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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过去,到了季节,即便太阳初升也没有烘暖大地。
连绵的山峦间,枝叶也好似凋零了一般,没了生气。
大营,兵马小队来来回回,号角声也不时的响起,战争依旧在持续。
军帐里,安静的没有声音,只有外面的声音不时的传进来,不过却无法惊扰到这里的人。
床上,一个人躺在那儿,她已经睡了两天了,而且今天一样没有醒来的迹象。
军营的军医来看过,结果就是叶鹿十分疲劳,并且气血双亏,此时需要的就是休息以及进补,没有其他的办法。
申屠夷自是不满意这个结果,立即命人回齐国将神医接来,他懂得治疗这方面的病症,申屠夷认为只有他有办法。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军医所说,叶鹿躺在床上那样子,的确就是疲累的不行。
可是,疲累也并非一睡不起,偶尔睁开眼睛说上一句话,他心里也就有底了。
不过,申屠夷倒是能确定叶鹿已经从梦境中出来了,因为她那时睁开眼睛说了一句话,‘好疼。’
在他和赢颜出来之后,梦境里定是又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否则她不会这样的。
申屠夷有各种想法,而且每一种都极有可能发生,衣蒙并非普通人,虽他是一缕残魂,但是他经验丰富。
叶鹿以前只是个混生活的小骗子,懂得一些皮毛,深入了解这些东西也是在近几年内。
申屠夷不认为她会一举成为盖世方士,必得经过一些磨练和波折。可是她没有几条命了,已经禁不起她折腾了。
越是想这些,申屠夷便不禁觉得后怕,心中愤恨有增无减,让他无处发泄。
这个时候,赢颜给他送来了一个发泄的机会。
赢颜将南方七座城皆送给了申屠夷,并且兵马已经撤离北上,直接奔着周国的皇都而去。
而,周国自是不甘心那七座城被抢,所以不间断的开始派人捣乱,意欲抢夺回去。
赢颜将兵马撤离了,朱北遇接手了那七座城池,但他人手不足,并不能一一顾全。
申屠夷派人开始调派大军,齐国关口打开,驻扎在边关的大军开始大举进入。
虽说这里原是周国的地盘,但是此时已经由大晋转送给齐国,并且这事儿昭告了全天下,人人都知道这七座城是大晋打下来的,送给齐国的原因是申屠四城的申屠夫人给大晋皇帝赢颜治了病,他报答而已。
齐国的兵马进驻的名正言顺,而且开始肆意且严厉的打击任何对那七座城图谋不轨之人。
包括原住在这七座城的百姓,但凡有谁行为不轨,皆会立即被抓起来。
大晋的兵马北上,所以此处的兵马大营也要撤离,兵马已经离开了大半,只剩下最后的亲卫队还未离开。
申屠四城的探子不断的出入来往,将七座城的消息不断的送过来。申屠夷的作风亦如往时,不轨者,杀无赦。
杀了人,他似乎心里舒坦了不少,让他更能静下心来陪着叶鹿。
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申屠夷拿过小碗,里面是煮的乳白色的鸡汤,泛着浓香。
以勺子舀起,然后送到叶鹿嘴边,微微施力,便撬开了她的唇,鸡汤成功滑进了她嘴里。
她似乎是有所感觉,所以也能配合着喝,但有时会失神,汤就会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
即便如此,也不耽误申屠夷喂她,一次喝得少,他可以再喂一次,总是能喝进去一些。
这种昏睡不知会持续多久,申屠夷希望她能尽快的醒过来,否则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害怕。
“主子,大晋皇上在帐外。”蓦地,护卫进来,低声禀报道。
“进来吧。”看也没看,申屠夷将见底的小碗放到小几上,然后将叶鹿重新放回床上。这次倒是没有浪费多少,申屠夷希望她能每次都喝的这么干净。
下一刻,一袭绛紫华袍的人走进来,因着他的出现,这整个军帐好似都光鲜了起来。
赢颜看起来气色更好了,就好似以前他健康的模样,且没有听到他咳嗽,似乎他的病也好了。
“她还在睡?看来真得找个懂行的人给她看看,这么睡下去不是办法。”鲜少的,赢颜没有说那么多的废话。
“已经有人去接神医了,大概明日就能到了。”申屠夷面色冰冷,不过却能与赢颜安然说话,并不是之前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样子。
“我找到的那个神医还挺有用处,任何难事都找他。也好,养着他也不是吃白食的。”在床尾坐下,赢颜不眨眼的看着叶鹿的脸,依旧苍白,而且没有醒来的迹象。
