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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哭,只有林月没哭,她虽然对大院也是有感情的,但她已经在京城买了比曹家大院更大的宅子,原本就是要搬迁的,所以,这把火对林月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损失,损失的只是这几年对曹家大院生活的眷念和记忆而已。
现在见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还哭得像个小孩子,她的心还是很痛的,老爷子痛她,呵护她,这次又拿出自己的银子代曹家武做赔偿金,他的内心顾着两个儿子,也是顾着林月的利益。
在林月的心目中,她已经将老爷子作为自己的亲爹了。现在见亲爹哭泣,她的内心怎么会不难受?
大娘哽咽着对曹家武说,你把酒楼卖了,建房的时候也为我和你爹留两间屋吧,以后我们还住在一起。
曹姜氏一听,瞪大眼睛看着大娘,老爷子和大娘已经是老年人了,老年人多病,再说,这个年代没有社保医保之类的东西,如果曹家武曹姜氏和老爷子大娘住在一起,两个老人都得靠他们赡养,赡养老人才是最不合算的事情,个中利害关系,不仅仅是留两间房给爹娘住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曹家武完全忘记了分家的时候曾经许下的承诺。当年分家的时候,为了让老爷子同意按他提出的方案分家,说他们以后会承担赡养老人的责任,现在真的到了该赡养老人的时候,曹家武却假装懵逼了。
曹姜氏看看坐在门口的林月,嘟囔着说,赡养老人不应该只是曹家武的责任,也应该有兄弟的一份。
曹家武曹姜氏早就知道林月要迁居到京城,林月他们一走,以后赡养老人的责任就全部由曹家武夫妻俩承担了,这不合算,实在不合算。
曹姜氏说完,赶紧瞥一眼曹家武。曹家武低着头,既不回应大娘说给他们留两间房的要求,也不回应曹姜氏嘟囔的话。
老爷子见曹家武装傻,心里突然感到凄凉,胸口像有一块大石头堵着,他只能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脸色因憋闷显得发青。
林月想起前世有个外国人说的那话,“人最敏感的神经,就是利益。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即使是家人,牵扯到利益,有时候也会翻脸不认人。利益是人性最好的投射器”。
连一个外国人都知道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在欲望和利益面前,即使是一家人,也会变得不堪一击,分文不值,也只有这个时候,人性最真实的一面才会暴露无遗。
曹家文一边哭一边看着凄惨的场面,感到更加惶恐,在他饱读的四书五经里,并没有读到当亲情与利益发生矛盾的时候,应该如何解决的方式方法。
当年分家的时候,曹家武占尽便宜,不是说以后爹和大娘的养老由他们承担吗?这个时代的养老都是由儿子们承担的,没有女儿养老的说法,对老人的养老,装大尾巴白眼狼的都是儿子。
正当大家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曹姜氏脑洞又是一开,说爹不是有两个儿子吗?我家相公该养爹娘的老,但家文兄弟也不能袖手旁观吧?兄弟他们要搬到京城居住,爹和大娘谁愿意跟着家武,谁愿意跟着家文,我都没有意见。
老爷子一听,呆住了,这是要将他和结发妻子分开呀!
林月也呆愣了,原本以为只有林月前世才有将父母分开赡养的现象,没想到相隔三百多年的社会,将爹娘分开赡养的事早就存在。
唉!趋利避害的人性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
老爷子怒不可遏,坐起身来,抡起床边的拐杖就要打曹姜氏,但曹姜氏坐的位置距老爷子有点远,老爷子打不着,曹家武坐的位置距老爷子近,老爷子就顺势挥舞着拐杖打向曹家武。
曹家武没想到会挨爹的打,跳起身来就躲到一边站着。曹家文一看,也赶紧站起身来,但他没像曹家武那样躲开,只是惊愕的站起身来。
老爷子见打不着曹姜氏,也没打着曹家武,只有打曹家文最顺手,就将手里举起的拐杖重重一下打在曹家文身上,老爷子咬牙痛骂,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曹家文平白无故挨了爹的打,痛得龇牙咧嘴。
老爷子用拐杖支撑着身子,气得脸色煞白,骂曹家武,你敢把我和你大娘分开,老子要拉你到官府去评理。
老爷子现在不仅悲伤,还很悲痛,人说积谷防饥,养儿防老,栽树歇凉,我积的谷呢?养的儿呢?栽的树呢?怎么老了老了,该收获的时候,一样都没有了呢?
屋里死一般的沉静,养老,任何时代都是回避不了的事实,古人不是百善孝为先吗?前世的林月看过的那些电影电视剧,宣扬的古人,都是儿子在父母面前有二十四般的孝心,现在林月所处的这个家庭,当赡养问题出现时,老人照样是精明的儿子算计的对象,他们仍然面临儿子刻意推脱不愿意赡养的难题,不然,怎么会有二十四孝这种劝人尽孝的道德说教?
