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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求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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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山王的话音响起,仇予似是才反应过来,急忙收回眼,两眼瞪直,只盯着案上盛酒的提梁盉,似是要将其盯穿;两手不禁在腿旁搓动,心内乱跳,一时竟未听见中山王所问的话。

    “妾褚氏,先考乃赵国行商,久居燕地,先妣乃越商之女。妾生于燕地,此番便是往赵地寻亲,途经扶柳,于城中停歇。未及离城,便遇扶柳之战。”褚嬴叩首行礼,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不知说的话是否让中山王起了疑心,这一番话下来,双手已是浸出许多冷汗,她只得咬紧下唇,将身子伏得更低,静待中山王问话。

    中山王盯着伏于下方的褚嬴,似是在思量她的话,片刻后终是开口道:“便随其余赵地庶民被俘者一同往牧场吧!”

    褚嬴松了一口气,两手扣紧手心,忙谢王恩。历来战场上被俘的庶民,充作劳役乃是常事,往往逃跑的也不在少数,如此一来,便不难寻得机会脱身。

    褚嬴话音刚刚响起之际,仇予便再也抑制不住,望向殿中央那片裙角。听得她细腻柔和的腔调,带着丝丝颤抖,仇予觉得心尖也随着她舌尖一字一句战栗,血液直往脑中冲。及至中山王吩咐完司寇,命人带下褚嬴之时,仇予才回过神,反应过来这女子似是要同其余赵地百姓一同送往牧场劳役。待褚嬴退至殿门口,仇予才得机会见到这褚氏女子的正面,便见她双眼低垂,想必是刚才受了惊吓,双唇发白,但脸上却平静无波,整个人似是一汪水,恬淡美好。

    “臣斗胆求王上再赏!”

    未及思索,仇予便三步并两步出至庭中。

    中山王仿佛早已看穿他的心意,不慌不忙道,“寡人已授你军爵,赏你食禄,你如今还有何所求?”

    “臣求此女。”

    话一出口,群臣又是争论纷纷。

    “好色之徒!”

    “男女之事,人之大欲,有何不可?”

    “一介武夫,不知礼数!”

    “不过是个女子,赏了便是。”

    仇予的话同样如巨石,惊得褚嬴心间一沉,再看身前那男子,肌肤黝黑,虎背熊腰,似是一座山跪坐在殿中,压得褚嬴喘不过气。她不知这人有何目的,若是仅仅是普通庶民充作仆役,留在曲阳牧场,等中山王起驾回都之后,逃跑的机会并不少。眼看有机会逃离,偏在此时被人截住。若是被此人要去……

    褚嬴不敢往下多想,只得攥紧拳头,心内暗求中山王能手下留情。

    中山王抬手,示意褚嬴等人停住,群臣见此不再做声。司马熹只盯着褚嬴的的头顶,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不过是破城时虏来的女子,你若要,赏你便是。他日抗击赵军,守城攻地,还望卿能尽忠竭力,若能建得似仲父那时的功绩,到时便是再大的赏,寡人也给你!”中山王对仇予的失礼并不在意,反倒大声笑开,想必是想起相邦司马熹伐燕时,辟启封疆、列城数十的局面,甚是心满意足。

    仇予连忙高声称谢。还未及仔细看上那个褚氏一眼,侍从便将她带下主殿。仇予甚是懊悔,但一想起今晚便可带那女子回营,日后也可时时陪伴左右,心中又不由欢喜起来,遂不再多话,开怀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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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的仇予,胸前似揣了一堆火,烘得他浑身汗流、心乱如麻;又似捧了一滩水,清凉熨帖、通体舒畅。

    “坐好了。”他不敢看坐在身前的女子,两眼直瞪着前方。说完便用手将褚嬴紧拢在心口,两人共乘一骑,策马向营内飞奔而去。夜风在仇予两耳边呼啸,将仇予每一个毛孔都吹得通畅,他顾不得其他,此刻便似得到心爱之物的孩童,心里只是喜悦,只想仰天大笑。