一时没有人说话,整个军帐都显得很寂静,唯一能听到的就是叶鹿的呼吸声。
“申屠城主的兵马已经到了,我的大军也要拔营离开了。这七座城我依之前所言送给了她,待她醒来时希望申屠城主转告,我并没有言而无信。”赢颜淡淡开口,他自是还记得叶鹿说他言而无信的事儿,但这次,他绝对言而有信。
“不送。”申屠夷没有过多的话,只是生硬的道别。
“无需相送,陪她吧。”赢颜话落,随后看向申屠夷,蓦地道:“申屠城主,你此时这个模样虽然糟糕了些,但是却不免让人羡慕。”
闻言,申屠夷转眼看向他,黑眸如渊,更如利剑。
“那皇上也只能羡慕了。”毫无他法,只能羡慕。
赢颜笑,恍若春风,这军帐里好似都开了花一般。
“申屠城主这话真是气人,我若是不与你争个高下,好像都对不起你这话。”赢颜微微摇头,只可惜他现在忙着和周国打仗呢,无暇再与申屠夷生事。
“随时奉陪。”申屠夷并不惧,有时,因着一个理由,他不惜搅起战争。
“那就待我踏平周国之后吧,再找申屠城主一决高下。”说着,赢颜看向叶鹿,她毫无反应,他们在这儿说话,她完全听不见。
没有再理会赢颜,申屠夷此时此刻倒是无心和他在嘴上争锋。
最后看了叶鹿一会儿,赢颜便起身离开了,大晋兵马拔营北上,这个地方,就彻底变成齐国的地盘了。
兵马齐聚,浩浩荡荡的北上,周国的兵马也随着大晋兵马的前行而后退。
大晋人彪悍,兵士更甚,七杀、破军、天狼三星汇聚,更是有如加持一般,让他们所向披靡。
齐国的兵马大举进入原周国的七座城,原驻扎在山中的兵马大营也拔营,撤离至附近的城池。
刚刚换了天,这城池气氛几分诡异,不过百姓的苛求无一例外就是安稳。相较于原城池的官兵以及一些官员,百姓可是老实的很。
此城中原官兵和官员尽数被控制了起来,态度顽劣的早已被斩杀,就在城中的南门,诸多百姓都瞧见了。
而且,被斩杀的连带家中九族,第一家几十口被砍了之后,便再也没有闹腾的了。
原周国的府衙,现如今满是申屠四城的黑甲兵以及护卫,来来往往,守卫严密。
后院里,格局漂亮,山水都有,尤其那花园儿,在这个季节里仍有花开。
不过,空气里可是没有花香,反倒飘着一股汤药的味道,不难闻,甚至有些香香的。
护卫端着汤煲快速的穿过花园,然后走进了一个寂静的院子,院外有护卫守着,但凡申屠夷所在的地方,守卫的均是他们。
窗子只开了一扇,房间里燃着檀香,淡淡的,这房间也变得馨香起来。
申屠夷一袭暗色的长袍,坐在床尾,正在给叶鹿擦拭脚丫。
迄今为止,叶鹿已经睡了半个月了,这期间她没有醒过来,一直睡得十分沉。
轻轻地擦拭干净,申屠夷将她的脚丫放进被子里,抬眼看向她的脸,还是没什么反应,以前她可是很怕痒的。
“主子,汤来了。”护卫端着汤煲进来,然后放在桌子上。
起身,将毛巾放在水盆里,申屠夷走至桌边,将汤煲的盖子打开,香味儿扑鼻。
这汤其实是药膳,是神医老头做的,这次他倒是没做出那些味道难闻的药,闻这气味想来味道也不错。
盛在碗里,申屠夷走至床边坐下,一手托起叶鹿,动作熟练,将她揽在怀中。
手绕过她的脖颈,申屠夷开始一勺一勺的喂她,这次她倒是配合的很,每一勺她都喝下去了。
申屠夷不禁抿唇,“看来是好喝,否则也不会喝的这么痛快。”她总是嘴上说着要少吃荤多吃素,但是现在看来还是肉好吃。
将最后一口汤送进她嘴里,申屠夷又将她放在床上躺下,他准备再去盛一碗。
然而,就在此时,床上的人手动了一下,下一刻直接抬起来,扔到了自己的头顶。
头顶就是床头,手上去就打到了床头,疼了,那闭着眼睛的人发出轻轻地呓语。
申屠夷停下脚步,随后转身又坐回床边,“小鹿,你醒了?”
“疼!”躺着的人没睁开眼睛,但是嘴里却说话了。
“哪儿疼?”申屠夷抓住她的手,不眨眼的看着她的脸。
“手。”眼皮很沉,叶鹿用力的想睁开眼,可是没什么力气。
轻揉她的手,申屠夷倾身靠近她,在她额上亲了亲,“还疼么?除了疼,你还有什么感觉?”
“还想去方便,我肚子要爆炸了。”叶鹿的眼睛终于掀开了一条缝,光亮刺眼,刺得她又不得不闭上眼睛。
松一口气,申屠夷随即起身将她一把抱起来,快速的朝着隔壁走去。
这是叶鹿最长的一次大号经历,她足足坐在恭桶上半个时辰,这肚子要爆炸的感觉才消失。
“这段时间你到底喂我吃了多少东西?我的肚子啊,我若是再不醒过来,估摸着就要爆炸了。到时候,人人都知道申屠城主的夫人是被屎憋死的。”被申屠夷抱出来,叶鹿一手抚着肚子,现在还觉得有些微疼。
“若是不喂你吃喝,你估摸着就要饿死了。”申屠夷黑眸含笑,从她在那儿大号开始到现在,他眼里的笑就没消下去过。
“那倒是,我现在还是没力气。”尤其刚刚,上大号也这么耗费力气,可累死她了。
将她重新放回床上,申屠夷看着她,蓦地又弯下腰在她额上亲了亲,“你知道你睡了多久么?”
眨眨眼,叶鹿缓缓的躺下,“我想有半个月吧,对不对?”