嗯!人性归人性,道德归道德,现实归现实,说教归说教,从古至今,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人说真实的人性在利益面前终将暴露无遗。老爷子两个儿子,曹家武生性精明,曹家文性格木讷,精明的儿子和木讷的儿子以及老人都在一个屋檐下,日子平静的时候,大家相安无事,但在自身利益出现危机时,生性精明的人总能权衡利弊,躲过危机,确保自己利益最大化,如同曹家武分家时,对家产利益分配时的算计。木讷的曹家文像一只烧鹅,但这只烧鹅不是天性木讷,按照林月现在的了解,他的木讷是被书里的那些不争不抢,随遇而安之类的毒鸡汤洗脑所致。
林月打破沉静,倚在门框边,对老爷子说,爹,你别伤心了,你们跟我走吧,你的银子我也不需要,你自己留着,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
林月的话一出口,屋里的人全都愣了,就连老爷子和大娘也懵了,所有人都知道,林月正在准备迁居京城,老爷子和大娘则从来没想过要跟着小儿子到京城生活,人老了特别恋旧,故土难离是老人都有的情结。但现在房子被烧了,故土虽然难离,却没有了落脚之地。
林月说这话,不仅使满屋的人呆愣,还令满屋的人惊愕,惊愕源于提出让老爷子和大娘到京城的,不是儿子而是儿媳。
林月说,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她不是说的我们,而是说的我,言下之意,林月愿意赡养公爹和大娘。儿媳愿意赡养公爹娘为什么会令人惊愕?任何时代,做儿媳的不是都要赡养公爹娘的吗?但那种赡养是与金钱无关的,家里的财权都掌握在公爹或丈夫手里,儿媳低眉顺眼照顾公爹公婆生活起居就是赡养了。但林月现在说的赡养,是真的赡养,那是真金白银的付出和对老人生活起居的照顾,甚至包括死后的丧葬。
这种性质的赡养是每个人都明白的。
老爷子停止了哭泣,赶紧用衣袖擦擦眼泪,浑浊的眼神无比感激地看着林月,这才是自己的好儿媳呀,困厄关头救苦救难的好菩萨!
老爷子不由得看看曹家文,儿媳妇都表态了,儿子该怎么说?
曹家文并不知道林月表态的真实含义,因为他也是靠着林月养活的,只是他没思考过,也没人认可,当然,林月养活丈夫也不需要谁认可,谁有能力赚钱就用谁的钱,这是林月前世就有的家庭权力游戏。
曹家文见爹看他,他从小就是个妈宝男爹宝男,成亲以后,不知不觉又修炼成一个妻宝男,妻宝男赶紧表态,吾亦随娘子。这话大家都懂,曹家文同意林月让老爷子和大娘到京城的意思。
当然,除了老爷子和大娘外,小娘和叶儿也是要跟着林月到京城的。
老爷子眼眶红红的,颤抖着声音对林月说,爹都这样了,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就跟你走吧。
大娘也对林月的话有些懵逼,林月让我们跟她走?这样也可以?但大娘心里明白,跟着林月不会亏了自己,也赶紧表态,说还是林月好呀,那我们就跟林月走了。
林月撇她一眼,腹诽着,你不是说我不是兔子,不用狡兔三窟吗?
所有难题,就因为林月这一举动迎刃而解。老爷子虽然知道是林月主动收留赡养着他们,但骨子里仍然认为是在靠着小儿子,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老爷子突然又欣慰起来,好在自己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不愿意赡养他们,但可以跟着另外一个儿子过活,还是要多生儿子才好呀!
真的要多生儿子才好吗?如果没有林月,老爷子生再多的儿子有用吗?
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烧完了的,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这个年代没有现成的衣服卖,每个人的衣服都是在裁缝铺现做,现做衣服来不及,好在林月的姨妈送了一些衣物来,将就着还可以穿,要穿新衣服就只能到了京城以后再做。
林月带着家人启程了,账房先生陶学奎,厨师蔡宝志,家仆李赐克,还有准备到京城走马上任的药厂厂长陶学秀和技师陶立秩,以及负责带孩子的米康氏等人,全都跟随林月到京城去。
跟着林月一起走的,当然还有老爷子大娘小娘和叶儿。曹家驿站好几辆马车同时出动,所有人都只带着一点随身物品,这也算是另外的一种净身出户。
曹家文嫌跟着马车走太慢,他是视自己的学业为天下第一要务的人,现在要回京城了,他比任何人都心急如焚,一个人骑马先走了。
大黄不用坐轿,也不用骑马,它紧紧跟在林月马车的后面,一路撒着欢地向前跑,跑累了,一步窜到马车上,与赶车的师傅并排坐在一起,伸着舌头喘气。
一路拖家带口,走了几天,终于到了京城,抵达林府那天,天都黑尽了,天空乌漆嘛黑的,除了林府大门上挂着的灯笼发出明亮的光,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
管家胡智德和家仆刘元贺早就等在了门外,人困马乏,大家来不及寒暄握手之类的客套,按照胡智德的安排,各自进入房间安歇,所有人都很疲倦,倒头就睡,这一夜睡得如此香甜。
林月离开仓西县以后,曹姜氏就开始找牙婆卖小李妾,卖了好几天都无人问津,卖不掉,曹姜氏也不能将这个灾星留在家里,没人买就将她赶了出去。
小李妾原本被曹姜氏打的伤势很重,被赶出曹家后,不久就因伤因病冻饿而死,她生养的女儿三妮要去掩埋亲娘,曹姜氏不许,还将三妮痛打了一顿。
不久,曹家武卖了酒楼,用卖酒楼的钱,在曹家大院原址盖了一个小院,曹家湾的地没卖,靠那些地,自种或收地租过活。
曹家武遭此劫难,也没颓废下来,他要东山再起,只是东山再起需要时日。
而林月在仓西县的人生就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