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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进绮栊,摇曳了眼底的烛光,竟让苏越分不清明,那夜色中弥漫着的晴雪花的浅淡香气,究竟是来自香炉里正燃着的香片,还是来自怀中这名女子的发梢。
若说她没醉,以往的叶澜音甚是难得开口同他说上一句浅沧。若说她醉了,却是比以往更加清明。
譬如现下,叶澜音抱着苏越的一只手臂,身子往里挪了挪,硬是拉着他在她身旁坐下。她转头看向苏越,眼底是带着琉璃色的明亮。她同苏越喃喃声道:“苏越你知道吗,韶渊喝了苏绯织从阴若萧那里顺过来的记川水,说什么愿意将自己的心拿给我,只求与绿衣下一世的相守。”
她顿了顿,将脑袋一歪枕在苏越的肩膀上,不知是落寞还是想起了那一段光影颇为唏嘘。她又道:“我没答应他,苏绯织却说我笨,他说:‘你来到这人间不就是为了找一颗爱人之心吗?现在韶渊愿意将自己的心给你,你怎么又不要了?’。他总说我笨,或许我是真的笨吧。苏越你知道吗,其实我有些后悔,我需要一颗爱人之心是没错,可也许上辈子我就不该同绿衣许下那么一个约定。也不该……和苏绯织立下那么一个赌约。”
“什么赌约?”他问她,不过就是普通的接白。
“就是……”叶澜音第一次没能回答苏越问她的问题。她闭上眼睛,不知是眼里难受还是心里难受。应该是眼里难受吧,叶澜音迷糊糊的想着,毕竟她没有心啊。她默了许久,最后胡乱地一抹脸,扑在小案上便要就这个姿势睡过去。
苏越抬手扯了扯她袖间的披帛,声音在这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泽。“若是这样睡过去了,明早便又要头疼了。”
叶澜音动了动,哼哼了几声,跟个猫儿一样,却是不理他,继续趴着。苏越无法,只得伸过一只手扶在叶澜音的肩上,一手搁在她的膝下,将不知是真的醉迷糊的她,还是不想说话干脆装睡的她抱起,转身走向里间的床榻。他将叶澜音小心的放回榻上,展了被子替她掖好,这些个动作在做完之后,他的目光不自觉的便停留在叶澜音的面上。
或许是因着睡着的缘故,她看起来要比以往恬静几分。叶澜音很漂亮,却也只是漂亮精致,算不得什么绝色,也没有书中描述的那些神女清逸出尘委婉聘婷的气质。可,便是这样的叶澜音,便是将她放在长安城中最为繁华的朱雀大道上,他也一定能够在人群之中寻着她,只一眼。
或许是因为醉了酒的缘故,让她原本凝脂般的肤质染上一些绯色,苏越替她将落在枕上的琼瑶花拾起,重新簪在发间,又扶了扶。便也是在这一念之间,他忽然想到了四个字。明媚,清妍。而将这四个字落在叶澜音身上,他觉得委实再适合不过。
苏越望着叶澜音的睡颜,嘴角是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极为清浅却温柔的笑意。重新给她掖了掖被角,将要离去,却忽然被叶澜音伸手拽住。苏越顿住,转头看向她,却见她悠悠睁开双眼,迷蒙着看向他。
叶澜音皱了皱眉头,声音听起来较以往要柔弱许多。“苏越,我怕。”
他应该知道她是怕什么的。苏越弯下身子,同她道:“不怕,我不熄灯便是。”
叶澜音还是摇摇头,就像一个孩子撒娇一般,小声问他道:“你能不能坐下陪陪我?”说完,便挪了挪屁股,在榻上余下一个位置给苏越搁屁股。
从那日从长安城回来,她到了入睡时便是这个样子,以往在入寝时,他都会在案前给她留下一盏小灯,这样即便是她回到画里,也不会黑了。苏越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床榻边上坐下。如此,叶澜音便安了心,抱着苏越的一只手臂,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在将要入梦的时候,叶澜音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句话。
她说:“谁说我分不清楚。”
翌日,叶澜音照例睡到日上三竿,这一觉除了醒来之后因为宿醉还微微有一些疼痛以外,着实的十分舒坦。苏越不在,往常这个时候他要么在花圃里替她照看那些戌晚花,要么就是在院子里头抱着萌萌看书。
叶澜音起身穿了绣鞋,抬手摸了摸头发,觉得发髻有些毛糙应该是乱了,便转了个身,在点点光华散却之后,便将发髻换成了一个飞天髻。发间簪着一朵琼瑶花并着一支瑚玉步摇,颜色映衬着她今日这身艾青罩着茶白色的衣裳正是极好的。