“还真对。”申屠夷倒是没想到她会记得。
弯了弯唇,她的唇不如以往艳红,不过已比她睡着时要好得多了。
“虽然我在睡觉,可是我依稀的记得些什么,大概在做梦吧。这清醒了之后反倒记不清了,明明刚刚醒来时还记得的。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一觉睡得长久,但是却也算救了我的命。”躺在那儿,叶鹿不眨眼的看着申屠夷,他下巴上有胡渣,看来这段日子没少折腾他。
“这话又怎么说?”申屠夷不解她所说都是什么意思。
“衣蒙这个老东西夺走了赢颜的一条命,那条命本来是我的,给他浪费我自然不想。所以,在最后的时候我把那条命抢回来了。不过,我已经用不了了,沾染了杀破狼的气息,只有他自己能用,所以我就还给他了。但是没想到真的很耗费精力,可累死我了。我实在没力气清醒,只能睡觉了。这么一睡倒是稳定了我的精气神儿,我估摸着城主府里仅剩的那三个替身,应该还保下了一个。”叶鹿说着,似乎又回到了梦境里,申屠夷和赢颜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怪不得赢颜的病情好似恢复了,原来是这样。”申屠夷恍然,赢颜连咳嗽都不咳嗽了,原来是因为那条被衣蒙抢走的命拿回来了。
“真的?那就对了,这就是那条命抢回来的结果,把他的病也压制住了。”叶鹿弯起红唇,尽管她没亲眼看到赢颜,但是通过申屠夷的说法,她认定那条命已经还给了赢颜,他自己怕是也不知道。
“所以,你因为此才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甚至损失了两个替身。”因果关系,申屠夷稍稍一想,不禁几分不满。
眨眨眼,叶鹿微微摇头,“这没有必然的关系,我把衣蒙关在八卦镜里,的确耗费了很大的力气。不过呢,这也得力于你和赢颜这两大绝命。诶,对了,咱们现在在哪儿呢?这也不是军帐啊。”说了这么多,叶鹿才猛然发觉,眼下这地儿不是军帐。
“这是凉城的府衙,赢颜打下了七座城,并且他的兵马已经撤离了。”申屠夷摸了摸她的头,一边低声告知。
“这么说,这次他倒是没出尔反尔,哼,还不错,不枉费我把那条命夺回来还给他。”叶鹿哼了哼,心下还算满意。
“他带兵北上,如今已经逼近周国皇都了。”赢颜的速度的确快,申屠夷也不得不承认,杀破狼确实非凡。
“他铁了心的想打,没人能打得过他。”叶鹿微微点头,杀破狼,命就是如此。
“这么说,你对他更有信心?”她说的这话,他就不爱听了。
眨眨眼,叶鹿随即笑,“没有啊,我对我家城主更有信心。哎呀,我有点迷糊,头好晕。”躺在那儿,叶鹿开始耍赖。
看她那模样,申屠夷也不忍再说什么,抚摸着她的头,修长的指掌间浸满温柔。
看着他,叶鹿眯起眼睛,“这次又把你吓着了吧?我发现好像我总是能吓着你,尽管我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睡半个月不起这不叫惊天动地?并非翻天覆地才是惊天动地,你毫无声音,也叫惊天动地。”申屠夷却不认为如此,她每次的举动都声音不大,但都很吓人,尤其对于他而言,若是心脏不好,真会被她吓死。
笑,叶鹿点点头,“申屠城主说的有理,只是你也太禁不起吓了,我一睡半个月,你就把自己折腾成流浪汉了。”抬手,叶鹿还是几分有气无力,不过却准确的摸到了他的下巴,都是胡渣。
“是么?我去清理一下。”抓住她的手,申屠夷不让她摸自己的胡渣,随后起身准备去清理。
“好吧,申屠城主最在意自己的形象了,去吧去吧。”这一点她还比较满意的,申屠夷格外重视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
申屠夷痛快的起身去洗漱,不过片刻的功夫,神医老头出现了。
躺在那儿,叶鹿看着走过来的人不禁笑,“你居然都被带来了,看来申屠城主真以为我小命不保了呢。”尽管他没说他当时是怎样想的,可是显然如此,他真害怕了。
“你醒过来就好,这次你又去哪里神游了?要我说,你就躲得远远地,也免得总是性命不保。据我所知,你又有两个替身没命了。”神医老头倒像是在看热闹。
“神游?这算什么神游,真正的神游是醒来之时还记得在哪儿。但是现在,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我觉得,再有这么一两次,我就真没命了。”叶鹿将被子拿起来盖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冷。
神医老头点点头,难得的赞同叶鹿所说,而且没有一句反驳,“你说得对,再这么下去,你必死无疑。”
“所以,一切的麻烦都解决了,我也不会再涉险了。而且,我从现在开始要遵从天意,顺着老天的意思行走,为一些该活下去的人解惑。”这就是她这半个月来沉睡醒来之后唯一清楚了解的,做过的梦都忘记了,但仅仅这点她清楚。
神医老头点点头,“这倒是好事,据我所知,方士的职责便是传达老天的话语。而且,大多数方士的生活都很潦倒,尊享富贵,那是不合规矩的。”而显然的,叶鹿就很富贵,夫君是城主,自己又是国师,姐姐是皇后,姐夫是皇上,无论挑出哪一样来,她都富贵的很。
“潦倒?你这个绝对是道听途说,没人规定方士一定得穷困潦倒才行。不过,的确是不能铺张奢靡。”点点头,这个她倒是承认的。
“不管是否潦倒,总之你不能再涉险了,否则定然小命不保。”神医老头抓住她的手,搭在她脉间,略微试探,一边道。
“我知道。”收回自己的手,叶鹿无需他在试探,她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
“知道就好,我走了。”神医老头自从来到这里便被逼着给叶鹿治疗,又要给她做一日三餐,他没一刻闲着的时候。
点点头,叶鹿看着他离开,不禁长吐一口气。
撑着床坐起身,叶鹿将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虽是没有力气,但是精气神儿尚可。
蓦地看向桌子,除了汤煲放在那里,还有另一个东西,就是那个八卦镜。
