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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小姐拎起鱼钩,以为自己花了眼,揉揉眼睛,看清楚之后,发现还是那样的鱼钩。徐小柏举着手电也看清楚了,他都想要忍不住动手摸摸了,苗小姐忙叫住他:“小先生,别动手摸啊,要不弄你一手的伤,上面有倒刺,刺进手里就不好弄出来。”
徐小柏举着手电仔细看这个鱼钩,感觉苗小姐的视力真好,那层倒刺非常的细小,一般根本看不出来。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鱼钩是直的!
徐小柏看着那个直鱼钩,然后看看男神。
男神站在河岸的高处,与他们的距离很远,离所有夜钓的人也很远。在白色的手电光下,男神的影子更像是一抹剪影。
周清宴站在河岸的高处,河岸的两面种植着玉米,这样深秋的季节里,玉米已经被收走,因为河岸狭窄崎岖,所以玉米杆子还是留在河的两边。周清宴闻到了玉米成熟的味道,河中鱼虾腥气的味道,大河里水汽的味道,还有四周各种植物的气息。但是在这条属于人类活动范围内,被人类施以大多改造活动的大河内,并没有鮨鱼的气息的。鮨鱼善于藏匿,它们隐藏在人迹罕至的大江大河中,藏匿在大江大河的底部,将自己的蜷缩起来,安静不动,就像是一块石头,一块沉在大江的底部,大河的底部,灰色的石头。
这是世界是没有鮨鱼的食物的,它们要吃一种很奇怪的食物,这种食物只活在过去,不存活于现在和未来。
于是每一只鮨鱼带着饥饿降生,又带着饥饿死亡。
这是一种自己还要可怜的鱼,因为周清宴感觉自己偶尔还是能够吃饱一回的,但是这种鱼恐怕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吃饱过。
苗小姐拎着鱼竿,她已经把鱼钩鱼鳔什么的都挂好了,跟在小先生后面朝着先生过去。先生一个人立在河岸上看了半天了。
徐小柏走到周清宴的身边,跟着周清宴一起去看河面,漆黑的河面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手电筒打在上面的一道白光。
徐小柏不太理解男神看什么:“这里面有鱼吗?”
周清宴点点头:“有很多的鱼,鲤鱼,草鱼,小白条,小鲫鱼。”旁边很远的地方,徐小柏看见白光的手电筒一闪,夜钓的同志手一扬,鱼线上似乎挂着一条很大的鱼,大鱼的白肚皮在手电筒的白光里一闪,落到了岸上。
确实是有鱼的,看起来大鱼还很多。
徐小柏笑着对男神说:“既然是有鱼的,那我们来掉把。”男神点点头,从苗小姐手里接过鱼竿,摔进河中。徐小柏看着那个直鱼钩落尽河里,他心里挺担心的,直鱼钩钓上鱼来的大概只有姜太公一个人了吧,但是他钓上来的还是周文王这条大鱼。
徐小柏清清喉咙,对男神说:“我想给你讲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就叫做姜太公钓鱼,姜太公也就是姜子牙,姜太公是一个老神仙,他想得到文王的赏识,就用直鱼钩钓鱼,文王看见了觉得很奇怪,就和姜子牙交谈,后来发现姜子牙丝一个大有用的人才,就把姜子牙招入账下,后来姜子牙帮助文王和他的儿子建立了周朝。”
男神听完徐小柏的故事:“所以,然后呢。”
徐小柏继续:“恩,所以就有人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姜太公钓的鱼就是周文王,我就是想问我们也是来钓人的吗?”
