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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姨娘先是一惊,强忍住没发出一丁点声响,迅速压下心头的慌乱。
外面还有着守卫,这个女人却能出现在这里,足以说明她的能耐。
若是出声惊动了外面的人,守卫进门之前,她绝对可以拧断自己的脖子,自己必死无疑。
另一方面,如果被薛仁义知道她擅入书房,那么这些年的隐忍就全白费了!
心念电转之间,她迅速的做出了决定,在身后人捂着她嘴巴的手上写了四个字:我不出声。
冷夏挑了挑眼尾,是个聪明的女人!
方才她在书房内翻找了半天,收获不大,只得了一本册子。
薛仁义极为小心,那本册子在书房内的暗格中找到,里面的字完全连不起来,想是有个什么规律。
正要离开之时,听见外面的声响,她迅速隐入屏风后,等待这个被门口守卫称做碧姨娘的女人进门,也许薛仁义让她来取的东西会有用处。
哪知碧姨娘进到书房后,行为看似正大光明,却并非到一处所知的地方取物,而是和她一样漫无目的的翻找。
这让她确定了,碧姨娘并非是被薛仁义吩咐来的。
冷夏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放下,另一只手依旧掐在她的咽喉处,缓缓绕到前面,看清了碧姨娘的样子。
二十出头的年岁,面容清秀,眉目温婉,一双眼睛里含着三分无措、七分沉定,依稀间竟让她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而碧姨娘也在静静的打量着她,心下惊疑,虽然刚才听声音已知道挟持自己女人年纪不大,却没想到竟是这么年轻貌美的女子。
说来很长,实际上两人一番交锋只发生在很短的时间。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瞬后,皆在心中有了计较。
时间紧迫,这里显然不是个能说话的地方,冷夏只能捡最主要的来问,她压低声音:“你在找什么?”
碧姨娘踌躇了片刻,她的本事显然比自己大,又不是薛仁义的人,若是有她帮忙,事情或许简单的多。
可是她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如何能把那么重要的机密告诉她?
冷夏观察着她的面色,也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快速的说道:“我是烈王妃。”
碧姨娘惊喜交加,她本就想将此事告诉烈王,可是薛仁义对她并非是全然没有怀疑的,五年来,她从没出过城主府。
可是交给别人去办,她也不能完全放心,没想到正苦于对策的时候,就让她见到了烈王妃!
她没想过冷夏会骗她,薛仁义在薛城已是一手遮天,如今这个时候能潜入城主府来的,应该也只有方到薛城的烈王的人。
碧姨娘不再犹豫,将自己听到的秘密迅速的告诉了冷夏,语句简练,条理清晰。
冷夏勾了勾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点点头,淡淡说:“这么重要的东西薛仁义不会放在书房,这里我都找过了。”
“碧姨娘?”话音方落,门口的侍卫高声问道:“老爷的东西可拿到了?”
“拿到了!”碧姨娘应了一声。
她原本也不确定信函是否在书房,只是不想放过一丝能将薛仁义扳倒的机会罢了。
听冷夏这么说,虽然失望却也在预计之内。
更何况此事已经告诉了烈王妃,烈王总不会无动于衷的!
她整理了一下情绪,以眼神询问:你怎么办?
冷夏浅浅一笑,抓住她的胳膊倏地向书房外冲去,开门的一瞬一手捂上她的嘴,一手轻轻扬起,门口的两个侍卫瞬时再次变得呆滞起来。
“你回去吧,他们方才的记忆也会模糊,想是不记得你来过的。”冷夏一边对惊魂不定的碧姨娘说完话,一边将手中的瓷瓶塞回怀里。
她朝着入城主府的地点飞速掠去,和战北烈汇合。
一路避过府内的巡逻侍卫,倒是有惊无险,战北烈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她安全回来,问道:“如何?”
两人出了城主府,慢悠悠的朝驿馆走去,冷夏挑了挑眉,将今晚的收获细细的告诉了他,接着问:“找到钟苍了?”
战北烈撇撇嘴,万分不愿意承认,那二愣子的东西,还挺实用!
