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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海棠苑’的外堂,蒂莲扶着谢老夫人入座,谢家众人纷纷落座,便听谢老夫人手中的梨木杖‘咚咚’的响了几声。
蒂莲见状将那梨木杖接过来递给青篍,随即捧了桌上的茶,“外祖母莫生气。”
谢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接过茶盏也不喝,绷着声音冷笑道,“如今做了皇帝,倒是连性子都改了,越来越像个帝王。”
青篍闻言垂下目,轻轻步到门外,领着廊下守着的丫鬟们退开。
谢珩源坐在左下首,此时看向谢老夫人,“祖母不必放在心上,此次选秀后,陛下的心就会收了。”
“收?”,谢老夫人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眸色冷厉,“这有史以来的皇帝,一旦想要什么,就从来没有一个是不到手便罢休的。”
“母亲,若不然便冒着不孝,早些将亲事办了吧。”,荣国公夫人蹙着眉忧虑道,美目看向坐在身边的谢珩煦。
谢珩煦凤眸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蒂莲看在眼中轻轻抿唇。
“眼下满京城的权贵都看在眼里,便是我与子煦明日便拜堂,也挡不住流言蜚语了,安帝也不会因此就收了心思的。”
“莲儿,你早知他这份诡意,却还瞒着我。”,谢老夫人有些恼怒,将茶盏‘砰’的放在桌上。
蒂莲抿唇蹙眉,“外祖母,莲儿也不曾想到,他会这样明目张胆的....。”
“你也从未想过让我知道。”,谢珩煦忽然开口打断她,凤眸沉静看向蒂莲。
四目相对,蒂莲心下无力,细语道,“瞒着你,是怕你一时恼怒做出失了分寸的事。”
这一点谢珩煦不能否认,毕竟有云世礼的事情在前比例着,但时至今日闹得满城皆知,他竟然发不出火来。
看了二人一眼,谢珩源开口打断这份缄默,“安帝既然敢做出这等有失帝王体统之事,丝毫不怕旁人非议,可见他铁了心了,我们是不是该和苏家商量个对策。”
“苏家的女儿贵为皇后,帝王三宫六院实属正常不过,他们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忤逆安帝吗?眼下的情景再明显不过,因着这件事情,我们和苏家到底是存下隔阂了。”,言至此,谢老夫人长叹一声。
荣国公夫人苏氏闻言不由眉目轻蹙难掩忧愁,“母亲,我们到底是相扶数十年的,若是存下隔阂,岂不是....,我去说,好歹让他们和皇后娘娘能相助,让陛下绝了这份心思。”
“娘,选秀在即,本便是为了充实后宫,后宫的风雨顷刻便起,皇后娘娘在这个时候,不会因着这种事情和陛下做对的。”,谢珩源叹气摇头。
安静坐着的谢珩煦忽然开口,静静看着蒂莲道,“最好的办法,便是先离开京城,脱离了众人的视线,等风头过去孝期已满,再回来成亲。”
众人缄默,谢老夫人沉凝道,“是个办法,但只怕安帝允许子煦走,却不会允许莲儿跟着。”
一旁一直未言的白氏点头,连忙道,“况且,即便是你们二人一同离开,莲儿的清誉,亦会被人诋毁讹传的,日后在这京里还如何示人。”,就算是有婚约,谢珩煦去北关,蒂莲还跟着,这也有不检点的嫌隙。
月眸清和,蒂莲笑意清浅满不在乎,“抛头露面这许多年,我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旁人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谢珩煦当即起身,凤眸精粹低沉道,“明日朝上我便以星陨内乱为防生变为由奏请离京,镇守北关,安帝必然会不允,我再和姑父商议一番请他相助,这样耽搁下来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得,莲儿你,明日便乔装先行。”
苏氏听到这里长长出了口气,“为何我觉得,这个法子如此不妥当。”
谢老夫人闻言便沉凝道,“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让他们先离开安帝的视线,之后的事情再论吧,一年半载之后,想必他的心思也会淡一些。”,说到最后,苍沉的月眸幽芒微动。
“子煦离京的事还需与安帝好好周旋,莲儿若离京便不必报备,的确,明日你便启程。”,谢珩源亦点头认同谢珩煦的话。
斜靠在门边的骆伽闻言,笑盈盈的积极道,“我会护送她,放心。”,言罢冲着谢珩煦挑了挑眉。
听到他开口,蒂莲才思及此次让他回来的原因,看了众人一眼,不由月眸微凉。
待到夜宴结束,所有宾客宾至如归,蒂莲指了谢珩煦亲自去送云世礼,留下骆伽一人。
靠在窗边的软榻上,骆伽俯视院内,见谢珩煦与云世礼相携出了院门,才回头冲着蒂莲呲牙一笑,“说吧,我就知道你这样急急让我回来,是有事。”
蒂莲有些头疼,支着额际斜卧在软榻一边,低喃道,“我身边除了你有这个胆子和本事,便没人能做这件事了。”
骆伽倾身趴在小几上,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声音轻细如梦呓,“你要弑君?”