瞧见了它,叶鹿缓缓的下床,走到桌边。
拿起八卦镜,发丝还缠在它上面,她没醒过来,申屠夷也不知该怎样处理它,所以一直保持着原样。
坐在椅子上,叶鹿将发丝从八卦镜上解下来,缠绕的时候费了一番功夫,但是扯下来就很简单了。
将发丝尽数扯下来,这八卦镜就干净多了,看着镜面,已不如以前那般干净,灰蒙蒙的。
衣蒙那最后一缕残魂就被封在这八卦镜里,至此,他将再无回来之日。
“这八卦镜要怎么处理?那时你说要埋在衣筑的葬身之地。”申屠夷洗漱干净了,胡渣也清理了,他走进来,虽是冰冷,却俊的很。
看向他,叶鹿弯起唇,“没错,是要埋在那儿。山萃镇压,纵使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这八卦镜。”
“既然如此,我这就派人将这八卦镜埋到那里去。”申屠夷微微颌首,早日埋了,也就没有心事了。
“派值得信任的人去,必须将那些塌陷的山石挖开埋在最下面,然后再将山石覆盖上,不能将它暴露在外面接触阳光。”叶鹿将八卦镜交给申屠夷,一边叮嘱道。
“好。”这些都没有问题,小事一桩。
“待得此事完结,我身体休养好了之后,咱们便开始四处走走吧。然后,再去看看我儿子。对了,这国师我是不能再做了,需要写封信给皇上,麻烦他了。”叶鹿身子前倾,额头抵在申屠夷的腰间,她现在还是有些无力。
申屠夷抬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微微颌首,“好。”
醒来了,叶鹿身体的恢复也就变快了,申屠夷已派人将八卦镜带往衣筑的葬身之地埋葬起来,衣蒙将永远被封在八卦镜之中,受山萃折磨,不见天日。
新年过去了,这年前年后最热烈的消息无不是大晋的兵马北上的战事。周国兵马的确不是彪悍残暴的大晋兵马对手,尤其大晋皇帝,铁腕利刃,简直如同魔鬼降世,让人惧怕不已。
并且,此时大晋兵马已经直抵周国皇都,估摸着用不了多时,那皇都就会被拿下。
已被纳入齐国的七座城似乎已经远离了战火,毕竟和北方正处在战乱中的城池比起来,这里要安然的多。
百姓们的渴求无不是安全安稳,现如今,他们初始的恐慌似乎已经消失了,齐国的行事作风虽是迅疾而狠厉,但是他们并非残暴之人,只要老老实实,没有人会送命。
走在城池之中,叶鹿倒是几分好奇,这周国的城池四面环山,其实可利用的有很多。不过这里的百姓似乎一直都过得很清苦,可耕种的土地也不够多,所以大多数人都看起来很清瘦。
单单是身体素质这方面,他们就没办法和齐国与大晋人相比,所以又怎么能胜利呢?
“皇上已经昭告全国我这个国师身体不太好,所以只能让清机代国师一职了。如此甚好,他可是很羡慕我那个位置呢。不过皇上也是有意思,让你和朱大少爷一同管理这七座城,估摸着他是知道我儿子在子江,麦棠应当是都告诉他了。”所以,这七座城,申屠夷分管的是挨着子江的那一片。
“如此也好,免得总是长途跋涉。”曾管理申屠四城,该如何管理城池,申屠夷的长项。
“对啊,尤其这里事情多,我已经感觉到了。”叶鹿微微点头,一边看着来往的人。
她的眼睛清透且悠远,随时随地的一眼,就好似能穿透一切。
擦肩而过的百姓亦是观察到了,因着好奇,他们总是想看上一眼。而和她对视的时候,就能瞧见她的眸子,无不让人心下微惊。
“你所说的事情,不知是不是我所理解的事情。”申屠夷垂眸看着她,黑眸之中隐有笑意。
叶鹿眨眨眼,“兴许哦,我和申屠城主不可谓心有灵犀。”
“你之前就说过,方士的任务就是传递老天的话语,到如今,你更多的是为我们而竭尽全力,所谓传递老天的话语却是做的极少。我想,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也是时候了。”申屠夷知她,她以前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的。
叶鹿笑,然后点头,“没错,正是如此。我是方士,的确是要这样的。你看许老头,他除却救我,似乎也没做什么正事,所以从始至终一条腿就不好用。似乎老天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所以在最初的时候就夺走了他的腿。我呢,期间受过惩罚,就是我的眼睛瞎了。现在,我应该做早就该做的事情了。”
“一些看似不相干的事情,其实都有联系,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没人想过这些事情有联系。”申屠夷倒是依稀的明白了一些,因果就是如此。若是以前他不信这些,可现在却不得不信,为了叶鹿也为了儿子,他愿意相信。
“申屠城主,你也可以做方士了。”叶鹿看着他笑,现在的申屠夷可不是以前那软硬不吃的人了。
“算了,我没有你那骗人的本事。”申屠夷薄唇微抿,说的话却是在揶揄她。
“你又提这个?我那时是为了讨生活,再说我也并非胡说八道,我做过很多功课的。好话坏话看时机说,既能得来钱,又能哄得人心情舒畅,无功无过。”摊手,她认为如此。
申屠夷扬眉,那表情显然就是不信她的话,而且极具嘲讽力。
见他如此,叶鹿冷哼一声,索性不再搭理他,否则越来越来劲。
“黄江就在这座山的后面,这山看似不高,但是却极不好走。”抵达城门,远处,连绵的山横在那里,和四周的山峦连在一起,无穷无尽。
“现在想去子江真是近啊,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接下来,我们应该往山里走,申屠城主有没有兴趣陪我?”叶鹿双手负后,虽是娇小,但那气势却不见弱。
“山里?也好。”申屠夷没有追问没有反驳,同意。
“申屠城主真是痛快,痛快的我准备好的那些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吧,接下来咱们进山,顺着老天的指示走,只是要劳烦申屠城主了,陪着我东奔西走。”身子一转,转到他面前。说着,叶鹿抬手环住他的腰,一脸阳光灿烂甜美如蜜。