今日夜探城主府,一方面是看看能不能找到薛仁义作恶的证据,另一方面却是寻找钟苍。
钟苍受他的吩咐先行出发,一路通知各城城守放流民进城,按理说他应该在最后的薛城等着和他汇合,然而直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中午的时候薛仁义曾说钟苍去了城外安抚流民,对于这个说法,战北烈从来就不相信。
他到城楼上时,守城副将下令诛杀流民,闹出这么大的事也没有见到钟苍。
既然城外没有,书信也没有一封,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经被薛仁义用什么手段关押了起来。
从冷夏的手里接过那本书房暗格里找到的册子,他一边翻着一边回道:“钟苍被关押在地牢,昏迷了,想是服了迷药,没有大碍。”
这个时候还不能把他救出来,以免打草惊蛇,只要人活着,就好。
他细细的看了看册子,蹙了蹙眉,沉声说着:“像是账簿之类的东西,里面有数字亦有文字,只是记载很混乱,应该是有个规律可循。”
冷夏点点头,这个结论和她推测的差不多。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驿馆,叶一晃正和狂风三人站在书房外的院子里吹牛打屁,“兄弟”来“兄弟”去,侃大山侃的不亦乐乎。
见到两人回来,狂风急忙上前问道:“爷,钟苍怎么样?”
战北烈一边将他们招呼他们进书房,一边吩咐狂风道:“性命无碍,只是昏迷了,去把林青也叫来。”
书房内,慕二依旧保持他们离开时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珠盯着地上的画卷,思索。
战北烈将册子丢到桌上,端起茶壶倒了杯茶,仰头喝下后,才说道:“看看,谁能看出规律,解开它。”
叶一晃拿起册子,翻了两下,直接呈现晕眩状态,连连翻了几个白眼,嫌弃道:“这什么东西啊?”
雷鸣闪电探着脑袋跟着看了看,同时点头同意。
咱们这智商,是想都别想了!
就在这时,狂风带着林青来了,冷夏将册子丢给林青,说道:“你家原本是经商的,看看能不能找出规律。”
林青仔细的研究了一番,苦着脸摇摇头:“姑娘,这个的确是账簿,但是顺序全被打乱了。”
冷夏也并未抱太大的希望,这个倒不是说多难,而是里面的规律是由薛仁义想出的,这个规律也许天马行空,也许参照了什么其他的书卷,需要另一本来对照,这些都未可知。
这种无迹可寻的东西,运气也占了部分因素。
说不准瞎猫就碰上了死耗子!
沉默在众人之间蔓延,若是找不到任何的证据就对付薛仁义,未免师出无名。
就在这时,慕二终于将放在画卷上的目光转到了账簿上,浅淡的眸子里含着丝丝好奇。
冷夏将册子丢给他,还是那个想法,说不准瞎猫就碰上了死耗子!
“瞎猫”将册子打开,在第一页看了半响,直接跳到了最后一页,又看了半响,再回到第二页,再跳到倒数第二页……
然后兴趣缺缺的将“死耗子”丢回了桌子上,继续发呆。
冷夏敏感的将册子取来,按照慕二的方法再看,凤眸顿时一亮,问慕二:“第一页的第一个数字,对应最后一页的字?如此循环?”
战北烈接过册子,剑眉微微蹙起,按照冷夏所说的看了看,点了点头。
叶一晃也听明白了,探着脑袋,问道:“就是说,第一页的第一个数字是七,就在最后一页,找到第七个字?”
“啊!原来是这样?”闪电一拍脑袋,瞪着眼睛叹了一句。
慕二以一种极端不解的目光看着他们,那眼中明晃晃的写了几个大字:这还要问吗?
众人齐齐抬头望天,怎么就感觉……
整个世界都扭曲了!
他们一直知道慕二低的是情商,而非智商。
一个智商低的人,如何能习得一手漂亮的武功,如何能成为医毒双绝,如何辨识那自然界数以万计的草药?
他只是不懂得人情世故,不会和人相处,更不知道什么阴谋诡计,单纯的将自己封闭在一个人的世界罢了。
但是当这个结果摆在眼前的时候,众人还是感觉有一种天塌地陷的毁灭感。
好吧,他们被呆子鄙视了?
为了拯救众人的世界观,冷夏直接吩咐道:“林青,带着狂风将这本账簿按照规律整理出来。雷鸣闪电,去城主府外守着,凡有朝西门出发的人,一律拦截,将他身上的信函搜回来。叶一晃,走了,地道探险!”
