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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谢珩煦与一行人回城,一路行来便觉街道上的人以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甚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不由锋眉一挑,垂目查看自己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
同行诸人自然也察觉出异样,纷纷看向谢珩煦,当头的锦衣银袍公子便笑着回头道,“谢将军在这京城内,果然受百姓爱戴。”
凤眸微眯谢珩煦露齿一笑,直爽道,“缙乡侯谬赞,子煦不敢当哪。”
缙乡侯楚熙闻言轻笑,“听闻名满夏兰朝的‘食客欢’乃是谢将军私产,今次难得入京,谢将军是不是也带我等品观一下‘食客欢’总楼的美食?”
缙乡侯楚熙,晋江以北十八城乃是楚家统管,生平最好美食,曾游遍夏兰朝各地酒楼,美食之于他而言,便如骰子之于赌徒,美酒之于酒鬼。
谢珩煦自然应诺,当先策马带着众人往‘食客欢’去。
方一下马,谢珩煦便觉不对劲,往日客源稠密的‘食客欢’,今日便连一楼堂庭都不见个人影。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来京城这数日他们也并非没有到过这第一楼,这样人可罗雀的‘食客欢’,还是头一次见到。
眉心紧蹙,谢珩煦一步踏入,视线一扫到正在下楼的文叔,扬声道,“文叔,今日这是...。”,一言未尽,便看到小厮进进出出忙碌的二楼上几间大门敞开破败狼狈的雅厢,不由凤眸一厉。
“煦爷。”,见是他回来,文叔匆匆下楼迎上前,看他神色不对,连忙道,“是西岳侯世子与华府菊三爷闹了不愉快,错手打坏了几间雅厢...。”
未等他说完,谢珩煦便声色严厉斥道,“错手?吃了豹子胆敢砸我的酒楼,人呢?!”
文叔微弓着身子,闻言咳了一声,“煦爷息怒,事情已经解决了,西岳侯世子与华府菊三爷已经签下欠据,三日内会偿还...。”
“偿还?”,谢珩煦怒极反笑,“耽误了我的生意,区区几个银子就想抹平?这就是你处理的结果?”
文叔神色惭愧垂着头欲言又止,便听楼上有一柔缓清和的女声传来,当即面色一松,舒了口气。
“遍寻不到你,刘先生便到左相府去通禀,这事是我处理的,三万六千两如果不足以弥补你的生意,你想怎么处治,说来听听。”
众人抬头,便见三楼的朱廊上凭栏而立一雪衣清绝身姿纤柔的小美人,此时她月眸低垂樱唇含笑,出尘灵秀清丽诱人。
谢珩煦一怔,随即失笑摇摇头,抬手示意她下来。
睨了他一眼,蒂莲踱步踏着朱木楼梯而下,她走的不疾不徐,坠地的裙摆铺就在台阶上犹如波澜涟漪,腰际侧银枝红瓣的血色并蒂莲妖娆盛放,轻动摇摆栩栩如生,发髻侧垂落的银丝明珠坠在白玉般的纤颈边摇曳生姿迷人魅惑。
众人惊艳痴迷,缙乡侯楚熙眸子微眯,这个女子通身气质明明仿若空谷幽兰清贵雅致,但一举一动间难掩的妖气又实在动人心魄,真是个妙人儿。
见她下来,谢珩煦迎上前去,沉黑的眸色柔和,“既然是你出面了,想必定然亏损不了,三万六千两,足够了。”
睨他一眼,蒂莲未语,而是月眸弯弯看向跟在他身后的众人,口中问道,“今日上林苑涉猎可还顺利?”
回头看了一眼,谢珩煦笑道,“收获颇丰。”,随即抬手为蒂莲引荐,“这是晋江缙乡侯,身后这几位皆是一同入京的楚家兄弟。”
见他要介绍蒂莲,楚熙朗笑打断,“谢将军无需介绍,让本侯来猜一猜。”,言罢视线与蒂莲对视,清笑道,“这样的风采与容貌,非左相千金蒂莲小姐莫属,这京城第一美人,果然归属不虚。”
听他如此风趣,蒂莲垂目矜持一笑,“侯爷谬赞,初次相见,今日蒂莲与子煦应当摆宴盛待侯爷与几位公子,方才不算失礼。”
楚熙大笑道,“那本侯便不客气了,‘食客欢’总楼平常的素斋本侯早已见识过,江小姐可不要随便糊弄我,楚熙平生最是平易,但这吃食上的讲究可是极高的。”
蒂莲失笑,清眸如弯月,“蒂莲早有耳闻,侯爷便尽请期待吧。”
吃货是吗?那可真是志同道合,蒂莲前生身为一个死宅又孤僻的人,最大的讲究也莫过于一个‘吃’字,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吩咐文叔亲自领了一行人上二楼雅厢,谢珩煦才低声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侧目对视,蒂莲清细道,“我来时那二人已经将雅厢砸成这般,门外有京畿军守着,里三层外三人的人在围观,酒楼里的世家豪门亦都没有离去,说是西岳季与华少菊起了矛盾,但那二人瞧着皆不是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我看怕是有内情。”
