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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集 菜园内剑川叩别,膳堂里和尚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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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庙宇侧门半开,剑太古与自家孩儿探头探脑行入,有个小沙弥正清扫那青石台阶,见庙门来了两人,只是略略抬头一观,并未停下来。剑太古小心过来打个问讯道:

    “小师傅,请问大寺菜园管事大和尚处如何去?”

    “侧边小道一直往山上去。”

    那小和尚随意盯视一眼,见是破衣烂衫爷俩,便皱一下眉头满腔不耐烦,言语间便不由冷冰冰吐出一句话,居然不愿意再多说半句。

    “多谢。”

    男人早已是知道,只是毫无恶感,似乎早已是习以为常了。举手道谢后,爷俩便顺了那边墙根儿,直直往寺庙后院山上而去,侧面红墙上画了许多佛家故事,还有许多文字记述那故事,三儿瞧得好奇,一幅幅壁画儿仔细瞧过去,口中还是缓缓儿吟诵,于是那脚步却是渐渐行得慢了,父亲见他落的远了,张口喊叫道:

    “三儿,往后再慢慢去看吧,此时过去,尚能讨一口饭吃呢。”

    “哦。”

    那三儿摸一摸自家肚子,吞咽了一口口水,急急加快了脚步,随上了父亲。

    一路上坡,三儿和父亲都是走地吃力,那等没有饭食的时候,哪里会有一点儿气力呢?等到了那后山一大片菜园时,二人已经是大汗淋漓。三儿一边呼哧呼哧喘了粗气,一边四面张望。只见一片菜园,四面篱笆围拢,一边豁口处一座小石潭,距他们站立的地方不远。石潭内蓝汪汪一池水,清洌可鉴。过去十数丈远近,便是几间僧房,有一位大和尚,白白净净,正拿了一把蒲扇,慢悠悠行过来。

    “兀那斯,你便是周木根说得那人家么?”

    “大师,正是小可!”

    剑太古弯曲了腰恭恭敬敬道。

    “娃儿何名儿?”

    那和尚上上下下看了三儿,忽然开口问道。

    “小可剑太古,孩儿名唤剑川。”

    “剑川?娃儿不错么,便是太小了。”

    “佛爷,不小了,都已经快九岁了。三儿,快给佛爷爷叩头。”

    “哦。”

    剑川答应一声,伏地叩首,一边口中大声道:

    “佛爷爷在上,小子剑川叩头!”

    “呵呵呵,好好好!娃儿可以留下,不过天年不善,我可没有什么保证给你。”

    “大师能够收留我儿,已经感激不尽,哪里敢要什么保证。”

    “这么早上山,没有吃饭吧,那边僧房中有馒头,自家取了吃吧。”

    大约是剑太古恭敬有加,那大和尚极是喜欢,不由笑眯眯对了那明显饿的瘪了肚子的爷俩邀食。

    “多谢大师。”

    剑太古急匆匆带了三儿去了那僧房,案几上十多个大馒头,冷冰冰僵硬似如土石一般,可是却然惊喜的剑太古满脸笑颜。剑太古取了一个给了三儿,一边拿碗舀了水。爷俩便那样站立了在案几边,将馒头就了生水吃。

    “嗯,咳咳咳!······”

    剑川许是吃的太急,居然噎到了,不停咳嗽。

    “三儿,慢一些!”

    剑太古对了大和尚一脸不好意思。

    “孩子太饿了!”

    大和尚随意一挥手,只是不语。

    好半时,那大和尚只是一直笑眯眯瞧了剑太古爷俩,见他们吃得停了,便开口:

    “你家娃儿剑川可以留下,不过暂时寺庙里不可能替他削发,便在我这里伺弄菜园吧,等再过几年,或者有可能。至于你,日后便不要再来此地了。否则,别人知晓你家剑川有父母在世,哪里有可能给削发?”

    “是!太古明白。”

    一丝悲苦袭来,剑太古忽然没来由哽咽。强忍了眼中泪水,剑太古装作一脸平静回视自家三儿,不过八岁大孩子,正是父母膝下寻欢的时候,可是如今······

    “三儿,往后要听佛爷爷的话。”

    “哦。”

    那剑太古忽然回身对了那大和尚深深一躬,而后起身直直而去,竟然再没有回头,哪怕是再瞧一眼自家孩儿!