叶一晃一声欢呼率先跑了出去,终于能放放风了。
冷夏想了想,还是又拽上了慕二,有个医毒双绝在身边,总会用的着,省的留下刺激人。
战北烈黑着脸,却没反对,眼角在慕二的身上飘过来飘过去,二愣子,居然鄙视老子!
被叶一晃带着七拐八弯,四人终于从地道出到了薛城的西郊。
这是薛仁义养兵的地方!
冷夏眉梢一挑,好家伙,这哪里是两万兵马?
远远的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帐篷有序的排列着,离着老远已经能听见里面传出的鼾声。
哪怕是按照一个帐篷内十个人来算,这也绝对不止两万之数!
战北烈神色凝重,沉吟了一番,声音冷沉:“五万!”
冷夏打了个响指,笑的温软,眼中却是一片冷意:“很好,怪不得他敢和慕容哲结盟,这五万兵马在战场上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当当搅屎棍,让局势更混乱,绝对是可以的!”
叶一晃扯扯她的袖子,问道:“恩人,这么多的一批人,军费从哪来?”
冷夏冷冷一笑,“这就要从那本账簿上找答案了!”
战北烈如墨的目光在军营中扫过,声音中含着狰狞的杀气:“左不过也就是各项苛捐杂税,百姓的血汗钱。”
薛城的破落,百姓眼中的悲哀和麻木,就是最好的证明!
几人不再多说,冷夏朝慕二伸出手。
慕二眨眨眼,歪了歪脑袋,瞬间明了,从怀里摸出了几瓶药粉,递给她。
冷夏满意的点点头,道了声谢。
默契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战北烈和叶一晃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危机感,再看向慕二的眼神,已经含了满满的警惕。
尤其是战北烈,那脸黑的已经不成样子,恶狠狠的磨着牙,语调百转千回,阴森而诡异:“媳妇……”
冷夏笑的无辜,赶紧顺毛,将一瓶药粉塞进战北烈的手里,“天快要亮了,乖,去下毒。”
战北烈气哼哼的攥着瓷瓶,脚尖一点,朝着军营的方向飞去,瞬间隐没入漫漫黑夜中。
叶一晃望天,恩人啊,能不能不把下毒这么卑鄙的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他朝着大片的帐篷瞅了瞅,好奇问道:“恩人,一个一个的帐篷里下毒,这要下到什么时候?”
冷夏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蔑视着他,懒的回答。
叶一晃再转头问发呆的慕二,“兄弟,一个一个的……”
“早膳。”慕二破天荒的答了,言简意赅,继续发呆。
此时已经快要天亮,只有下到军营的膳食里,才是最简单的方法,保证每个人都会中毒。
说话的功夫,一阵风飙过,战北烈已经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
冷夏一愣,诧异道:“这么快?”
“厨房离得比较近。”战北烈喘着气点点头,满头大汗答的云淡风轻,要多淡定就有多淡定。
他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拼了吃奶的力气,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飞到了军营,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找到了厨房,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下完了毒,再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飞了回来!
更加不会承认,他其实就是不放心把媳妇和这两个图谋不轨的小子单独搁在一块。
至于他是不是小气什么的,那就更是不能承认了!
卑鄙的事干完了,四人原路返回。
回到驿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亮了起来,天空中阴云密布,大片的堆积在上空层层翻卷着,压的天地间一片阴霾。
林青一见冷夏回来,急忙将整理好的账簿拿了出来,脸上睚眦欲裂,咬牙切齿的说道:“姑娘,薛老狗每年苛捐杂税,这五年加起来,共压榨了百姓千万两银子!”
战北烈虽然早有预计,乍一听到这个数字亦是怒不可谒,一拳砸在桌案上,面色含霜。
千万两银子……
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几两银子就足够他们一月的开销。
这千万两,该把薛城的百姓逼到何种地步?
而薛仁义每年上报纳贡给朝廷的税银,还不足其中的百分之一!
闪电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函,递给他道:“爷,半个时辰前,果然有一名信使自城主府中出来,向着西城门的方向快马加鞭,属下将人拦截,搜出了这封信函。”
战北烈接过信函,正是薛仁义给慕容哲的回函。
上面明确的写着同意慕容哲的提议,两方结盟,待燕楚交战之时派兵援助慕容哲,一旦慕容哲打下北燕,再助他起兵独立!