男神摇头笑笑,他手里的鱼竿还一点动静也没有呢,这个河里根本就没有鮨鱼,掉一个晚上也不会有动静的。周清宴对徐小柏说:“我也想讲一个故事。”
男神把手里的鱼竿递到徐小柏的手里:“从前有一个老头叫做姜公,姜公生下来的时候有些奇特的遭遇,因为活了几百岁还长得跟五十来岁的人一般,他喜欢用直鱼钩钓鱼,每一次他将自己的直鱼钩放下去总是能够钓上满满一篓子的鱼,别人很羡慕,后来周文王路过觉得非常的惊奇。”后面的故事就跟徐小柏讲的故事差不多,那个时候,周清宴抱着鲲先生的鱼缸还不是玻璃里的,而是粗陶一般的材料,抱在怀里不是很舒服。
他们路过一个村庄,认识了一个叫姜公的人。很饿,姜公生起了一团火,但是没有食物,原来生活食物总是不够吃,于是人们吃掉草根,吃掉了树皮,只能寄希望于大河,山脉中在寒冬隐藏起来的东西。
姜公家有一根针,姜公家的针跟男神对象家里的针不一样,非常的容易折断。姜公在冰冻的大河上凿开一个洞,在过去的时候,人类没有现在这么多,鮨鱼隐藏在每一条大河的底部,藏匿着,等待着食物的来临,那个时候的食物总是会很多,虽然口味各异,却总能吃饱。
鮨鱼听到食物的味道,就会从大河的底部,大江的底部展开身体,满满的游上来,凑在岸上,食物吃进肚子里。
周清宴抱着鱼缸坐在岸上等着姜公钓鱼,姜公的鱼钩上的鱼饵已经被吃光了可还是没有钓上一条鱼,这个时候要挨饿了吧。周清宴看看鱼缸里的鲲先生,他对姜公说,你来唱唱一首感慨乱世,歌颂盛世的歌曲。
于是那天他们钓上来很多的鮨鱼,饱餐一顿。
是的,鮨鱼是不需要鱼饵的,鮨鱼的食物就是乱世兴衰之歌,在乱世兴衰之时,唱起乱世兴衰之歌,才是鮨鱼的食物。鮨鱼常年吃饱,一个乱世一个盛世的出现,总是要隔着好几百年的时间。
现在不是乱世,也不是盛世,周清宴决定撒一个谎。男神对徐小柏说:“握紧了鱼竿不要掉下去。”徐小柏听到男神的话,用力点点头:“恩,我握得紧紧的,不会松手的。”
男神的手指在朝着虚空一划,苗小姐瞪着眼睛看向周围的画面,时光在倒流,转眼间,他们周围的夜钓的人们消失了,瞬间黑夜变成了白天,白天变成了黑夜,炮火纷飞起来,然后出现的满清的长辫子,各式的马马匹,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原。
苗小姐再一次感受到了九清先生的厉害,先生他是天,是地,是无尽的空间和流逝的时间。苗小姐经不住的匍匐在地,深深的为先生的力量所折服!
徐小柏手里的鱼竿一抖,差点掉下去,真的就算是男神说过手要握紧了,可是看见身边响起的枪炮和跑过去的大马们,心中还是挺紧张的,那种感觉就是跟真的一样!不是拍电视剧的感觉,就像是你突然就置身在那段历史中,然后你身为一个外来人立刻惊恐和无助掉了!
一切都变了,只有眼前的这条河,只有他们还是原样。男神握住徐小柏的手,对他说:“不要紧张,都是假的,无论什么都是假的。”无论时间还是空间都是假的,周清宴紧紧的握住徐小柏的手,在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中,只有相互的陪伴才是真实的。
徐小柏点点头,男神的手那样有劲,被握住之后,整颗心都踏实下来。徐小柏听见周清宴在不断变换的繁华和战乱的景象中唱起歌来,依然古朴悲凉的曲调,依然晦涩难懂的歌词,听不懂。
可是徐小柏能够感觉到战火纷飞中的苦难,能够感觉到妖怪在乱世中的兴奋,能够感觉到人类的悲哀和痛苦,在战乱,衰败,朝代更迭中产生的一切的情感他都能感觉到,转而曲调一变,这是繁华,这是热闹,这繁华中带着血,这繁华中带着,有着妖怪的肆意和快活,转而又是悲凉。
徐小柏听着,终于发挥了一把文科生的特长,他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兴妖怪乐,亡妖怪也是乐。”
男神的歌声朝着四面八方,穿透空间,穿透时间,扩散开去。男神的歌声垂落到河中,包裹住垂钓的直鱼钩。
徐小柏听到了河水的动静,匍匐在地的苗小姐也听到了河水的动静,她从地上抬起头朝着大河看去。
苗小姐举着白光的手电筒,光亮照射在河面上,只见河面上泛起一层一层巨大的鱼尾,鱼尾拍在河面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一层一层的灰色的大鱼尾在白光手电筒的光芒下闪闪发亮!这是一片巨大的鱼潮!
