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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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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艄公选了一个较近的渡口,没多久,两人便下了船。渡口不远处就有集市,晏时回顶着赵鸣的脸,也干侍卫的活儿,扶着虚弱的纪桓进了集市内的旅店,休息一夜。

    次日晏时回买了马,两人朝陕州城进发,午时便抵达城中,果然看见城门口有告示,前天夜里急召乡兵,昨日一早赶往黄河救人,和河南道的府兵不是同一拨。

    “三百乡兵。”看完告示,晏时回一勾唇角,“要灭也容易。”

    纪桓震惊地看着他,都快忘了此人是个能草菅人命的大魔头。

    晏时回牵马往城中最豪华的酒楼走,说:“放心,只会折腾他们几下,真弄死了收尸多麻烦。”

    纪桓追问了几句,原来晏时回料定乡兵不受训练,早上从陕州城出发,没有马匹,一路需要步行两个时辰,还要渡过汹涌黄河,多番跋涉才到黑风寨外的山村,必然会在村子里补充粮食和讨水休息。所以村中早已布满黑风寨的人,在乡兵的饮食中下点泻药什么的,包管有的这些人好受。

    无奈,多年轻徭薄赋,百姓兵役不重,地方兵力实在太弱。从一开始,不管等着被救的,还是救人的,都没把陕州乡兵放在眼里。

    城内最好的酒楼是回香阁。

    无论吃饭还是住宿,都是陕州城内最好的。回香阁的小二何等的眼力,远远见纪桓容貌绝佳气质出尘,麻利儿地迎上来,殷勤帮着牵马:“客官儿打尖还是住店?”

    晏时回冷漠道:“会客。”

    纪桓瞥他一眼,好演技,跟平时的赵鸣差不多。

    小二问:“客官里面请,要见什么客人?可在店中?”

    晏时回掏出一个银锭子:“竹石可在?”

    小二欲图接银两的手僵在空中,尖尖的声音有些害怕,“这是个大人物,小的不敢随便通传,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是什么人?”

    纪桓昨日晕船之后,身体就一直比较虚弱,也没多问晏时回的打算。这下脑子才转了起来,有些明白了。竹石若求救于陕州知州,眼下肯定不住客栈,应该在知州府邸或是驿馆衙门;唯有求救了洛阳王,洛阳王派兵,才可能会把竹石放在这边。

    瞧小二的神情,就知道竹石在此,而晏时回早已清楚这点。也不奇怪,谈笑风生楼耳目众多,就说那个艄公,守着渡口,便是消息最为灵通的一批人。

    纪桓对小二说:“你只需告诉竹石,来人是澄心斋之主。”

    澄心斋是纪桓的家中书房,知道的人不多,身旁晏时回听了,却眼眸一暗。

    两人进客栈找了张桌子坐下。

    小二跑去通报,纪桓就问:“你真要放我回去?”

    晏时回不置可否:“我送你回洛宁县。”

    “你不怕我让官兵把你抓起来?”

    这个问题实在不怎样,果然,晏时回淡淡道:“陕州若有十万兵马,可以试试我怕不怕。”

    纪桓发现自己一直没问:“你武功如何?”

    晏时回笃定道:“比你所见过的、能想到的,还要高得多。”

    纪桓不以为然,“我敢说,我见过天下最一流的高手。”话出口,也是微微一怔,那个负剑独立的绝色少年,十四岁时,武功便足以纵横江湖,到现在,恐怕已是天下无敌。

    晏时回没有一点倨傲的意思,直视纪桓,一字字重复:“我的武功,比你所见过的、能想到的,都高得多。”

    纪桓被他的气势慑住,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这时喧闹热闹的大厅里冲出一个敞亮的嗓音:“少爷——”这声音才急急吐出两个字,便后继无力,不过总算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纪桓一看,那又哭又笑面色苍白被小二扶着正下楼的,可不就是竹石?

    从大厅转移到包房,小二把菜上齐,关上房门。

    竹石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着:“少爷,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惊受怕,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你要是有个万一——”抽抽鼻子,“我也不活了……”

    晏时回一脸冷漠,喝酒吃菜。

    竹石哭诉了一遍这两天的遭遇,原来那天他被马蹄子踢晕后,很快码头的漕运官陈二带人赶到案发现场,检查了所有尸体,发现了他这么一个活人。千万个祈祷,可惜竹石醒来也没变成纪桓。

    竹石在船上醒来,得知少爷失踪后,便慌忙哭着让陈二赶快搬救兵。陈通判先想到的是知州,被竹石反对,宰相府出来的人,对官场和兵制都是有了解的,恐吓陈二不想死就赶快带他去找洛阳王。