最下首清晰的印着薛仁义的城主大印。
战北烈攥着信函,一双锐利的鹰眸中杀气氤氲,轻启薄唇,吐出四个字:“证据确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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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城,北城门。
狂风大作,阴霾的天空下起绵绵细雨,空气变的越发冷冽。
深秋的薛城若是碰上落雨天,这寒凉便开始刺骨了。
城门外流民的声音已经变的虚弱,不知这样的天,又要冻死多少人……
牛正抬头看看天,眼中现出丝不忍,叹了口气。
他守城至今已是第三年,每年冬天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流民过来。
薛城主手段一向强硬,从不让流民进城,凡是劝告不从者,一律杀无赦!
拖家带小的流民每每看到薛城,看到了希望,最后总会失望而归,进不了城只能绕道别的地方,有些在路上就已经冻死饿死。
可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一下涌来这么多人!
眼看着就要入冬,这城外天寒地冻……
牛正摇摇头,手脚朝袖子里缩了缩。
忽然,一阵激烈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城门外有人凄厉的哭喊。
“守门的官人,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啊!”
“我的孩子已经饿了三天了,再不吃就要死了!”
“他才三岁啊!求求你们了!”
牛正心里一揪,他也有孩子,媳妇刚刚为他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小子白白胖胖可爱的不得了,如今当了爹爹,一听到孩子两个字就格外的敏感。
那人仿似在以头撞门,发出“砰砰砰”的闷响,哭喊声再次传了来:“守门的官人,求求你们开开门吧!我的孩子撑不住了啊!”
牛正摸摸怀里揣着的半块饼,犹豫不决。
“别管他们,这么多人,你的半块饼根本不够分!”对面的杜成,长的人高马大很有气势,他警告的看着牛正。
话说的虽然绝情,但却是事实,这么多的人,半块饼能救得了谁?
牛正捏了捏手里的饼,提议道:“成哥!我就把城门开一条缝,你在旁边守着,饼扔出去你立刻关门,那些人饿了那么多天,不会再有力气乱来的。”
杜成的眼眸闪了闪,思忖半响后坚决的摇了摇头:“若是出了岔子怎么办?薛城主的为人你不知道吗?”
牛正垂着头,讷讷道:“那个孩子才三岁啊!”
两人的心里皆被什么堵着一般,不再言语。
门外的人依旧在一下一下的磕着城门,突然,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哀嚎:“儿啊!我的儿啊!你睁开眼看看爹爹啊!”
杜成的脸色也闪现出几分怜悯。
牛正虎目含泪:“成哥!若是有了这半块饼,那孩子可能就救回来了!咱们在这薛城守了几年的门,就失了人性吗?”
杜成攥着拳,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一跺脚,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他妈的!开门!咱们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杜成将厚重的锁链放下,拉开门闩。
城门很重,他一个人拉着还有些吃力,堪堪拉开了一条缝隙。
城楼上的侍卫听见声响,大惊失色,趴在墙头上厉喝道:“你们俩干什么?不要命了吗?快关门!”
牛正赶紧将手中的半块饼顺着缝隙塞出去,快速说道:“拿着给你的孩子救命!”
一个头破血流的矮小的男人手中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童。
他向前爬了几步,颤巍巍的接过了饼,跪在地上连着磕了三个头,两行眼泪沿着脏兮兮的脸流了下来:“谢谢官人谢谢官人!官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来生做牛做马!”
他抱着孩子喜不自禁,红着眼睛哭道:“我的儿……儿啊,有救了!”
牛正点了点头,目中含着几分欣慰。
他不敢耽误,赶紧帮着杜成将城门推上。
就在这时!
一股巨力从外面推来,牛正一屁股被推到地上,城门已经被从外面推开了一个拳头大小宽度!
杜成惊的脸色惨白,扯着嗓子喊道:“快点!快来帮忙!”
牛正反应过来,快速从地上爬起来,两人使劲儿的推着城门,奈何对面的人力大无穷,城门竟纹丝不动。
突然,一只粗壮的胳膊从门外伸了进来,卡在了城门的缝隙间!
