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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大总管虽然一身好功夫,但还不至于会飞天遁地。所以这人也不是凭空消失,此时正恭敬的站在容华斋前厅内,隔着屏风等王妃的回话。
而坐在屏风之后的王妃听了他说的话却一时犯了难。
放下手中的花绷子悠悠长叹,“卫总管,你讲的我也听不太懂。是说姑奶奶想要皮子么?想要多少给她便是了。章家的姑娘昨儿不是已经进来了么?你见过她了没有?这姑娘很好,斯斯文文的,看着虽有些木讷,和她说话也总是只回一两个字,嘴巴笨,但能觉出来是个老实本分的,我喜欢得很。现在她是西院管事,有什么事儿你就跟她去讲吧。”
卫玄一揖,“是!那这些账册属下便送交素雪庭了。”
既然不用她操心,王妃自然心满意足。笑着说:“好,赶紧送过去吧。”说完又提了几句琐事,问问王爷的政务,问问封地内的庄稼收成如何。
卫玄知道这不过是王妃碍于身份不得不走个过场儿,闲扯几句,表示一下她也尽职尽责关心封地内的子民,至于他回了什么王妃即便是听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但他依然详细的一一作答,王妃自然提不出什么有建树的意见,只吩咐说听春巧提起俪马山那边糟了霜冻,让他嘱咐王爷派发些救济粮。
卫玄应了,说:“王妃仁慈。”
王妃更是心满意足,这才让他们退下。
等出去后行至容华斋连接素雪庭的游廊下,一直跟在卫玄身后的言重山终于笑了出来,“咱们这位王妃啊,非但是个屁事儿都懒得操心的主儿,还是天下第一糊涂。竟然说那老女人想要多少就给多少,一点儿都没听出你话里的意思。还给俪马山派发救济粮?等她想起来,那儿的人都饿死了。也只有你肯这么认认真真的对待她,那就是一脑袋糨子的主儿。”
对言重山在人后才表露出的轻浮刻薄,卫玄早就习以为常,根本懒得搭理他。沿着游廊向素雪庭走去,却在八角洞门前停下脚步。
招来一个小厮,“你先进去递个话,说我和言先生要过去。”
言重山跟着停步,奇道:“哟?这是什么时候立的新规矩?”
卫玄不理会,只是笔直的站在门口。
片刻后小厮就来回说:“章姑娘请二位进去。”
卫玄这才转头看着言重山,“不是所有姑娘都像大郡主那般豪爽,对这位章姑娘不可随意冒犯了。”说完便抬脚走进素雪庭。
看见正厅门窗依然是敞着的,卫玄想起之前那次隔窗相望。
被看一眼就会脸红,看似温柔却还透着点儿狡黠。这种姑娘他从未接触过,一时也分不清心底那丝古怪的感觉是新奇还是旁的什么。
账册,又是账册。
静言自卫玄进来便一直垂头站在书案旁,直至账房的言先生命人把五本账册拿上来,她才微微抬起眼。
言重山说道:“这是今年西院的外帐。先前大郡主查过一次,后又因为这边管事之位空缺交给账房。原本这点儿东西算不得什么,但正赶上收秋帐,我们那儿又退下去两位老先生,一时生手上来多少有些青黄不接的,只得又拿回来烦劳章姑娘。”
静言心中一动。大郡主查过了给账房,现下又返回来扔给她?
面上点头说:“是,请先生和大总管放心。”心里却翻腾起来,又是一排刀尖儿给她踩么?
细想想也不太意外,新来的收拾烂摊子很寻常,但就怕……
静言鼓足勇气稍微抬起头,盯着一截子玄青长衫的下摆说道:“西院的账目理应由我来查,只可惜我并不精于计算,可否请言先生从账房派一两个人来帮衬些?”
能拖一个下水就是一个。
静言打定主意坚决不能自己独自去查账,否则真要是有人想用这个名头拾掇什么人,她一个新来的,规矩掌故都没摸清楚呢,平白被人当枪使,即便再小心也是防不胜防。
这王府之中,无论惹急了哪一位还能有她好果子吃么?