    待到营帐门口,下得马来,直至两人在地上站定,褚嬴也未曾抬头看过仇予一眼。仇予见她年纪不大,料想从燕地一路奔波,遭逢战乱继而被俘,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将马交予营内的士兵,仇予一只手捧起褚嬴的脸,迫得她抬起头来。

    褚嬴脑中只剩一片空白,此时除了紧张便别无其他情绪。面前的男子似一堵墙,将她整个人笼在营火的影里。一只手掌足有她整张脸大,手指上的茧在她颊边磨得有些疼,褚嬴只见得那胳膊上的肉在紧缚的衣袖下线条分明。早听闻中山狄族尚勇,武士剽悍善战,她生恐只一霎那只手便将她的脸捏得粉碎,只得抬眼向伸手之人望去。

    仇予捧起她的脸,却不敢用力。见到一张脸小巧精致,双眼狭长,望向他时看似镇定,却难掩颤动的惊恐,眼波在营火跳跃之下似水般晃荡。仇予心绪跌宕整晚,此刻终于见到这张脸,心内好似饮尽天下甘泉,视线紧紧定在那双眼之上,再也移不开分毫。

    四周士卒见仇予此行带了女子回营,且那女子甚是美貌柔弱,便纷纷大笑喝彩。仇予再也忍不住,在笑闹声中扛起褚嬴大步向主帐而去。

    入得帐内,将褚嬴放在床上,仇予反倒犹豫了。

    自小便是如此,凡是心爱之物,越是渴盼之深,越是爱惜之切,他便越会害怕,越会不知所措、不敢接近。适才一时冲动,如今帐内只余两人,仇予愈发窘迫,便背对褚嬴坐于床上。

    褚嬴心里惊恐,却又强自镇定,只盼望此人是要她做仆役侍候左右,做些洒扫洗漱,其余的她不敢多想,便急忙膝行至床尾,两手叠放在膝上跪好。

    仇予听见身后窸窣之声,眼角瞥见褚嬴跪到床尾,也不回头,两手攥紧复又松开,眼睛只盯着地上,开口问道:“你母亲是越国女子?”

    褚嬴不知他为何如此问,却也恭敬答道:“先祖父乃越国商贾,先母幼时便随先祖父祖母至燕国,称得上为越国女子。”

    “难怪。”他待褚嬴慢条斯理地说完,便瞟了她一眼。

    褚嬴不懂他话中意思,也不敢问,只等着他再问话。直等得褚嬴腰背发僵,才听到仇予问道:“你可愿意跟着我?”

    话虽看似漫不经心,仇予心内却焦急万分,殊不知此时褚嬴也心中直紧。思量片刻,褚嬴便道:“能侍奉将军衣食起居,妾自是万分愿意。”

    仇予不禁泄气,她定是知道他的想法,却刻意回答甘作仆役侍奉左右,必然是不愿跟着他。自己对这褚氏当真是一无所知,也不知她心里爱慕何种男子,竟脱口而出这般话,不知她在心底如何思量。

    仇予心内懊悔,起身便欲出帐,走至帐口处,禁不住回头瞪了褚嬴一眼。

    褚嬴本以为他将出去,向他背影望去,谁料正好撞见仇予回头瞪眼,这一眼将褚嬴吓得不轻,果真中山这些武人刚烈剽悍,喜怒无常,忙又低下头,伏地身子向着仇予。

    仇予也未料这一眼将这女子吓得不清,见她伏跪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愈发显得娇小可怜。他心里最后这点恼怒便也没了,只泛起些许喜悦和无奈,便踏出帐去。

    听得仇予已走远,褚嬴才敢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帐内摆设甚少,除了坐卧的床,和一两个案几外,尽是行军作战所用的弓箭、战甲等物,床上除了几床狼皮便再无其他。正待下床,她便觉得一阵心悸。

    半月以来从燕地奔波逃亡,本来体力已不支,此番又接连经过两国交战、被俘以及今日这一轮番惊吓,褚嬴本一路硬撑不敢懈怠,此刻却再也坚持不住,两眼和头一阵剧痛,便失去知觉,跌下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