两人看清了卡在门外那人的样子,虎背熊腰,脸色黝黑,完全没有流民的瘦弱。
汉子粗声粗气大吼了一声:“城门打开了!快来人帮忙!咱们能进城了!”
这下子,流民的眼中都燃起了对生的希望。
汉子再次喊了一嗓子:“想活命的就跟我一起撞开城门!”
活命,谁不想?
看看这城外的荒原上,遍地的哀嚎,遍地的尸体,冻死的饿死的病死的,每一天甚至每一个时辰,都有数以十计的人死在外面。
汉子眼中一丝得逞闪过,继续添了一把火:“来啊!不撞城门也是死!咱们就拼上一拼,咱们不要死!”
开始有流民一狠心一跺脚,加入到撞门的行列中。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流民呼啦一下涌了过来,眼中含着热泪,含着破釜沉舟的疯狂。
这是生的希望!
这是活命的希望!
城楼上的侍卫一见不好,一部分人跟着下去帮忙,一部分人搭起弓箭,密密麻麻的箭雨向着下方射去!
城门外血花四溅,不断的有人倒下,血流渐渐的汇成了一条小溪,流淌在荒芜的草原上。
哀嚎声,惨叫声,哭喊声凄厉的响起,整个荒原上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侍卫的强硬手段更是刺激了流民,那汉子大喝了一声:“杀啊!杀进去!”
流民红着眼睛已经失去了理智,脑中唯一叫嚣的便是活命!
活命!冲进去!
哪怕是杀进去!
一个一个的流民倒下,变成冰冷的尸体横在荒原上,横在血泊中,空气中充满了浓厚的血腥味道,天地都被血色弥漫。
横尸遍野,触目惊心。
城楼上的侍卫们看的头皮发麻,已经不敢再射箭了,这么多的流民射都射不完。
他们集体跑下去加入到抵抗流民的行列中,死死的抵着城门。
此时流民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旦被他们冲了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开城门送干粮的善举,竟会演变为这样一场腥风血雨!
战北烈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画面。
城门就被两方人马推来推去,一时打开条缝隙,一时再被关上,可是还来不及上门闩,又再次被推开。
城门下的缝隙,猩红的血浆咕咕的流了进来,细雨蒙蒙落在其上,染成了点点凄厉的斑驳。
令人作呕的腥气漂浮在空气中,飘进鼻端,无端的生出了几分悲哀,几分荒凉。
战北烈狠狠的闭上了眼睛,声音淡淡的吩咐狂风三人:“去帮忙。”
狂风三人高声应是,步子迈开突然一愣,问道:“爷,帮哪边?”
若是帮助流民开门,此时他们已经疯狂了,实在不适宜再放进城,到时未必能控制的住,一个说不准,也许会惹起更大的祸端。
若是帮助侍卫关门,那么那些无辜横死的流民……
“先把城门关上。”战北烈声音冷沉,说完大步向着城楼上走去。
慕二刻板的走在他身后,眼中亦是含了几分悲凉,走到一半,歪着头皱了皱眉。
然后转了方向,往城门处帮忙去了。
那城外的汉子还在高声煽动着,呐喊着:“杀啊!杀进去!杀进去就能活命!杀了这些狗官!我们要……啊!”
声音戛然而止,转变为一声惨叫。
汉子被一支弓箭贯穿了肩胛骨,整个人被弓箭向后带去,“砰!”的钉在了地面上!
死了。
流民中出现了一瞬间的静滞,这个汉子在流民中一直是一个领头人的姿态,最先开始撞城门的就是他。
现在这个领头者突然死了,流民们惊了一惊,顺着弓箭射出的方向朝城楼上看去,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方才关于城门的一番较量,皆是普通的百姓和侍卫,百姓们人数众多,而侍卫们却稍微有些三脚猫的功夫。
狂风三人和慕二却皆是有内力的,四人的加入,无疑让关门的事变的容易了许多。
流民们的静滞只发生在一刹那,这边城内的侍卫们因为有了四人的帮助,抓住机会,迅速的关拢了城门!
铿!
城门落闩!
城外的流民呆呆的望着已经被合拢的城门,已经落了锁的城门,已经再也没有希望打开的城门。
他们齐齐呆立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盯着城门,呆滞的眼睛中一片寂灭,突然就好似失了魂一般。
生的希望……
没了!