谢珩煦眉心微蹙,“一个是蜀地侯爵,一个远在湘南,这两府又会有什么牵扯,真是怎一个乱字了得。”
蒂莲眨眨眼,清声道,“如今此事已满城皆知,今晚我再探探爹的意思。等到厢房收拾干净,你亲自仔仔细细的查一查屋内任何可疑的地方。”
轻轻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谢珩煦道,“我先送你回府。”
蒂莲摇头,“你上去吧,楚家与谢家既是世交,你便不要怠慢了好,我自行回去便可。”,言罢也不等他说话,径自离去。
谢珩煦跟出门外亲自扶了她上车,看着马车驶远,方返回酒楼。
此时天色已暗下来,车厢内昏暗识不清,蒂莲斜靠着车壁单手支额细细思量,正在出神之际,却觉马车停了下来,神色略动缓缓坐正。
车厢外有一苍老沉厚的声音传入,“云侯恭请蒂莲小姐入府一见。”
云侯?月眸微眯,蒂莲一脸纳闷的歪了歪头。
翌日,还是应邀前往侯府。
时至春末,云侯府中花园子的百花还竞相盛放,蒂莲跟着领路的老伯踏过蜿蜒路径,越近花厅,才看到云侯的身影。
又过三年,六十又三的云侯更显苍老了些,原先斑白的发如今已经雪色满布,他看到蒂莲便面容浮现笑意,这份笑容里的精神才能让蒂莲感觉到这个老者还很康健。
缓缓落座,蒂莲垂目打量着石桌上摆布的茶具,空气中清雅的茶香令她浅浅一笑,端起手边的紫砂小盏道,“侯爷实在了解蒂莲,知道我独爱清茶。”
“清茶微苦含醇,流入肺腑回味甘香,深知茶道之人皆不爱品它,只因太过凡俗不值费力去烹煮,只有平常百姓家买不起好茶才会拿它来待客。”
闻他这样讲,蒂莲清笑一声,“人人皆有自己的喜爱与厌恶,蒂莲便是独爱它这份简单凡普,无论烹煮的经历如何变化,艰难也好,随意也罢,最终品出来的香醇,只此程度不会更变。”
云侯缄默,半晌笑叹,“蒂莲小姐这样睿智之人,今日听来竟然如此长情。”
轻轻放下紫砂小盏,蒂莲拢袖端坐,自笑浅薄道,“世人皆以茶道来论一个人的人生,侯爷这样讲也有道理,蒂莲毕竟,还是个女子,女子皆是重情的。”
老眸含笑,云侯摇了摇头,“蒂莲小姐,可并非一般女子,在我面前,可不必妄自菲薄。”
月眸一弯,蒂莲直言问道,“侯爷此番请我来,有话但可直言。蒂莲以为,这些年我与侯爷的默契,可引为忘年之交,商场之上侯爷曾多次不记回报相助与我,但凡侯爷开口,蒂莲当竭力而为。”
“本侯正是重看蒂莲小姐这份果敢韧直。”,云侯以茶代酒一口饮尽,眉眼间笑意微敛。
“不知小姐可记得,三年前本侯整寿大宴,曾特地递给小姐请柬。”
蒂莲颌首,纤眉微挑道,“当日便料到侯爷是有话要说,不过...,既然今日再次提起,侯爷便直言吧。”
“那日本侯本想宴后与小姐书房详谈,不曾想骁骑将军回京,会发生那样的变故。”,老眸凝视着蒂莲,云侯神色沉肃。
“变故?”,蒂莲不解。
“本想在询问过小姐的意见后,便到左相府提亲,没想到...本侯料错了一个谢珩煦。”
提亲?蒂莲面色难掩怔忪,若是她没理解错,难道云侯曾打算为云世礼求娶她?
见她神情间难掩错愕,云侯失笑,叹声道,“既然蒂莲小姐如今已许给谢家,此事本侯便不再提起,不过小姐一日不曾出阁,本侯便不会为世礼求娶别的女子。今日请蒂莲小姐来,是希望小姐能与我云侯府结盟,共理产业。”
共理产业?月眸大睁,这四个字可比前面那些话要吸引她的注意,云家的产业遍布大陆阔及各行,让她共理的意思是,不会是自己想多了吧?
蒂莲浅笑,疑问道,“侯爷,若是有蒂莲能相助之处,蒂莲自会尽力而为,但这共理一说..。”
云侯舒眉一笑,长叹一声道,“云家大部分的产业已经交由世礼掌管,本侯如今年事已高,很多事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不能言语,在生意上即便有臂膀相助,说到底还是处于劣势,几年以后本侯归土,既不希望云家多年基业在他手中举步维艰,也不希望他孤身一人面对这人情世故凉薄的人世,既然蒂莲小姐引我为忘年交,本侯便相信你,会助他一臂之力。”
这个话题就有点沉重了,蒂莲垂目浅叹,云世礼体弱多病又不能言语,云家的生意担子太大,骤然全部压到他身上,必然是难以承受的,可是....。
“侯爷请恕我直言,蒂莲的确有些歪才,但论起做生意,在很多商贾的老前辈面前,蒂莲实是有些生嫩的,云家的产业这个担子太重,蒂莲没有自信可以与世孙分担。”
“世礼那孩子,因着自幼受尽冷眼与嘲弄,心智极坚,一般的状况本侯相信难不住他,蒂莲小姐只要答应与我云家结盟,你的生意日后我云家会不计后果鼎力相助,作为报酬,蒂莲小姐要在世礼难以抉择之际,助他度过难关,本侯相信,凭借你的谋略与睿智,只要你肯,只要世礼尽力,任何事情都可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