垂眸看着她,申屠夷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既然如此,那么不如咱们再说一件事。”
“什么?”歪头,叶鹿倒是想知道他还有什么事儿没说。
继续抚摸着她的头,申屠夷低声一字一句道:“你和赢颜入梦之事,我希望不要再发生了。”自解决了衣蒙之后,申屠夷再也没有入过梦,他不知叶鹿和赢颜有没有入梦,但是只要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浑身不舒服。
恍然,叶鹿便开始笑,“这件事啊,哎呀,我那时还说过的,结果我自己给忘了。好吧,我这就回去研究阻断和赢颜入梦,你别再生气了。看你皱眉,我就觉得我自己在造孽。一直以来,都是申屠城主为我操心操肺,又暗自神伤把自己折腾的很糟糕。都是我的失误,我的疏忽,咱们这就回去。”搂着他的腰,叶鹿边说边晃,倒是讨巧。
申屠夷也不禁抿起薄唇,“这态度不错,继续保持。”
“放心,肯定保持。”重重点头,她定然保持。
“走吧。”揽住她,申屠夷带着她返回城内。魁伟的背影虽是仍如同孤峰,但却带着无限轻松之色。
阻断入梦,其实叶鹿没什么把握,赢颜的命是从她这里抢走的,所以无论何时,她和他之间都有联系,那是用寻常的刀剑斩不断的联系。
她痛快的答应申屠夷,也无非是为了让他安心,而她则需试探试探,但是否成功,也是未知。
折了许多柳条,去年的树叶已经干枯,今年的新芽还在酝酿阶段。这些柳条柔软而纤细,就像美人的手臂。
将那些柳条一个一个的折起来,让它们变成一个一个圆圈儿,然后紧挨着摆放在床上,最后铺了满床。
处理完公事的申屠夷回来,瞧见的便是那满床的柳条,扬眉,“这是做什么?打算今晚睡在这上面?”这可不太舒服,他受得了,她却未必。
“没错,的确要睡在这上面,既然要解决入梦之事,必然得一次解决个干净。”叶鹿看了他一眼,一边点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般。能不能有用,她可没把握。
“希望你不会难受的半夜折腾。”申屠夷摸摸她的头,担心她吃不了这种苦。
微微噘嘴,叶鹿哼了哼,“在你看来我就是棉花做的?放心吧,我肯定能睡得着。”
申屠夷不再言语,希望如此。
果然,柳条铺了满床并不舒坦,躺在上面,叶鹿有些难以安睡。而且,她并没有脱衣服,否则只剩一层中衣,她将更难受。
申屠夷躺在她身边,倒是没有任何的不适之意,对于他来说,即便身下是石头他也能一动不动。
身边的人在折腾,他终是看不过去,“不然在身下再铺一床被子,否则你今晚别想睡了。”
眨眨眼,叶鹿随即坐起身,“好主意。”
无言,申屠夷也起身,动手拿过一床新被子铺上。
这次终于舒坦了,叶鹿长长的舒口气,“唉,这回能睡个安稳觉了。”
“睡吧。”搂着她,申屠夷倒是也舒坦了些,其实他也不喜欢躺在那柳条上,但他总是不能像她似得来回折腾。
额头抵着他的胸膛,鼻息间皆是他的味道,叶鹿闭上眼睛,不过片刻便身体放空,昏昏欲睡。
阻隔入梦,她没有把握,而事实好像也是这般,她这次又入梦了,并没有阻绝。
这是一个满地鹅毛大雪的地方,天和地是一样的颜色,最初时十分刺眼,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
这鹅毛般的大雪叶鹿只见过一次,就是那时与申屠夷去北方见到的。
而且这个季节,北方的确应当是大雪纷飞,但在南方根本瞧不见。
看着这白茫茫的一片,压根就看不到尽头,当真绝美,不禁让她又想起在北方时的所见所闻。
而且,这是梦里,气温并不低,她脚下踩着白雪,似乎都是温暖的。
这种梦境叶鹿倒是喜欢,能看到自己清醒时看不见的风景,这反倒是入梦的另外一种益处。
“你真的来了?看来,你应当是醒了,否则也不会入梦。”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是赢颜是谁。
转身,便瞧见那踏着茫茫白雪而来的人,他穿着一身白衫,乍一看好似和白雪融为一体了。
叶鹿笑,“这若不是在梦里,你这个模样在雪地里走,走丢了也不会有人找到你。”这是常识,在满是白雪的地方,要穿的和白雪颜色不一样的衣服才行,若是遇到意外,凶多吉少。
“多谢提醒,但眼下是在梦里。而且,北方的确在下雪,我只是想让你瞧瞧大雪而已。怎么样,在南方看不见吧。”走到近前,赢颜停下脚步,白茫茫的雪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他眸子的颜色变得更浅淡了。
“的确看不见,不过也没什么新奇的,我以前在北方见过。”叶鹿看了一眼他的眼睛便移开了视线,他的眼睛和白雪一样刺眼。
“那倒是,齐国也有在北方的城池,有大雪很正常。”大晋是没有的,所以如今正值冬季,他又在北方,见到了大雪自然新奇。
“战事如何了?你预计自己还得用多久的时间才能拿下整个周国?”周国在北边也有很多城池,在地图上那就是一个细条形,一直蔓延至最北。
“你还关心这个?”赢颜扬眉,似乎很新奇。
“呵呵,我没关心,礼貌性的问一句而已。不过你能言而有信的把七座城给我,我倒是小小的稀奇了一下。”叶鹿蹲下身子,想试探的抓一把雪,不过抓到手里就变成了水。
“我的言而有信,对于你来说还成了稀奇事,真是让人伤心。不过,看在你醒了的份儿上,我也便不与你计较了。这次醒来后身体还好么?”赢颜看着她,一边道。
“很好啊,没缺胳膊没少腿儿。倒是皇上你,就没觉得自己多了什么吗?”抬头看向他,从他这气色看来,他的确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问问,被衣蒙抢走的那条命,是不是被你又抢回来了?”他的病好了,似乎就跟从没得过病一样,赢颜隐隐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儿。
“皇上的脑袋还是挺好使的,的确抢回来了,怎么样,用的还好吧?”本来是她的命,现在反倒只有他自己能用了。
“多谢。”赢颜笑,恍若能融化这满地白雪一般。