一片沉默中,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呜咽,然后好似传染一样,更多的人跟着哭了起来。
这呜咽顺着冷冽的秋风飘进城内,让城内闻声围观的百姓也跟着哭了起来。
就连城楼下的侍卫们也纷纷失了眼眶,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那么的痛恨自己!
就在这时,薛仁义也赶了来,大清早听到这样的消息,他的脸色沉沉,眉峰皱成一个“川”字,眼神阴鸷。
薛仁义大步走到城门边,二话不说,随手拔出一个侍卫腰间的剑,轰然砍下了他的脑袋。
他这动作完全没有预兆,谁能想的到他赶到这里,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先随手就杀了一个人?
快的那人都来不及闪避,快的狂风几人都来不及阻拦!
薛仁义解了气,狠辣的目光在侍卫的身上扫过,沉声问道:“谁是牛正?谁是杜成?”
侍卫们齐齐低着头,没有人敢说话,然而手边的拳头已经攥在了一起。
地上那个兄弟的头颅死不瞑目,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
薛仁义的目光蹲在了牛正和杜成的身上,其他人只是微微颤抖,只有这两人已经抖的筛子一样了。
他拿着滴血的剑一步一步的临近两人。
牛正抖着抖着,突然不抖了,他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睛大吼道:“老子就是牛正!你来杀啊!你杀啊!你他妈的没人性!你这个狗官!”
他吼着还向前走了两步,也许是已经注定了都要死,害怕到了极致,反倒豁了出去。
薛仁义的眼中一丝凶残闪过,举起剑就朝牛正捅了过去!
利剑入肉的声音响起,然而只响了一下,剑身再也捅不进去。
慕二一手夹着剑身,一手将牛正猛的朝外一拉,鲜血如注,顺着伤口飙飞出去。
修长的手指一个用力,剑身霎时四分五裂!
薛仁义被震的向后踉跄了几步,几欲摔倒,被跟着他来的手下扶住了。
慕二却看也没看他,只将呆板的目光落在牛正的伤口上,从怀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此时的牛正已经哆嗦的不成样子,胸口处鲜血汩汩的朝外流着,脸色惨白。
他刚才差点就死了!
经历过死亡的滋味,现在才是真正的害怕。
他拽着慕二的衣角,声音虚弱,结结巴巴的说着,完全的语无伦次了。
“我我我……我没死!谢谢大侠,谢谢大侠,小的刚有了个儿子,大胖小子,大侠,谢谢大侠,我儿子有爹了,有爹了!”
慕二狠狠的皱了皱眉,望着被他拽的脏兮兮的衣袍,脸上现出了嫌弃的难忍的表情,却难得的没让开。
就在这时,一把剑朝着他刺了过来,牛正瞪着眼睛高呼了一声:“大侠小心!”
铿!
城楼上射下来一支弓箭,再次将薛仁义手中的剑崩了个粉碎!
战北烈冷冷的勾了勾唇角,说道:“薛城主,本王的朋友你也敢动?”
薛仁义一愣,昨日中午的一场宴会,烈王一直都是带着微笑的,性子急,耳根子也软,并不是一个能让他放在眼里的人。
可是如今给他的气势却完全不同!
强硬而霸道!
薛仁义将手中没了剑身的剑柄扔掉,态度也带了几分强硬。
他再次试探道:“烈王爷,下官不过是教训自己的手下罢了!可是王爷的朋友却横插一手,是何道理?”
战北烈唇角一勾,并未答他的话,直接转过身去,面对城门下方的流民,在城楼上以内力将将声音远远的逼了出去:“本王是大秦烈王!”
薛仁义眼眸一闪,敏感的察觉出了不对,一手背在身后打了个手势。
他在薛城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城内四处都有他的眼线,刚才这个手势打下,必定就有人开始做出布置了。
他是个小心警惕的人,一旦发生了不可预计的状况,不论这布置用不用的到,必定先给自己留下条后路!
城外的流民们听见他的话,没有一个人抬头去看。
或者一直没有希望,那么也就不会失望。
可是就在刚才,在他们看到了活命的曙光之后,却眼睁睁的看着那扇代表了生命的大门……
再次关上!