鮨鱼听到了周清宴的歌声,它们听到了美味的食物的味道,从各种的战乱的年代,和平的年代,纷纷摆动着鱼尾而来,从各处大江的底部,大河的底部,来到这条河中。这样美味的食物诱惑着鮨鱼过来,食物的美味是致命的诱惑。
徐小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样的壮观的景象,苗小姐站立起来,在她生命中的八百余年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壮观的景象,她轻声的说道:“这些都是什么鱼?”
这是鱼类的大迁徙吗?
徐小柏握紧了鱼竿,感觉到手里的鱼竿不停的在颤动,鱼线都抖动的不成样子。鱼竿都要从他的手中掉落出去。
徐小柏听见男神的歌声停止了。周清宴说道:“起竿。”徐小柏用力拉动鱼竿!拉不动,一点也拉不动!
徐小柏对男神说:“这竿我起不动!”
苗小姐从震惊中终于回过神来,体会到跟着先生干那绝对是棒极了。她急忙过去帮小先生拉鱼竿。水里的力度真的是很大,苗小姐使尽必生所学终于把这竿子鱼拉上来了。
鱼线一甩一扬,几条大鱼啪的落到地上,一条一条的有一只狗那么长,长得也跟狗一样!苗小姐和徐小柏相对一眼,这些鱼长着一只狗脑袋,这几条鱼的狗脑袋长得还不一样,有的看上去像是京哈的脑袋,有哈士奇的脑袋,有金毛的脑袋,有萨摩的脑袋,总之,都是狗脑袋,但是是不一样的狗脑袋。
狗脑袋下面是一条巨大的鱼身,鱼鳍一直在地上滑来滑去,跟小孩一样嘤嘤的叫着。这样的气氛看上去挺诡异的,尤其是这么几条狗鱼耳边不停叫着,徐小柏对男神说:“能别让它们叫了吗?”
声音尖锐,震得耳膜都疼了。
这样事情哪儿用得着先生亲自动手,苗小姐立刻脱下自己的带跟运动鞋朝着那些狗脑袋一阵狂拍,一只只的都拍晕了!终于安静了。
河中那些大鱼们还在啪啪的拍着鱼尾,鱼越来越密集,河中的狗脑袋也越来越多,徐小柏看着这么多的狗脑袋有点对狗产生了密集恐惧症,幸好家里养着的是一只小奶喵。
徐小柏握着鱼竿,直鱼钩在鱼线上来回荡。徐小柏看见无数的金色的像是空气一般的东西包裹住了直鱼钩,将鱼钩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最后完成了一个钩子的形状。男神的歌声再次响起来了,徐小柏问苗小姐:“你看见了吗,苗小姐?”
苗小姐正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宽口大麻袋,把晕过去的狗鱼一只一只的堵住嘴,往宽口大麻袋里扔。听见徐小柏的问题,就转身去看:“看见什么啊?”
徐小柏把鱼钩指给苗小姐看:“歌声,歌声都缠在鱼钩上了,真是太神奇了。”苗小姐表示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她只看见了一个来回摆动的鱼钩,还是直的。
但是徐小柏看见了,他感觉到了,感觉到了那些金色的气体一样的东西就是男神的歌声。歌声美味,只是夺命。
鱼钩上缠绕的歌声越来越多,徐小柏听见男神说道:“落竿。”徐小柏将手中的鱼竿一扬,落在大河中,马上就是五六条的狗鱼上钩,和苗小姐合力拉上来,苗小姐实力拍鱼,啪啪几下,狗鱼全部都拍晕掉!
来回钓了三四回,徐小柏的心里默默的数着,这得有差不多二十来条的狗鱼了吧。苗小姐的宽口大麻袋已经装满了俩,差不多够了把,这得吃多少生鱼片啊。
徐小柏朝着男神说:“够了够了,麻袋装不下了。”
男神的歌声慢慢的消散去,他的手指再次滑向虚空之中,那些来自不同的繁华年代,不同的衰败年代,来自它们更替的瞬间,摆动着鱼尾回到它们原来的大江大河的底部,回到属于它们的时空和年代。
时光更替,重新经历战争,和平,战后,终于在流逝之后再次看见河边夜钓的人们。而这里的时间似乎是静止了,徐小柏发现,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么现在的那群人还是什么样子,流逝的他们,静止的是这里的时间。
男神清清嗓子对徐小柏说:“我们回去吧,感觉嗓子有些干,想来杯冰啤。”
徐小柏把鱼竿收回来,收鱼线鱼钩这种精细的活还是交给苗小姐来做。徐小柏挺不好意思的把手里的鱼竿交给喵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