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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燕清绝到时,翡翠宫里已经一片书香之景。华美的宫殿里,一身华服一头金饰的宁妃坐在雕了镂空吉祥如意莲花纹的罗汉床上看书看得入神,端的是一幅华丽的画作。
燕清绝暗自摇了摇头,这宁妃装得装得不像个样子。
这时,宁妃似是无意中发觉天子到了,连忙起身行礼。她起得太急,一不小心将身边的书带到了地上,她顾不得请安,连忙捡起书来,一脸心疼地摸了又摸,见没有破损,才松了口气。忙下书册,她才请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臣妾看书看得入了神,竟不知陛下驾到,还请陛下恕罪。”
宁妃的这一番举动着实把燕清绝恶心到了。这事儿若是善贵嫔做了,自然是极有味道的。张妃做来更妥帖,因为她素来好读。若是太后娘娘,她根本不用做这事儿,太后博学是先帝爷当着众臣的面儿夸过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不用作这副姿态,而且她素来是最警醒的,只要清醒着,谁进了殿她都能察觉,绝对不会给人可趁之机。
燕清绝暗自叹了口气,妃子尽心尽力地演了,他不能不捧场。他有心亲手把宁妃扶起来,却因着刚刚的恶心不愿伸手,于是示意宁婕妤把宁妃扶起来,自己则坐到罗汉床上,笑道:“几日不见,没想到宁妃也迷上读书了。读书能修身养性,是极好的。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咱们大燕史上出过不少男子也难以企及的才女,可见女子读书也是极厉害的。朕见你读书,只有高兴的份儿,你若是缺书,不妨去藏书阁里取。”
自从知道天子要考校自己,宁妃连忙把那段史读了又读,她素来一见书册就头疼,如此一来,难受得头都要炸了。即便如此,她面上却要装作欢喜,还得带几分羞涩地说道:“臣妾读了书才知自己的愚昧和无知,向太后娘娘请教之后方知娘娘的博学臣妾难以企及,遂更加用心研读,惟恐下次请教时被娘娘笑话。”
无知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知半解。
燕清绝一时半刻有些受不住宁妃的恶心,心下不由对慕容青佩服了几分,当下说道:“母后身子不适,当静心休养,劳不得心,日后你若有不懂之处可向张妃请教。张妃的书读的极好,以前朕在她宫里时也常和她谈论诗词,看得出她是很有些才华的。”
宁妃听到一半,还以为燕清绝要亲自教自己,听到后头却是心中一凉,不禁对张妃又嫉妒上了。挤出一抹笑,她柔声说道:“张姐姐如今正照看着善贵嫔,平日里事务繁忙,臣妾瞧着她都有些消瘦了,如何忍心再去叨扰她。既然陛下今日来了,少不得要被臣妾烦上一烦。”
燕清绝听到要讨论史书,不由松了口气,便就着宁妃手中书册打开的那一页说了几句,宁妃倒也能答出一两句话。
几句话之后,宁妃步入正题,将太后说与她听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还感叹道:“这位燕王殿下真是好手段,兵分两路,弹指之间便解决了银子的事。”
燕清绝笑道:“让两位大理寺少卿巡视民间可是瑞帝陛下的意思,不过瑞帝与燕王一母同胞,相依多年,素来是有些默契的。”
宁妃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试探地说道:“臣妾虽身在后宫,却也听说了云州大涝的事,朝中似乎也在为银子发愁……”她觑了觑燕清绝,见他并未动怒,便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依臣妾看,朝中如今的形势与这史书上说的恰有几分相似。臣妾曾听家父说起过,大理寺卿苏大人是出了名儿的铁面无私,陛下不妨派他去民间走一走,一来震慑震慑地方官员,二来也能给国库添些进项……”
去民间巡察还要为国库添些进项,这事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拿贪官污吏开刀,见一个杀一个,抄家充入国库。
燕清绝摇头苦笑:“即便是现在就让苏誉动身,抄来的银子也赶不及赈灾。更何况如今正值天灾,再大张旗鼓地查办地方官员,恐会使得百姓不安,引起动乱。”
燕清绝本不愿开口解释,但他怕宁妃折腾不休,做出蠢事来,只得说得明白些,让她消停消停。
宁妃却是个不容易放弃的,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书上不是说燕王殿下带领文武百官捐款了么,地方官员也不能幸免,还要登记在册呢,谁要是不捐,就是对天子不忠呢。如今大燕正是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之景,文武百官手里也宽裕得很,陛下为何不使百官们捐款呢?便是这后宫,臣妾也缩减了开支,陛下若是发起捐款,臣妾便在后宫带头捐银子,助陛下一臂之力!”