    “爹!”

    三儿喊一声,那剑太古似乎是脚步顿了一下,不过随即便加快了脚步急急往山下而去了。三儿永远不能忘记那道寥落的背影,颤抖了,匆匆忙忙顺了山道小径下去寺院内不见。

    “爹!”

    那三儿忍不得轻轻儿抽搐,默默然落泪。他幼小的心灵里此刻朦朦胧胧知道,怕是再也见不上自家父母兄弟了。他爬在地上,对了下山离去的父亲背影叩了几个头。大和尚诧异非常,只是饶有兴趣审视这孩儿。

    三儿当然不知道,他叩头的情景,自家父亲却是知晓得清清楚楚。那剑太古下山转过了寺庙一座房舍,而后偷偷回过来瞧视三儿,正好瞧见他伏地叩头,那剑太古看见三儿小小身板,付地上叩头,忽然心如刀绞,肛肠寸断,忍不住内心如同寒冰一样的深沉悲苦,几乎痛哭出声,突然便转身急急下山挥泪而去了。

    从此便是一人生活啊!

    “剑川,可知道要吃饭便需干活么?”

    “嗯。”

    “往后,你便清扫院落僧房,一日三餐都要去寺院厨房提饭来这里,这边水缸需时时水满,菜地浇水时,便将那边山巅上天池中水引下来浇灌。你晓得么?”

    “哦!”

    剑川对了山巅上瞧去,只见远处白皑皑雪峰下,一级一级往下,从荒凉山脊处渐渐有了生机,再往下已经是有了稀疏草木,丛林。

    “原来上面有天池哩!”

    那大和尚看了一眼那孩儿,皱皱眉说:

    “那天池中已然淹死了数人了,你看那里怎得?”

    “哦。”

    剑川吐吐舌头,讪然而笑。

    菜园中僧房六间,一间盛放佛经典籍,有两间放的是农桑器具和一应杂物,一间是大和尚卧房,一间厨房,一间空置。大和尚指一指那边空房说:

    “剑川,那间空房子自己收拾好了去住。”

    “哦。”

    于是八岁小剑川便开始了自家辛苦的生计。

    虽然那空房几乎无有杂物,然而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对这样年纪的剑川仍旧显得艰难。房中有好些柴火,水桶等杂物。剑川一一抱了放到院中草棚下,码放得整整齐齐。快近上午,那房屋已是干净。两条破长凳,几块破木板,那木床便支好了,草房里取了草垫铺上,自家身具的兽皮便成了褥子。而后那剑川又将那小小院落清扫干净,水缸里取了水,将地洒的湿漉漉,一尘不染。僧房内大和尚瞧得仔细,便叹口气,自家去了山腰寺院内打了午饭过来。

    “剑川,过来吃饭吧。”

    “哦!”

    午后,剑川知道水缸里需加水了,便取了那木桶去那小石潭打水。三四十丈远近一段路,小半桶水,走走停停,到了那水缸旁,踮起脚尖,废上好大力气才能倾倒入缸中。来来去去一个多时辰那水缸方才溢满。而此时娃儿已是累的面色潮红,呼哧呼哧只喘气儿。

    晚间时,听得山下晚课声大起,和尚诵经声息吸引了剑川好奇,那大和尚口诵阿弥陀佛,一边带了剑川下去菜园坡地下面寺院中去。一条小道取了斜径而去,走了好一阵功夫,便瞧见了一排儿数间斋堂,还有那僧人平素吃饭的大木棚。大约是晚课已然结束,有些许和尚三三两两过来。

    “花心大师,这一位是哪家女人生的?”

    有汉子模样的一位大和尚笑呵呵对菜园管事大和尚开起了剑川的玩笑。

    “阿弥陀佛,出家人哪堪这般污言秽语?不怕方丈师兄知晓了惩戒么?”

    “呵呵呵,花心大师,你都有女人生了小和尚来了,也不见方丈师兄惩戒,怎么贫僧开几句玩笑便要惩戒?”

    “啊呀,万不可胡说!贫僧清清白白,一心向佛,只处善事,从无恶行呢!”

    “哦?花心大师怎么急了?莫非心虚么?哈哈哈······”

    另一肥肥胖胖的和尚微笑了过来。

    “阿弥陀佛!尔等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那剑川只是低了头悄然随了大和尚去灶台边。

    “花心大师,今年你都领来了两个孩子,再这样下去,我家寺庙还不成了乞丐窝了!”