言重山爽朗一笑,“姑娘有难处言某自然听凭差遣,请姑娘放心。”
静言福了一福,“如此,先行谢过。”
卫玄忽然说道:“这次查账是王妃的吩咐,你尽管放开去查,无须顾及太多。”
静言顿了一下,温顺的答道:“是。”
咦?有古怪!
言重山斜眼看了看卫玄。这厮才刚还叮嘱他不要轻易冒犯了新来的小姑娘,先前又是一副护花使者的摸样叫他别煽风点火的给人家添乱,怎的突然也来凑热闹了?竟然还撺掇她无须顾及,尽管放开去查?
言重山眼珠一转,卫玄特意说这是王妃的吩咐,等于给静言姑娘找了个令箭,就算日后有人真闹起来,只这一句也足以镇住了。
有意思。
后来离开素雪庭他一再追问,卫玄却连只言片语都欠奉,只把黑漆漆的眼睛一闪,转身带着小厮就回了陆沉馆。
言重山飞起眉毛:“你一个武将装什么深沉,有好戏也不招呼兄弟一起看,真没义气!”
卫玄自然听得见言重山在后面唧唧歪歪,不禁嘴角微微上翘。
章静言,面儿上看着那么乖顺,你又会怎么处理姑奶奶的花账呢?
以往他并不怎么留意西院的事。想着是王爷同宗的亲堂姐管着,就算有些女人家的小贪小算计也折腾不出太大的花儿来,未曾想竟然会贪了那么多。
但所谓“那么多”对于王府来说也是九牛一毫,算不得什么,但他现在就是想看看章静言会怎么处理这一档子事儿。
她若是大事化小,就是个真懂事儿的,若是想借此立威拔份儿,那只能怪她自己福薄,招惹了那位姑奶奶,绝无好下场。
但,就算她行了下策闹个灰头土脸,冲着她现下这点儿小聪明,他出来保她也不是不行,只要她肯为王府尽心竭力。
毕竟按王爷对自家那些女人们的宠溺以及王妃的无能,西院必须有个机灵的人管着才行。
卫玄回到陆沉馆,里头已有一位行商打扮的男人等着,见他进来赶忙起身行礼,称呼他为:“左将军。”
卫玄挥退跟着的小厮,抬手请人落座,“于大哥辛苦了,这一趟走的可还顺利?”
那男人再次起身抱拳道:“幸不辱命。”随即由靴掖中抽出一个皮质夹子递了过去。
卫玄接了打开,眉眼间也看不出喜怒。
于连泰每次见他家将军做家仆总管的打扮都要在心中一再叹息,明明应是横戈马上的英雄人物却委屈在这里。听言先生说,将军竟然还要打理王府内女人们的事儿,这真是……
真是累死了。
在送走了最后一个小丫头后,静言终于得以放开绷了一上午的劲儿。
头一件差事就算是办完了,虽说她这一招装聋作哑还不知收效如何,但至少面儿上算是太太平平的对付过去。
此时夏菱已经醒了,过来帮着收拾笔墨纸砚,笑着说:“姑娘先炕上歇着,过会儿午膳到了我再叫你。”
静言也不逞强,依言上炕,有小丫头殷勤的拿了几只软垫来给她垫着腰。
小几上摆着两样点心一碗茶,静言又让人拿来一碟橄榄,吩咐小丫头:“把大总管送来的账册拿给我瞧瞧。”
夏菱亲自送过来,想了想说:“依我看这桩事倒不急于一时。”
静言看着她笑了,“这一桩不急哪一桩才算急?没看见大总管和言先生都亲自送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么?”
夏菱叫小丫头搬来一个绣墩,坐在静言脚下一边慢慢的给她捶着腿一边说:“姑娘刚接手,许多事儿还没全交过来。不过细细算来,咱们西院无非也就那么点儿差事,如果姑娘下午还支持得住,我想着是该先走一趟厨房才对。”
接着就把西院后厨与库房的情形约莫讲了个大概。
静言抱着一只做成鲤鱼形状的富贵有余软垫,一边翻着账册一边听她说,不多时只觉得眼皮略有些发沉,“唔,所以下午是要去盘库么?”