抬手摸了摸衣带上了流苏,确认再无不妥帖之处,叶澜音便一蹦一跳地出到院子里找苏越去了。
果不其然,彼时苏越正捧了杯香茶坐在树下,如今那株红梅树旁被苏绯织种上了几株桃花,开的极好。苏越一袭白衣,于那桃花树下,只教叶澜音想到了四个字,人面桃花。
叶澜音笑嘻嘻地走过去,苏越从书卷中抬起头来,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起来的?”第二句话便是眼风往桌子上一挑,道:“正好,醒酒汤也凉的差不多了。”
彼时,叶澜音还未曾明白,习惯是一种依赖,而当你曾经依赖的人或者事物都无法再依赖的时候,所谓习惯,便是一种不容改变的遗憾。
就好比她习惯了清晨起床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打点好自己然后推开门去找苏越,也好比现下她喝完了宿醉之后起床的第一碗他亲手熬的醒酒汤,将碗搁下,然后皱着眉头吃下苏越又刚好递过来的蜜饯一样。
同苏越相处的这一年,让叶澜音认清了至少两件事情。一是她委实是个寂寞的人嗯……或者不是人,二是苏越是个好人。
其实昨天夜里,在叶澜音还没有喝上头的时候,苏绯织曾凑近了告诉她,故作神秘地说道,说苏越是她的药。
只不过,这药一念是解药,一念却又变成了□□。
在她听不太明的时候,苏绯织问她:“小叶子,你是希望他救你,还是希望他害你?”
她知道苏越不会害她,就像她确信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站在了整个天族的对立面,苏绯织也一样不会抛下她不管一样。
她在醉酒之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梦里在紫薇垣上见到了一个欣长清逸的影子,却不再是浅沧。醒来之后她便忽然明白了,苏绯织说苏越是药是何比喻。
说是解药,是因为苏越一直都对她很好,陪她说话,也从来不会嫌她麻烦,更不会在意她如今似妖非妖似仙非仙的身份。说是□□,怕是苏绯织担心她对于生死之事终究执念太深,而误了天道吧。
这世上了解叶澜音的人,除了她父君,莫过于一个苏绯织了。是啊,如今她已经习惯了每日第一眼和最后一眼见到的,都是眼前这个一袭白衣清瘦的男子,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死了……她……竟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说到底她就是一个十分软弱的‘仙’。
苏越见叶澜音半垂着眼眸,便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叶澜音抬起头来看向苏越,问道:“苏越,你饿不饿?午膳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松鼠鱼好不好?”
“嗯……”明知她是想岔开话题,可苏越还是很认真地回道:“家里没米了。”
“怎么会没米呢,丞相府的下人们不是定时定量的给你送过来吗?”
之前确实是定时定量送的他一人份,后来他吩咐下去又变成了双人份,只是如今苏绯织来北邙山来的是愈发勤了,这两人份的米粮自然是不够三个人吃的。不过这一点叶澜音很快便转念想到了,她哼了哼,跑去厨房揭开米缸的盖子往里看了看,果然是见了底。
“他下次若是过来,苏越,你可一定要问他收饭钱,不然你可就亏死了。”想了想她又道:“你可别叫他拿法术变的银子诓你,若不给你银子,还是可以问他要写法宝丹药抵饭钱的。”
“小叶子!我若今日不是赶巧来了,怎么还不知道你这胳膊是往外拐的啊!”正说着,苏越还未回答什么,便听到苏绯织戏谑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叶澜音哼了一声,拂了拂衣袖在沈颜身旁坐下,故作冷眼地便瞧着苏绯织的身形颇为风骚的,在片片桃花之间聚拢。
口舌之争这么些年来,叶澜音一直与苏大爷不相上下。这不,她托了腮,杏眼看上去笑得有那么九分灵动,一份邪气。叶澜音看向苏绯织,问道:“苏绯织,你上一世怕是叫曹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