“别客气,我只是顺便而已。而且,看在我把命抢回来的份儿上,不知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站起身,叶鹿甩掉手上的水,一边道。
垂眸看着她,赢颜微微扬眉,“说。”
“很简单,日后不再入梦。”看着他,叶鹿的要求就是这个。
阳光刺眼,大雪白茫茫,一时间,赢颜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叶鹿也看着他,希望他能马上就点头答应。
“申屠夷对此事极为不满是么?”这一点,赢颜是知道的。
“没错,所以,我不能再让他误会生气。更况且,我也不想入梦了。这是最后一次,之后我会想尽办法阻隔咱们两人入梦。”叶鹿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阻隔?我认为,无法阻隔。我现在的命以前是属于你的,这就是联系,用什么法子都阻隔不了。”赢颜笑,一边摇头。
叶鹿眨眨眼,“没错,是阻隔不了,但是也不是不可避免的。你勿要动心起念,我每日行气吐纳,便再也不会入梦了。”
“你确定这样就可以?在我看来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阻隔我们,若你有一日松懈,那么就会再次入梦相见。”赢颜不置可否,他可不认为叶鹿会成功,他们的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斩不断的。
“别说的这么大,以前我就成功过,持续的行气吐纳,那段时间确实没有再入梦。眼下我只是向你表明我的态度,我会潜心的阻绝入梦之事再发生,希望你能配合。你若不配合也没关系,我单方面努力就行了。”叶鹿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楚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你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我配合你便是,既然入梦和我相见在你看来如此痛苦。”赢颜摇头,语气听起来也几分无奈。
“不是痛苦,是已经影响我了。再言,现在我们很太平,无需再在梦中收拾哪个王八蛋,或是偷偷的制定计划。所以,不用再入梦,不要再入梦。”叶鹿就差举手抗议了,这事儿并非痛苦不痛苦,事关申屠夷的心情,她在意申屠夷的心情。
“说的这般义正言辞,我都不知该怎么回你了。好吧,我不再动心起念便是,不过我还是得说,我只能尽量。”赢颜无法做出保证,必须两个字也说不出口。
“多谢你了,瞧你说出这句话来的困难劲儿,我看着真别扭。明明我可以强硬的要求,现在弄得好像我在求你似得。”皱眉,叶鹿不满,对于赢颜这个样子,很是不满。
“我可没看出来你在求我,反而是在命令,颐指气使。我一个帝王,你也没放在眼里。”赢颜笑,更像是在揶揄她。
“帝王?说真的,你这帝王在我眼里还真不算什么。我还知道某些帝王因为太不得民心而被百姓扔牛粪,那也是帝王,不过得叫牛粪帝王。”叶鹿上下打量他,对于她来说,帝王还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真难听。”赢颜垂眸看着她,一边摇头,实在太难听了。
“本来我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叶鹿挑了挑眉,说好话?她的好话都送给申屠夷了。
“算了,我若是与你计较,用上一年的时间也计较不完。如此说来,这是最后一次在梦中见面了。如此大雪作陪,倒是应景。”赢颜看向无边无际的大雪,这是他曾见过的景色,所以带进了梦境之中。他认为很美,所以想给叶鹿瞧瞧。
“这就是梦里的好处,这么大的雪,居然一点都不冷,神奇。”叶鹿弯起红唇,这一点她最为满意。有着自然之美,但是又没有那些短处。
“所以你真的很亏,我若是将所见过的美景都搬到梦里来,你这辈子无需东奔西走,坐在家里就能看遍世界了。”赢颜微微摇头,为她可惜。
“说的好像我没有腿,需要利用你去看世界一样。看见了么,这两条是腿,不是竹竿,它们能走路。”叶鹿稍稍提起裙子,大声强调。
赢颜失笑,“你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我真的无话可说了。既然如此,看来我们这辈子就要山水不相逢了。”
看着他,叶鹿却忽然间觉得他的话听起来几分凄凉之感,“没错,从此山水不相逢。”
垂眸注视着她,赢颜向前一步,踩着白雪,发出细细的声响。
伸手,他环住她,微微施力,最后将她抱在怀中。
这一次,叶鹿没有挣扎,但也没有动作,任他抱着自己。
“相识一场,虽是不愉快较多,但是在我看来,是愉快的。并且,我还要谢谢你,没有你的两条命,兴许我早已没命了。最初时,我只想要你的命为己用,只是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的意外来,曾给你带来惊吓或是伤害,我道歉。申屠城主很好,尽管我不想承认,但他是个良人。若是日后有难处,我能帮到的,定不会推诿,这就当做最后的约定吧,兴许有一天我们还会见面。”手轻拍着她的脊背,赢颜淡淡的说着,和着这漫无边际的大雪,听起来的确些许凄凉。
呼吸间带着他身上的味道,这是第一次,叶鹿觉得他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的,而且和这冰雪的味道很像。
“好,我若有难事解决不了,或许会去找你。不过,我不认为自己会有难事。”叶鹿轻声的说着,她不认为有这种可能,申屠夷会解决掉一切,根本轮不到她去求人。
“何必说的这么直白。”赢颜微微松开她,垂眸注视着她的脸,下一刻,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下。
睫毛颤动,叶鹿的手动了动,最后却没有阻拦他。
在她额头印上一吻之后,赢颜便松开了她,垂眸看着她笑,恍若春风。