这样的打击,已经让流民们麻木了。
刚开始还有人呜咽着,现在的流民一个个无声的流着眼泪,呆呆的站在城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城门。
战北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城门会开!你们可以进城!”
这句话同样是以内力逼出,仿佛炸响在流民的耳边。
他们的手指颤了颤,终于开始看向城楼上,看向他,目光半信半疑。
“我们怎么相信你?你刚才还杀了他!”流民中一人指着地上汉子的尸体,尖锐的声音带着质疑问起。
这话一出,流民们的眼中再次恢复了警惕。
刚才就是这个人杀了那个汉子,让城门有机会关上,现在又说会放他们进城?
战北烈看向说话的人,剑眉一挑,阴冷的问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那人一愣,眼眸闪了闪,大喝道:“你说什么?我只知道你杀了我们的人,现在又说放我们进城,我们不相信!”
战北烈唇角一勾,“你们饿了多少天了?从北燕东楚到这里来,一路风餐露宿,温饱难继,到了这里又在城外这么多天……”
那人不明所以,吼道:“你什么意思?别跟我们耍花样!我们不会相信你的!”
“在城下的,都是已经几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的,甚至有的已经几天没吃过一粒粮食……”战北烈鹰一般的眸子看向他,射出锐利的光,质问道:“为何你的中气雄厚?为何那个汉子依旧强壮甚至可以撞开城门?为何你不是和其他的百姓一般双手上磨满了老茧,而是只磨在握剑的地方!”
三个为何说完后,那人退了一步,尤其是最后一个,他不自觉的将手攥了起来。
其他的流民已经听明白了,眼中纷纷带上了疑惑。
甚至有的人已经跑到那汉子的尸体旁,掰开他的手察看,惊道:“是真的!手上只有握剑的地方有茧!”
这话一出,众人再看向那人的目光变的警觉起来。
战北烈继续质问:“你敢不敢将手和其他的百姓们对比一番?”
那人支支吾吾,突然吞了吞口水,抬起头高声说:“我本是富贵人家,手上没有老茧有何不对,只是近几年家中遭了难,你别血口喷人!”
战北烈不再言语,执起手中的弓箭,朝着他的方向,搭弓。
那人一惊,大秦战神的弓箭可是好相与的?
他没想到战北烈竟也不再和他辩驳,直接就要杀了他!
他不再掩饰,施展轻功向后逃去,战北烈嗤笑一声,手中的弓箭如流星般发射。
弓箭后发先至,轰然射入那人的心脏中!
战北烈望着他落地的尸体,淡淡的对流民说道:“功夫这么好,刚才却并不出力,只和那个汉子煽动你们暴乱……”
战北烈的话没说完,流民虽然是普通的百姓,没有什么见识,但并不是傻子,说到这里他们自然会有所猜想。
他将手中的弓箭扔到地上,接着道:“本王以大秦战神的名义保证,你们不但可以进城,并且由朝廷发放下粮食、冬衣、保障你们的生活。”
流民的眼中一点一点的染上了希望,皆是同样的神色,想信,却不敢!
“烈王爷!”薛仁义大喝一声,对战北烈说道:“他们不过是些贱民,我不同意他们进城!”
战北烈依旧没有回答薛仁义,完全无视了他,同城楼下的流民接着说道:“只要你们进城后将自己视为大秦的百姓,并且听从朝廷的安排,本王说到做到!”
流民此时已经没有了怀疑,眼中满是激动,纷纷跪地磕头。
“烈王!”薛仁义眼中一丝杀气闪过,阴狠道:“我才是这个薛城的城主!我不同意……”
就在这时,鬼魅般出现在了薛仁义的身前,一手已经掐上了他的脖子,冷冷的道:“闭嘴!”
薛仁义一惊,哆嗦了两下后,迅速恢复的镇定,高声说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这么对我!”
“少罗嗦!”狂风笑的轻蔑,手中再用力了几分,转向城门处的侍卫:“开城门!”
侍卫们不敢怠慢,城主还在烈王的手中,而且另一方面,他们方才已经心下不忍,如今能让流民进城,他们的心里也是踏实了几分。
锁链取下,门闩打开,厚重的城门被一点一点拉开。
流民的眼中已是热泪盈眶,泪水齐齐涌了出来,甚至有的人已经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似哭似笑,似悲似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