雷鸣忽然劈开天际,蒂莲清淡的面容微侧,视线落在骤然被雨幕笼罩的院子,雨丝急促雷声不止,除了廊道下的红纱灯,竟然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个君王为尊的天下,除非他死,我想不到还有别的办法能够躲过这一劫。若是只有我和子煦二人,可以孤注一掷,但是谢家和左相府,是走不了的。”
骆伽的面上的笑意收敛,缓缓靠回软榻的边栏,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我杀的人太多了,不差他一个,你想让他怎么死。”
“安帝刚刚坐上龙椅,不能死的这样快,这样突然。”,她的语气清柔缓和,却让人觉得无情森寒。
唇角微勾,骆伽面上的笑意未入眼底,“那便下慢性毒,不过这就需要长期触药,有些棘手,毕竟皇帝身边的东西,不是谁都能碰的。”
浅浅勾唇,蒂莲眼睑低垂,清柔道,“城外的通道虽然弃了,可通往宫里的还在。”
骆伽恍悟,笑嘻嘻道,“既然明日要走,今晚我便到皇帝的地方溜一圈吧。”
月眸微眯,蒂莲睨着雨雾里模糊的海棠,“此人野心勃勃刚愎自用城府深沉疑心亦重,从不点熏香,甚至连批阅奏折的笔墨砚台都是一日一换。”
“这样一听,还真是怕死的很。”,骆伽大笑。
蒂莲亦失笑,“即便如此,有一样东西他是必然会每日都碰的。”
骆伽倾身上前一脸好奇,“什么?”
“御书房的龙椅。”,蒂莲笑,“他虽然不肯安分,但奏折还是每日都要批的,你的药若是能侵入皮肤,不如便动用在龙椅和龙案上。”
骆伽大叹摇头,“果然是最毒妇人心,我毒侠的称号,甘拜下风。”
送走了骆伽,青篍一脸忧虑的伺候蒂莲更衣沐浴,自床尾的雕花衣柜中翻出新制的内衫,摆到屏风边的绣凳上。
起身看向闭着目靠在浴桶中的蒂莲,轻语道,“奴婢在外头候着,小姐好了便唤奴婢。”
月眸轻睁,蒂莲浅笑道,“姑姑歇下吧,我一刻便起身,不会睡着的。”
略作犹豫,青篍叹道,“那这水明日奴婢再吩咐丫鬟来撤。”,见蒂莲点头,便轻声退了出去。
屋内寂静无声,蒂莲轻轻下移沉入水中,屏息眯眼,屋内晕红的烛火将浴桶边的彩绘仕女屏风射影出几分风情妖媚,仕女的眼睫低垂,好似在似笑非笑的与她对视。
破水而出,蒂莲撑着桶边起身,在浴桶中上前两步靠近屏风,与画上的仕女平视,黛眉轻蹙,蒂莲失声轻喃,“这屏风....。”
未言罢,便见一道高大的人影倒映在仕女身上,与蒂莲相对。
樱唇微抿,蒂莲清语,“下次不要翻窗了。”
人影动了动,自屏风一侧绕过来,见蒂莲俯身坐入浴桶中,不由凤眸幽暗。
将身子全部沉入水中,蒂莲抬眼看向他,视线自他被雨水湿透的藏青锦袍上移,滴着水的发梢和紧绷的下颚透着寒意与煞气,四目相对,凤眸中乌沉戾气仿若漩涡深邃。
月眸低垂贝齿轻咬,破水声清悦淋漓,蒂莲上前揽住他精瘦的腰身,低语轻柔,“子煦,别生气。”
身前柔美的玉体亦无法安抚他心底的戾气,谢珩煦垂目,视线所及是她披散在纤背上微湿凌乱的乌发,淡声道,“我要杀了他。”
黛眉轻蹙,蒂莲踮脚环住他脖颈,“衣柜里有新制的衣物,你在外面等我。”
那衣服本是青篍说过门时新媳妇要做给丈夫以示贤惠的,既然是规矩,蒂莲即便不会自己做,也默许青篍帮着做了,一直放在衣柜中压箱底,这下也算是用得上了。
谢珩煦不为所动,随手扯了屏风上挂着的一件长衫将她裹住,双臂一横自水中抱起,转身绕过屏风大步靠近床榻,将她轻轻放下。
蒂莲抿唇由着他动作,跪坐在床榻上将长衫穿好,这件莹粉的长衫是今日及笄礼服九层中的一层,虽然不甚避体,也总好过没有。
将腰间的衣结系上,看了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谢珩煦一眼,蒂莲赤着脚下床,步到衣柜边拉开,自最下一阁翻出那套青碧色的内衫。
回到床边将衣服放下,蒂莲踮着脚去解他盘扣,一边面容清淡的低语,“我不该瞒着你,是我不对。”
顺着她褪下衣袍,谢珩煦自行扯过内衫穿上,随即伸手抱起纤腰将她放到榻边坐下,自己蹲下身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要他死。”
“子煦。”,素手轻轻拆去他发上的银冠,蒂莲轻顺着他湿透的发,细语道,“安帝该死,但不用你动手。”
凤眸里的寒沉一顿,谢珩煦看着她清润的月眸,薄唇轻启,“莲儿你做了什么?”
蒂莲低清道,“我让骆伽去了。”,见谢珩煦神情微怔,不由盈唇浅勾,“安帝刚刚继位不久,他若是突然驾崩,事情就会很麻烦了,不止国内会动荡,星陨更会来犯,我不冒这样的险,便忍他一时。”
清冷的神色微缓,谢珩煦捧着她的面颊以额抵额,清叹道,“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