夏菱点头,“正是。”
静言用手掩着打了个哈欠。
今天起得早,听丫头们呱燥了一个上午还得时时提着神儿谨慎言辞,现在这么一放松,确实是有些乏了。
炕上的软垫几乎把她完全包在里头,真是舒服得不得了。
眼睛发黏,静言断断续续的说:“盘个库能算什么大事……怕是又要核对一堆的账册吧?你先容我眯一会儿……现下……听见账册两个字……就头疼。”
夏菱一看赶紧摇了摇她的手,“姑娘先别睡,你忘了今儿已经初三,再过十几日便是八月十五。年年咱们府里过中秋为了让王妃开心都要大办,这上上下下的事儿可多着呢!”
静言更抱紧了怀中的小软垫,迷迷糊糊的说:“都是什么事儿?你说,我听着。”
夏菱抿嘴一笑,看静言窝在垫子中间,瘦瘦的肩膀向里缩着,下巴顶在红艳艳的鲤鱼垫子上,又可怜又可爱。
轻声道:“罢了,姑娘先眯着吧。”以眼神示意小丫头拿来一条薄被,小心的给姑娘拢在身上,又朝旁边摆摆手,房里的小丫头们便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她自与夏荷两人守在外厅。
静言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睁开眼时先吓了一跳。一激灵坐起来,带得软垫“卟卟”的掉在地上好几个。
夏菱与夏荷听见动静赶忙进来。
夏荷捡起垫子笑着说:“姑娘做噩梦了?”
静言起得有点儿猛,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嗯?没有。不是说要去盘库么?我竟睡过去了。来,把票册都拿上,咱们这就去瞧瞧。”
夏荷捂着嘴咯咯笑,“我的姑娘啊,您才睡了一刻,午膳还没用就过去?让王妃知道了还不罚我们伺候不周?”
静言抬手按着太阳穴,“第一天,什么都不懂,一上来又许多事儿堆着,是我太着急了。”
夏荷把垫子又摆回炕上,“不急不急,姑娘放宽心。姑奶奶也好,大总管也罢,都是看着唬人而已。其他管事都知道你才来,就算一时没做到也没人怪你。”
话是这么说,静言却知道万万不能以“新来的”作为借口。在她看来,借口这个东西就像个免罪符,用一次可以,用第二次也勉强,再三去用只会让人轻视。
她要想以后在王府踏踏实实的当管事,先期必然要吃些辛苦,早早把职责范围内的差事摸清楚了,日后才能太平。
喝了碗茶提神,又看了会儿账本,不得要领。暗想着既然有中秋节这个景儿得忙活,这些账目拖到八月十五之后再弄也说得过去。
又过片刻,开午饭。静言独自吃了,以消食为名特意于饭后在素雪庭中散步,只说想自己溜达溜达图个清静,打发夏菱等丫鬟赶紧去吃饭。
夏荷探头由窗户看了看弯着腰赏花的静言,扭回身夹了一筷子菜,歪头对夏菱说:“我觉得章姑娘很好。”
夏菱也停住筷子,笑问,“怎么好了?”
夏荷拨拉着碗中的米饭,“不狂,稳当,还体贴人,不像那位……”
“吃你的饭吧!”夏菱赶紧用筷子头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又送过去一对白眼,压着声音说:“才来一天还不知道以后怎么着呢,现在你就捧她还太早。而且这话传出去就是给姑娘找事儿,你还嫌盯着她的人少么?”
夏荷挠挠头,“我是真心觉着她好。”
夏菱又翻她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那你记住了,若是真心为姑娘好就别在人前夸她,有人问就说还行,有故意逗你话头儿的,你就说这位姑娘话少,还看不出所以然来。如果是姑奶奶院里的人来打听,你就说章姑娘很笨,记着了吗?”
“哦~~我懂了。”
夏菱看她憨憨的样子只是一笑,随即囫囵吞了最后一些饭菜,漱过口,拍拍夏荷的头,“好不容易赶上个好说话的,想以后过上太平日子可得把她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