赢颜是叶鹿所见过的长得最好的男人,任何倾国倾城的女人都未必比得上他。他若不是杀破狼,他若不是一个权谋家,大概他的笑容会更纯粹,更好看。
“回去吧,梦的确就是梦,不会长久,也不该长久。”抬手摸摸她的头,赢颜便背过了身去。
看着他的后背,几分瘦削,但他是杀破狼,气势却不弱。
没有再说什么,叶鹿舒展身体,下一刻直接向后倒下去。
身体在砸在雪地上的那一刻,她整个人便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站在那里,赢颜却始终都没有动,至此后,他的梦境便只有自己了。
身子一动,叶鹿睁开眼睛,醒了。
房间里微亮,此时大概已经清晨了,头顶是熟悉的沉稳的呼吸,叶鹿抬手搭在他腰间,用力的搂住他。
有所感觉,申屠夷收紧手臂,将她更紧的搂在怀中。
“天亮了。”鼻子贴着他的胸膛,叶鹿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哑。
“这一觉睡得怎么样?”搂着她,申屠夷开始抚摸她的长发,只要有他搂着,她醒来后头发就不会乱糟糟的如同鸡窝,若是她自己滚来滚去,那就难说了,小鸟儿都会筑巢的。
“很好,我认为我成功了,从此后,都不会再有入梦的事情发生了。申屠城主,可以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了。”说着,叶鹿的手滑上他的胸膛,摩挲着,又轻拍两下。
“这柳条还真管用。”低头,申屠夷在她发顶亲了亲。
“嗯,它只是帮忙而已。”抬起头,叶鹿往上拱,最后凑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她,申屠夷抿起薄唇,随后凑近她,轻轻亲吻。
任他亲吻自己,叶鹿抱住他的颈项,他的热情亦如往时,总是会让她心境荡漾。
临近子江的山里有不少的村子,虽然没有几户人家,但山一座连着一座,他们总是能相连上。
这般算计开来,人数也不少,及得上城中的一半了。
眼下子江外围皆是黑甲兵,江上亦是有战船日夜巡视,严禁任何闲杂人等进入子江内。
想要进入子江的,无外乎有私心,因为平民百姓都知子江有去无回,谁也不会没事儿闲的闯进那里去。
眼下,周国仍旧不少的探子在窥视这南方七座城,它们会被送给齐国,想必周国上下也是极为不了解的,不了解赢颜为什么这么做。
而且,齐国也没有任何意图北上争夺地盘的迹象,周国似乎觉得有机可乘。
这一段时间内,在子江附近,可是杀了不少人。
不用申屠夷说,叶鹿就感觉的到,这里死了很多人。
“眼见为实,这般看着,心下也安定了吧。”揽着叶鹿的肩膀,申屠夷淡淡道。
“说的没错,的确心里安定了。儿子还小,所以就总是担心他,何时他长大了,估计我的担心会少一些吧。”叶鹿弯起红唇,不禁想起那小人儿的模样来。几个月过去了,估摸着他也长大了不少。
“过段时间便去看他,无需着急。”申屠夷心下自是也几分想念,不过那小子是天煞孤星,为了叶鹿的安全,还是不能让他们待在一起太久。
城主府的替身只剩下一个了,叶鹿禁不起折腾了。
“嗯,我不着急,只是稍稍想念罢了。不过,有申屠城主在身边,我的想念倒是能压抑住。”叶鹿歪头看着他,一边轻笑道。
“我还有压抑想念的功能?这种话若是别人说,我非得把他的舌头拔下来。”不止听起来很假,而且还很恶心。
叶鹿笑出声,一边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一边仰头看着他,“申屠城主,你说杀人的时候也特有魅力,看我的眼睛,里面是不是有两个小星星?”
抬手捧住她的脸蛋儿,申屠夷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甜言蜜语胡说八道,奈何我还喜欢听,真是无处说理。”
“这种事情没法儿说理。咱们走吧,时辰到了,不能再停留这里了。”看了一眼天空,叶鹿轻声长叹口气,从此后,老天要她走到哪里她就走到哪里。
“嗯。”揽着她,申屠夷没有任何的疑问,她说去哪儿,那就去哪儿。三年后。
盛夏,铁朱二城热闹非凡,齐国各城城主皆陆续抵达。
因何热闹,那是因为朱大少爷朱北遇大婚。新娘乃北方达奔城的大小姐,年方十六,却是样貌甜美可人,北方有名的美人儿。
这一桩婚事的媒人是当今皇后,牵了线,朱老爷子与达奔城的城主就都同意了。而后皇上亲自命钦天监择了日子,黄道吉日,就是后天。
全国各城的城主均来祝贺,这是朱家近年来的第一大喜事,朱老爷子的儿女死了无数,可以说近年来丧事很多。
如今,未来的城主接班人朱北遇成婚,这不可谓是第一大喜事。
临近城池的城主也早就到了,包括杨城以及申屠四城。
铁城郊区的庄园里,早先而来的南方城主大都住在这里,一些小孩子穿的锦衣华服,在各个花园亭子间来回奔跑,嬉戏,听着他们闹腾的声音,也让人感觉没那么憋闷无聊。
一个小男孩儿长得极为粉嫩,眉眼之间几分风流之色,打眼一瞧就知道这是谁儿子。
坐在亭子里的摇椅上,叶鹿的眼睛始终盯着那在外面来回跑的几个孩子,虽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还是大相径庭。
“杨曳,你这儿子真是亲骨肉,长得这般像你。待得长大了,招蜂引蝶的功力也定然不比你差。”那小子就是杨曳的儿子,和他简直一模一样,尤其是蓦一时的小眼神儿,成年姑娘都要被迷惑了。
这种话,对于杨曳来说就是夸奖,他坐在对面,笑意盎然,这整个亭子好似都桃花盛开。
“血脉纯正就行,于我来说,他即便长成丑八怪,只要是我儿子,长大之后也不愁没女人。”随着说话,他笑的更开心了,简直迷眼。
“杨曳,你说话是真难听。我现在都想给你下咒了,诅咒你之后再生孩子都是别人的。”说杨曳说话难听,叶鹿说的更难听。
杨曳反倒是笑,“若真有这种事,那我杨城就该死人了。”而且显然不是死一个两个那么简单。
给他冷冷的一眼,叶鹿不再搭理他,瞧他那模样就心气不顺。
“说起来,你们的孩子倒是神秘,这都四年了,他也该像这些孩子一样满地跑了。可是,谁都没见过,大概皇上和皇后也没见过吧。”杨曳不免好奇,其他人和他一样,都很好奇。都知道申屠夷有个儿子,可是从始至终没露过面,据说也不在申屠四城,住在哪里由谁照看也是个谜。