    “吕氏那么坏,我可不相信他们能出什么好东西!就连那个吕付将军,跟一个曹操似的,谁知道他究竟什么心思。”竹石说,“洛阳王就不同了,少爷和他从小是朋友,老爷都说过洛阳王是性情中人,定会出手。”

    陈二等人知道闯了大祸,无计,为将功补过,便连夜带着竹石去找洛阳王。

    洛阳王当时正枕着美人柔荑,舒舒服服在听江湖说书,见到闯入王宫的竹石,知道来龙去脉后,二话不说派一千亲兵,要去黑风寨剿贼救出纪桓。

    燕霖本不用亲自前往,然而对纪桓情深意重,推去美人,二话不说就随兵走一趟三门峡。竹石昨天早上到的洛阳,晚上就回到了陕州,洛阳王因他受了伤,过河不便,又和陕州官兵不对付,将他放在了这里。

    纪桓道:“所以燕霖真的亲自去了三门峡?”

    竹石大力点头:“洛阳王真是一个好人!比假仁假义的太子强多了!”

    晏时回没什么表情,神色高远,愈发莫测。

    竹石又眼巴巴看着纪桓:“少爷,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在黑风寨有没有受苦?”

    “纪大人和我是趁着山贼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晏时回说。

    纪桓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揭穿晏时回的身份,略一犹豫后,含糊道:“没有受罪,这不是好好的嘛。”又把包袱给竹石,“文书和官印都在。”

    竹石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啊?还要去洛宁县啊?少爷,咱们干脆回京吧,这官不当也罢。”

    “不行。”纪桓拒绝,他祖上世代忠良为官,做不出半途而非的事,又说,“既然我全身而退了,应该同知州大人和节度使大人说一声,洛阳王那边,更应该好好道谢。”

    晏时回没有反对——赵鸣又怎么会反对呢?

    三人一顿饭还没吃完,陕州知州的人已经闻风到了,一个小胡子的文书录事激动不失和气,看纪桓的眼神跟瞧天上下凡的神仙一般,恭恭敬敬:“可是纪大人?”

    纪桓应了:“正是。”

    一回生两回熟,纪桓照着先前晏时回的说法,把自己和侍卫两人趁着山贼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故事重复了一遍,还鬼使神差地添了几个细节。

    “太好了太好了!”小吏道:“纪大人要是方便,还请随我去见见知州大人,大人为了营救纪大人,这两天都没合过眼!眼下总算是能放心了!”

    纪桓想饭吃得也差不多了,先去问问几路兵马进黑风寨的最新情况也好,就道:“洛宁县隶属陕州,在下作为县令,是姜大人的下属,没有第一时间告知姜大人已是不妥,怎么会不方便呢?”

    说着,便跟着前往知州府邸。

    竹石身边原先也还有两个洛阳王留下的人,也都报信去了。

    陕州知州姓姜,单名一个平字,进士出身,娶的是河南道节度使吕怒的陕州老家堂妹,出自吕氏本家。沾外戚的光,官运还可以,四十不到就坐上了知州的位子。

    陕州因有漕运码头在,知州的位子一直是个肥差,其府邸高大不失华美。姜平穿着官服,亲自在知州官府前迎接纪桓,见年轻俊美的青年一身粗布麻衣,便连声道:“纪大人受苦了!都是本官的不是,可恨!竟没有一早派人在对河等着,才给了贼人可趁之机!”

    纪桓同晏时回一般在心中冷笑,嘴上却得道:“怎敢当?应是在下不好,连累姜大人奔波受苦。”

    姜平自然是不敢不敢,打完了场面上的官话,才沉重地说起黑风寨发生的事。果然如晏时回所计划,最先出发的乡兵在村子里倒下,不少村民自个儿也重了浑身无力的药,更有几个上吐下泻的,也一股脑骂山贼。村民都说山贼狡猾,他们斗不过,经常被捉弄,无计之下,乡兵更不敢吃附近的东西,无功而返,暂且回了漕运口休息。

    至于吕怒的府兵和洛阳王的精兵,两批人几乎同时到达,没有在村中重蹈覆辙,现在应该已经进了黑风寨,打得如何一时不得可知。

    姜平盛情邀请纪桓暂且住进他的私府,说等到剿贼成功,破了黑风寨,好好为纪大人洗尘接风一番,去去晦气,再往洛宁县赴职。不过好在陕州和三门峡近,到了酉时三刻,天色刚刚暗去,士兵便传来消息:“黑风寨已被洛阳王收服!”

    黑风寨死了三十五人,余党归顺洛阳王。

    消息一至,姜平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拍掌笑道:“纪大人今夜应当能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