燕清绝的神情顿时有些古怪,这宁妃的脑子是被驴给踢了罢?
燕王之所以能成功使得文武百官捐款,一来是燕王手握兵权,又是出了名儿的下手狠辣,曾在金銮殿上杀过重臣,在朝中积威甚重;二来当时百官之首的左相和素有威望的四朝元老的太师独孙都支持此事,并带头捐了银子,三来当时朝中并无令天子忌惮的权臣,瑞帝尚能把持朝政。
事实上,不用宁妃提起,燕清绝自己都有这个意思。宁妃说得很实诚,天下太平,百官手中宽裕得很,捐些银子并不伤筋动骨。关键是百官得肯捐啊,燕清绝在朝上刚提起,左相宁宏坤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紧跟着跳出来,什么国库不丰就要向百官征银,恐会使百官寒心,使天下士子寒心,官员们俸禄微薄,也不容易云云。一金銮殿的官员跟你哭穷,那威力比一个户部尚书要强百倍,简直是一千一万只鸭子吵架,吵得燕清绝脑仁疼。提过几次之后,燕清绝就绝了心思。
宁妃既然有意提起此事,总该跟他父亲打听打听朝中的形势,这一股脑儿的在天子跟前拆自己父亲的台,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是什么?
宁妃虽然猜不着燕清绝的心思,但见燕清绝的神情绝对不是欣喜激动,便知这法子行不通,当即把责任推到太后身上:“臣妾其实对这个也是一知半解,看史书上说得稀奇,便去请教太后娘娘,还是太后娘娘告诉臣妾这两个法子的呢。臣妾心想,太后娘娘是出了名儿的才女,说的总不会错,所以臣妾这才来跟陛下卖弄来了。”
言下之意,这些主意都不是宁妃想的,而是太后想出来的,要怪罪就怪罪太后去。
太后才不会出这种脑抽的主意!
燕清绝几乎要脱口大骂。他算是明白了,太后这是耍着宁妃玩儿呢,而宁妃则是耍着自己玩儿呢。
揉了揉额角,燕清绝没有继续坐下去的欲望,于是起身道:“朕还忙着呢,今日就不留在你宫里了,你愿意读书养性是好的,继续读着罢。待朕忙完了这阵,下次过来,再与你聊聊史书。”
“陛下!”
宁妃连忙起身挽留,可燕清绝连个袍角都不给她碰到。恨恨地跺了跺脚,不敢骂燕清绝,便骂了太后几句,却又不敢闹到太后跟前,只得自己生闷气,不经意看到桌上榻上地上的书册,她怒从中来,狠狠地撕了几本才罢休。
“看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些书都收拾出去烧掉?”宁妃瞪向缩在一旁不敢吱声的宁婕妤。
琳琅见状,连忙上前劝道:“娘娘息怒。娘娘既然费了这些功夫,总不好半途而废。既然这个法子不好,不如再想几个法子,或者再去请教请教太后娘娘?”
不提还好,一提到太后,宁妃更怒:“太后!太后!若不是太后,本宫今日能在陛下面前出这么大的丑吗?本宫算是明白了,她这是故意陷害本宫呢,她就是想让本宫失宠于陛下,她这是异想天开,只要有父亲在,陛下如何也不会冷落本宫!”
说到后面,宁妃的脑子突然就灵光了,若是燕清绝还在,必然要感慨宁妃有时候也不会被驴踢的。
琳琅忙道:“娘娘还记得大人的嘱咐么?”
宁妃顿时想起父亲说的那番话,心中也冷静了些,拧了拧手绢,恨声道:“把书收拾好,你们也替本宫看看,明儿个咱们再去淑兰殿请教太后!”
余光扫到蹲在地上捡书的宁婕妤,宁妃又狠狠发了通邪火:“让你烧你就烧,也不知道规劝本宫,你这是想本宫死了你早日上位是不是?狠毒的贱人!”
宁婕妤着实冤枉得很,她虽是妃嫔,但在翡翠宫里却还是宁妃的丫鬟,主子叫她烧书,她若是不烧,被罚的还是她。再说了,她眼下还在收拾,这不还没烧吗?不过宁妃正在气头上,让她泻了火便好了,于是宁婕妤也不说话,只低着头收拾,任宁妃辱骂。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