“没错,我儿子的确满地跑了,淘气的很。我想,他和申屠城主小时候肯定很像,因为我儿时可不是这样的。”说着,叶鹿扭头看向身边。
申屠夷没什么表情,眉目间煞气很重,让人不敢靠近,连看上他一眼都很有压力。
“你总是否认自己儿时淘气,不过据皇后所说,你也没少做坏事。”申屠夷看向她,尽管面无表情,可是显然在揶揄她。
“你听麦棠的干嘛,她肯定尽力包装自己,然后说坏事都是我做的。她儿时也淘气着呢,然后做什么坏事都要拉上我。”叶鹿不承认,她那时在佯装小孩子,做的事情都是故意的,并非真正的淘气。
“这种话还是少说的好,她可是当今皇后。”杨曳轻笑,一边提醒道。其实听他们互相拆台很有意思,只不过,知道的太多总是不好。
“是啊,麦棠的确是皇后。我今日在这儿所说的这些话若是传出去,那肯定是杨城主你多的嘴。”叶鹿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若是为了陷害我,你们夫妻二人将今日的对话传出去,然后再栽赃给我也不是不可以。所以,你的这个说法不成立。”杨曳随即反驳,而且反驳的有理有据。
叶鹿无言,“算你厉害。”她还不和他吵了呢。
“行了,若这般辩驳下去,今晚你都不用睡觉了。这几个小子吵得很,回去休息吧。”申屠夷起身,他实在不喜欢这些吵闹的孩子,尽管他认为自己的儿子吵闹时很可爱。
叶鹿抿唇,看了一眼那些疯闹的孩子,随后也站起来,“是啊,挺吵的。不过,还是天真可爱。”
申屠夷没有言语,他可没看出天真可爱来,吵闹是真的。
“走吧,杨城主慢坐。”申屠夷生硬的客气了一句,随后便揽着叶鹿离开了。
看着那二人并肩携手的,杨曳不禁微微摇头,他以为他们之间的热情会在几年内消减至空白。但是,事实证明他猜错了,按照这个势头下去,他估计他们还会这般粘腻恩爱十几年。
离开有小孩子的地方,果然不再喧闹了。
倚靠着申屠夷,叶鹿懒散的挪动着步伐,阳光明媚,照在她身上,衬托的她更懒洋洋了。
“待得参加过朱大少爷的婚礼后,打算往哪儿走?”这三年的时间,申屠夷陪着叶鹿将大半个齐国都走遍了。
“回申屠城。”叶鹿目标已明确。
“也好,很久没回去了。”这几年,所有的事务他都是在路上处理的,但所幸申屠四城无大事,连原周国的那几座城池也没什么大事。姬先生坐镇,他放心的很。
“你主要是想念申屠城的大床了吧?说真的,我有时半夜醒来会恍惚的觉得自己躺在城主府的大床上,那是我睡过的最舒服的床。”说着,叶鹿不禁几分向往。
“你不是说,身外之物都不重要么?”申屠夷嘲笑,这话是叶鹿说过的。
“你就当笑话听吧,身外之物一样很重要。”叶鹿笑眯眯,任他揶揄嘲笑。
摸了摸她的头,申屠夷俯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下,“脸皮越来越厚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叶鹿仰脸儿看着他,那脸蛋儿笑意灿烂,恍若蜜糖。
薄唇微抿,申屠夷用力将她搂在怀中,叶鹿随即便无法呼吸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抱着他的腰,叶鹿连声认错,申屠夷总算是放松了她。
“乖。”听到道歉,申屠夷满意了。
回到小楼,二人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片刻,天气热,在外面行走最是折磨。
还不如躺在这床上,睡个一时半会儿的舒坦。
身下是凉席,凉快的很,叶鹿一只腿搭在申屠夷的腿上,肆无忌惮。
申屠夷倒是也不管她,她这般模样他早已习惯,若是哪一天她跟他客气了起来,他才要警惕呢。
闭着眼睛,叶鹿的神思已经迷糊了,身边申屠夷一动不动,和他在一起睡觉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他吵着。
蓦地,那即将要陷入深眠的人忽然睁开眼睛,盯着床顶,叶鹿的眼睛睁得老大。
有所感觉,申屠夷在下一刻睁开眼,转头看向她,微微皱眉,“怎么了?”
缓缓眨眼,叶鹿长吐一口气,“申屠城主,后天朱大少爷的婚礼咱们不能参加了。”
“为什么?”这倒是不懂了,莫不是哪里又生了大事?
“没有为什么,只是不能参加了。你这就派人去城里跟朱大少爷说一声吧,然后咱们就回申屠城,他会理解的。”依旧盯着床顶,叶鹿一字一句,没有什么表情。
朱北遇为人大方,即便他们提前离开他也绝对不会挑理,只是叶鹿没有任何的理由,仍是让申屠夷不解。
“走吧,别问了。”翻身从申屠夷的身上爬下床,叶鹿穿上鞋子,这就开始准备离开了。
虽是疑惑,但申屠夷终究没有再问,派人去城里知会朱北遇,然后吩咐手下准备启程回申屠城。
站在窗口,叶鹿不眨眼的盯着天空,虽是一片湛蓝,但是她却能瞧见一些别的东西。
这座城,有另外一个人来了,除了他,这世上再无他人有这种因他随意变更的天象。
没错,那就是杀破狼。
朱北遇大婚,赢颜也来祝贺了,他未必是大大方方而来,但是无论他怎么来到,叶鹿都感觉到了。
第一次见到赢颜,也是在铁城,叶鹿记得清楚。
那时她还在迷惑的阶段,无法当即就判断出他的真实身份。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同处一地,她总是会立马就知道。
他曾说过,山水不相逢。既然如此,那么也没必要见面,就还是山水不相逢吧。
队伍准备好,申屠夷在窗外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启程了。
长舒口气,叶鹿弯起眉眼,随后举步走出小楼。
不疾不徐的,车马缓缓离开,铁城依旧在,只是无缘再相逢。(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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