是字字句句却都是与天斗的意思。
叶鹿看着他,忽然发觉这老头很是顽强。
“我想,我也是借了你兄长的光。”因为他兄长是九命人,又英年早逝,所以他才会帮她。
“一会儿我亲自给你纹刺符文,保你剩余的几条命,任谁也抢不走。”一句话,说的极为铿锵有力,尽管他还是那个语调。
“好。”弯起眉眼,叶鹿不禁想起叶洵来,许老头这个样子倒是和叶洵有些相似。
上了山顶,又开始下山,直奔那坟墓所在之地。
叶鹿不知他要如何给她纹刺,不过,她的确信任他。
终于走至那坟墓前,许老头看了那坟墓一会儿,随后便道:“你,动手挖开。”
“挖开?”他连夜赶来不就是担心她会挖坟嘛!
“挖。”一个字,就是挖。
“成,从哪儿挖?”点头,挖就挖。
“这儿。”伸手一指,许老头指的是背靠山顶的那一面,而且是坟根儿底部。
转过去,叶鹿折了一根较粗的树枝,便开始动手挖。
许老头站在那儿看着,倒是较为满意叶鹿的执行力。
用那树枝挖出来一个洞,而且那个洞朝下,估摸着已经进入了坟的底部。
继续往外挖土,没想到一会儿之后树枝带出来的土居然是粘腻的,而且是那种纯黑的颜色,就像是黑色的浆糊。
“怎么会这样?”看着树枝顶端的黑泥,叶鹿不解。
“九命人的尸骨就是这样的,即便过去了几百年,还是这样。”腐烂了,也没有化作一捧黄土,反而融合了四周的泥土。
微微皱眉,这是叶鹿没想到的。
“你身上的符文应当用这泥土来纹刺,我给了清机一些,但被他弄丢了。他以为用普通的颜料也是一样的,但那种符文只是表面,很容易破解。”许老头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破袋子,倒,两根针便倒在了手里。
缓缓点头,叶鹿算是知道为何她背后的符文被破解掉了,原来如此。
衣筑运用五行,在忠亲王的陵墓中用了金木火土,最后为赢颜续命就是在水里,所以便成功了。
将树枝再次伸进那洞里,沾了更多的浆糊似得泥土,起身,叶鹿走过来。
看着他手里的长针,叶鹿深吸口气,“开始吧。”即便疼,她也忍得住。
盘膝坐在地上,叶鹿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左肩,她背后那符文依旧还在,因为用的颜料很好,所以现在仍旧很清晰。
许老头跛着脚也坐了下来,拿起长针沾着那浆糊似得泥土,重新在那符文上再行纹刺。
因为有以前的颜料,所以这针要刺得更深才行,第一针下去,叶鹿的脸就煞白一片,太疼了。
放在膝上的手握紧成拳,随着第二针下去,指甲也陷进了肉里。
“不止要刺在你的肉里,还要刺在骨头上。”那一根针陷进去很长一截,直至针尖遇到了障碍,再行用力一刺,才算成功。
几针下去,叶鹿满头的冷汗,不过却没发出一个音来。
太阳升上半空,幽谧的山林间,叶鹿全身汗湿,小脸儿苍白如纸。
许老头下针又准有狠,每一针都能刺在骨头上,叶鹿感觉半个身子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终于,将那原有的符文都纹刺了一遍,许老头改变位置,开始由那原有的符文上端,朝着肩头继续纹刺。
原来这个符文是要盖住整个肩头的,但清机纹错了,缺少了一道符文。
“这清机可是害死我了,不止没保住命,还多遭了一遍罪。”咬着嘴唇,叶鹿气息不匀的抱怨。这清机大概只想着如何让自己青春永驻了,可是害苦了她。
“他天生愚钝,就靠着一张脸行走江湖。”尽管是自己的徒弟,但许老头说话不客气。
“我倒还真是羡慕他青春永驻呢。”闷哼,汗水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掉,噼里啪啦的。
“各有所长,他在这方面下功夫,自然便有成就。”这话,又像是夸奖。
“尽管嘴上嫌弃着,其实你还是很自豪的对不对?”不管怎么说,清机可是皇家道观的观主,这个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坐上的。
“我仅这一个弟子,不自豪也没其他法子了。”许老头这也算承认了。
叶鹿扯了扯嘴唇想笑,可是实在疼,她笑不出来。
力气渐渐丧失,叶鹿抓着自己的裙子,借此来抵抗那刺骨的疼痛。
符文越过了肩头,开始刺向锁骨,她浑身都是冷汗,许老头却眼睛也不眨的继续下针。
看了许老头一眼,叶鹿咬紧了牙关,“当你研究出为九命人保命的法子,想要保护的人却已去世很久,是不是自责过?”若是她,她也会怨恨无比。
“我的兄长是个很和气的人,他出生之时,人人都说他是天上的童子下凡。自小,他便受尽家人宠爱,从未遇到过任何坎坷。直到他十五岁那年,忽然就失踪了。当时父亲焦急的不得了,四处去找,但始终没找到。父亲始终没有放弃,散尽家财去找他,几乎将齐国所有的城池都翻了个遍,可是毫无踪影。两年后,我父亲就去世了,临死也没见他一面。母亲亦是熬到夜夜吐血,最终终于将他等了回来。”说起这些,许老头下针的速度不减。
叶鹿咬着牙,一边听他说。
“我自小便被城中一方士相中,所以一直跟随他左右。兄长失踪的那几年,我便回了家,一直在帮忙寻找。奈何道行不如人,根本派不上用场。四年后,他有一天忽然出现在家门口,瘦骨嶙峋,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把骨头。母亲见他被折磨成如此模样,受不住打击便也去世了。我草草埋葬了母亲,便听从他的话带他离开了城里,来到这个村子。没过半个月,他就死了,天灵脚底阴黑,魂飞魄灭。”
此言一出,叶鹿随即睁大眼睛,魂魄消散,这比任何一种死法都要残忍。
身上的疼痛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万万没想到,和她一样的九命人会是这样死的。
“用九命人的魂飞魄灭换来衣家族人永世安逸,这笔账算的真是好。奈何老天也长了眼睛,让衣家子孙世代残疾。许老头,即便这样你还是很不甘心对么?你常年的东奔西走,大概也是想为兄报仇吧。”叶鹿十分理解,若是她的话,她也不会忘了这仇恨。
“最后一针,忍住。”没有回答她,许老头下了最后一针,疼痛袭来,叶鹿立即咬紧嘴唇,眼前一阵发黑。
拔出长针,许老头看了看,是满意的。
汗如雨下,叶鹿垂着头大口喘气,“谢了。”
许老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长针收了起来。
“这几天你就别走了,吃些好吃的,换一换你身上的衣服。就算不换,也得洗一洗。我也不知用什么谢你,这样可行?”说完,没有听到许老头的回答。
抬头,许老头却不见了,转眼看向四周,右侧的树影间,许老头一跛一跛的身影缓缓离去,他居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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