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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张幽幽道:“奴婢家父原是淮安府盐城县教喻,奴婢自幼便跟随家父读书习字,因家父酷爱抚琴,奴婢也随着家父学习了些琴艺。
奴婢三四岁时一日与家父和友人去林间游玩。家父忽然兴起,便在树林西侧的空地上与友人抚琴和歌,时值夏日天气炎热,正好家父抚琴的地方是一小块荫凉。
一曲奏罢,家父心有所感,顺嘴吟诗一首,其中有一句:东林遮日影,不照抚琴人。
多年以后,东林党与齐党相争,齐党落败。
父亲的友人为求东林党人提拔,便将这句诗前去出首,说家父祖籍泰安,亦是齐党中人,更曾作诗诽谤东林君子。
这句诗就是‘诽谤东林党人蒙蔽天子,埋怨不照抚齐人。’之意。
于是家父便被罗织罪名被收监下狱,可怜家父在狱中受尽折磨,我家中又贫苦无钱打点,最后只能落得家父喊冤死于狱中。
家母悲愤不已,于是一路上告,最后也被判了个诬告朝廷命官之罪,因受酷刑落了一身的伤。
奴婢四处借钱救治母亲,但母亲还是撒手人寰了,为葬母亲奴婢也只好将自己卖到了秦淮河的花船上。
后来,因鸨母见奴婢天生几分姿色,又粗通些许文墨琴艺,便着力栽培,成了秦淮河上的第一花魁。
本以为就这样了此残生了,却没想到前一阵,苏州一位大盐商的公子酒醉后强行登上奴婢的花船。
那日奴婢正来月事本不接客,没想到那位公子竟打砸奴婢的花船,欲要强暴奴婢。
被奴婢的丫鬟小翠阻拦后,那公子对奴婢百般羞辱,最后竟要活活掐死奴婢。
就在奴婢窒息快要昏厥之时,随手拿起一只花瓶砸在了他的头上,未成想他倒地时后脑竟碰在了砸坏的凳子上,就这么死了。
时候鸨母虽然百般打点,可据说那公子是苏州巡抚的远方外甥,姑母还是一位世袭伯爵的妾室。
其父在京中还与不少阁部大员、东林宿老有旧,以我们小小娼家那点能力,实在无法解决。
正在无路可走之时,正好马老板手下的一名管事来南京办差事,无意间听到了我的事后,便到狱中见了奴婢一面。
问清奴婢的情况后,告知奴婢这种境遇天下敢保能保奴婢的人不多,但他们日月商行背后的大老板正是个敢保且能保奴婢之人。
他说这位大老板是个手握重兵权倾天下的青年英雄,他有意将奴婢买下送给这位大老板,问奴婢是否愿意。
奴婢自是愿意,那管事就去找了鸨母,以三百两银子的价格将奴婢买下,连夜便从狱中将奴婢接出送来了京城。
马老板就把奴婢安排到这宁园来做了管事。”
朱天明听完,觉得有点别扭,嘟囔道:“被那个狗材一说,什么手握重兵权倾天下的,怎么感觉跟个奸臣似的。”
张张轻笑道:“谁说手握重兵权倾天下就是奸臣了?周朝的周公旦,辅佐成王天下归心,平三监、定夷戎,才有了成康之治。
汉丞相诸葛亮,六出祁山、九伐中原,为匡复汉业不惜身死五丈原,乃是千古忠臣之表率。
再有大唐汾阳王郭子仪,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即倒,天下平定后归政于李唐,这不都是大忠臣大英雄嘛。”
朱天明立刻就挺了挺胸道:“言之有理。”
随即想到了党争之祸,又想起了薛沐妍,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骂了一句:“又是党政,这些为祸天下的狗贼。”
张张苦笑道:“党政之祸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根除的,主人不必因奴婢而动怒。”
朱天明道:“我有一个贴身丫鬟,原也是官家的千金小姐,也是被党争所累害得家破人亡,被卖做了婢女。”
张张悲声道:“也是个可怜之人。”随即笑道:“不过能跟了主人,也是一种福气。”
朱天明起身,踱步到窗前,看着园中的湖水冷冷地发呆,突然啐了一口道:“什么东林君子,什么众正盈朝,我呸。”
这一句骂,到让张张吃惊不小,赶忙来到朱天明身边提醒道:“主人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此时东林势大,不可......”
还没等她说完,朱天明打断道:“不必担心,那主事话没说错,我到是真的手握重兵权倾天下,那些东林党的狗材,还真没放在我的眼里,在我看来不过土鸡瓦狗耳。
只是眼下正忙于其他事务,短时间顾不上他们。像钱谦益、姜堰那几个家伙因为在朝堂上骂我,已经被我给宰了,其他人暂时也不敢来自找麻烦。”
张张痴痴的看着朱天明,过了好一会儿,朱天明问道:“我刚才那番话,是不是真的有点像奸臣了?”
张张默默的点了点头。朱天明又沉默的看了一会儿湖水道:“你就住在这宁园吧,除了当今皇帝,没人敢难为你。”
张张翩翩万福道:“奴婢谢过主人。”
朱天明问了一句:“假如我真是个奸臣,你会怎样?”
张张突然露出天真的笑容道:“奴婢看不懂谁是忠臣谁是奸臣,但奴婢知道谁是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