    膳食大和尚见得小剑川缩在自家师兄身后,大是不满道。

    “先前那个娃儿,戒律堂师兄看上了,收了做了弟子呢,已经不算我菜园的人了。这个孩子实实命苦,爹娘没了,恰让我遇见,你说咋办?再说了,方丈师兄可是准许我菜园三人数额呢!”

    “哦?啊呀,师兄总是借口多。”

    堂口打饭的人多,有几个小和尚便径直排了在前边,不知谁推了一把剑川,剑川往前一挤,却把一个小和尚撞得一个趔趄。

    “唔,是谁?”

    前边两个小和尚齐齐往后一指,所指正是剑川。

    “小心了!”

    那小和尚道。

    剑川只是紧张,一句话也不敢说。轮到他打了饭食,用饭篮一提,急急往回便走。那小和尚忽然将那一只脚一伸,剑川不及避让,一跤摔倒,将那饭盒扔了老远。可惜其与那大和尚的晚饭便就这样没了。大和尚有些怒气,只是狠狠瞪一眼那小和尚,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了那伙夫僧人央求。

    “师兄,这个孩儿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总不能饿死吧?”

    “一人一份饭菜,倒掉便没有了!”

    “不是他倒掉的,是那坏小子故意使坏呢!”

    “等着!有剩的便拿去吃,没有便饿了肚子回去。”

    好容易等到最后,剑川得了些剩菜和数个大馒头,随了大和尚回去。两人相对了默默吃饭。

    “剑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世道若想要立足,你就得比别人强大。知道么?”

    那和尚一边吃饭,一边教训剑川,只是不说往后遇到那些小子便下了狠整!。

    “嗯。”

    “你不知道你家佛爷爷我因何沦落到看护菜园的差事!先前我也是大寺的高僧,也曾高居大殿讲经说法,受善男信女追捧,也曾话语出口便是法旨。只是为弟子时得罪了如今方丈大师兄,而其后来得势,身边自然有了好些人,于是我便当然遭了排挤。如今委身此下贱活计,还要不时受了彼等鄙陋之辈欺凌。便是先前相善的师兄弟,也是变得形同陌路。真是人情淡漠,世态炎凉啊!”

    “哦。”

    剑川应答一声,也不知其是否知晓内中含义。

    “啊呀,我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那大和尚叹口气,放了碗筷罢手而去。剑川吃过饭,收拾了碗筷,仔细洗的干净,收拾了摆好,方才去了自家僧房。一点豆油小灯闪闪烁烁洒下了一屋昏暗光亮,映照了剑川小小的影子忽然宏大,几乎遮蔽了半个房间。他上了那破木床,呆呆观视那豆光,忽然哽咽,难过落泪。

    “妈妈此时肯定对了那盏破灯缝缝补补,一边唠唠叨叨埋怨爹爹哩。而两位哥哥也定然在豆光下捉那身上破衣里的虱子呢。不知石头是不是已经睡了,或者便是饿得哭泣也说不定呢。如今没有了我吃闲饭,家里一定有了多余的吃食,两位哥哥肯定不再挨饿了。”

    剑川便是这样想得,虽然他几乎无有什么话语儿多余出口,但他爹爹却是知道,自家孩儿便是剑川最是多智。虽然如此,但是其衰弱的身子骨,也是最不可能挨过这饥荒灾祸年的。故思之再三,送了去寺院.

    生死凭天命吧!

    剑川独自一人静静卧在漏风僧房内的木板草垫上,一块兽皮半盖了在身上。山间夜来寒意森然,一阵阵冷风吹进来,将那孩儿冷得醒来。那八岁的孩子只是紧紧儿蜷缩了身子,尽量将那兽皮遮蔽了整个身子。剑川随意侧目,忽然便睁大了双眼,对了那半开的木格窗户框住的一方深邃幽蓝的夜空。透过了那窗户,可见那美好的夜色,星光灿烂,半弯月牙西沉,几乎落下那边山峰。有几棵松柏树木在星空下隐约可视,只是不甚了了。不远处那僧房中传来了几声咳嗽的声息,想必是那大和尚也是受不得这山间寒气吧。

    孤苦伶仃!

    这便是剑川此时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