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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的男孩从小就送进私塾读书,个个都是读书人。但杜文从来都不正眼看看女儿,对女儿的成长也是漠不关心,女孩嘛,长大了都是别人家的人,与杜文无关,与杜家的传承无关,不饿死没冻死就不错了。
就这样,杜秋像杜家的空气,谁也看不见谁也摸不着。
好在娘对她不错,教她女红,教她一些基本的礼仪。杜秋知道自己不受爹的待见,亦不奢求亲情,经常独自一人呆着,就养成了独立思考的习惯,她很想读书,但她只能悄悄观察兄长们读书识字写文章的状态,有机会就偷偷学一点。
杜秋就这样悄然无声的逐渐长大,到了及笄年龄,杜文也没有操心她的婚事,甚至不以为然的说,到时随便找个人家,嫁出去就结了。
现在杜文对孝庄生日派对的奇葩要求深感烦恼,但又不敢不带女儿参加派对,不带女儿参加派对,就是赤果果的违抗圣命!
百般无奈,杜文只好将杜秋叫来,看着毕恭毕敬站在自己面前的杜秋,越看越感觉杜秋既蠢又笨还丑,就狠狠训了她一顿,要求她在公众场所不要乱说乱动,不要丢了杜家的脸,如果发生了令人不快的事,回来要扒了她的皮!
杜秋低头站在爹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平白被爹训斥,她也只能逆来顺受,低眉顺眼不敢违拗。
杜文训完话,仰天长叹,带着这个既蠢又笨还丑的女儿参加孝庄生日派对,到底是福是祸,天知道!但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悬崖,他都只能咬牙往下跳,别无选择。
福临这段时间一直都闷闷不乐,一是他已经听见有大臣私下议论他只有女儿至今没有儿子,虽然福临还很年轻,以后生儿子的机会很多,但豪格和四皇子叶布舒在他这样的年龄,就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了,现在自己没儿子,不管从什么角度说,都是皇家血脉延续中的硬伤。
是人都知道,历代皇帝重要的任务和目标就是保证皇权世代延续,选择一个没有儿子的人继承皇位,这无疑是大忌。
二是听见有人悄悄议论,说福临虽然立了一些功,但至今没有立下一个战功,在比谁的拳头硬的时代,没有上过战场立过战功也是硬伤。
没有儿子,没立战功,这些议论,对福临来说,都是很刺耳的话,但福临对此又深感无可奈何。无论是生儿子和立战功,都不是说生儿子就生,说立战功就立战功的,只能等机会寻造化。
生儿子立战功的机会还没来,皇额娘的生日却到了,为庄妃生日朝贺的时候,官员和皇室家人以及前来朝贺的番外使者都是要献贺礼的,皇额娘过生日,自己是皇额娘唯一的儿子,儿子送什么贺礼,自然是所有人都关注的,贺礼越贵重越好。
但皇额娘什么宝贝没有?送金银珠宝,太俗,送文房四宝,太雅,送地方特产,太没情调,送自己制作的东西,太粗糙...,福临每年至少会有两次这样的烦恼,一次是为父皇庆贺生日,一次就是为皇额娘庆贺生日。
没办法,福临只好将工匠打制的一副精致头面拿出来,皇额娘贵重的头面很多,不过,这是福临送的,意义应该不一样。
福临将头面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半天,心里仍然很内疚,这样的生日礼物对皇额娘来说,实属太一般。
心里不痛快,福临就到林月那去,他每次去,都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林月总有很多办法排解他的烦恼或像变戏法一样,变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林月正在院里洗手,她和花工刘元贺为一些花剪了枝,清理了一些杂草。家里有专业的花工,这些事原本是不需要林月动手的,但林月喜欢亲自动手做一些剪枝锄草之类的事,不是格物致知吗?不亲自动手,不格那些花木,怎么知道它们的秉性?
林月听见院门处传来动静,抬头一看是福临走了进来,林月就冲他笑笑,接过蒋玉娘送来的毛巾,将手擦干。
福临走进客厅坐下,蒋玉娘为福临和林月端来茶盏。
林月见福临怏怏不乐的样子,眨眨眼睛,问福临,你有什么事?
福临有事总不会隐藏在心里,而是喜欢直截了当写在脸上。福临说,心里有些憋闷,出来走走。
林月撇撇嘴,说我这里是你解闷的地方吗?你憋闷就到我这里来解闷?福临勉强笑笑,说我高兴的时候不是也来和你同乐的吗?林月点点头,是的,福临无论是高兴还是烦恼,他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林月这里来,高兴的事,第一时间和林月共享,烦恼的事,第一时间对林月倾诉。
林月喝口茶,问他,有什么值得你憋闷烦恼的?
福临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这才幽幽的说,有人说我没有儿子,有人说我没有战功。
林月一听,哭笑不得,就这?
福临说,我现在没有儿子,难道以后就不会有?我现在没有战功,难道以后我不会去争取?林月表示赞同,将手捂在茶盏的盖子上,认真听着福临说话,大臣们私下嚼舌根,还不是因为豪格死了,有的大臣压抑不住自己的想法,就开始评论四皇子叶布书或九皇子福临哪个继承皇位更有优势?
在这种敏感时期,大臣们私下议论的事,对福临来说,确实不容小觑。
林月揭开茶盖,看着茶盏里淡绿色的茶水和氤氲的热气,不禁点点头,你说得对,你还年轻,生儿子的机会多的是,至于战功,有出征打仗的机会,出去历练历练倒是很重要的。不过,林月不解,这都是以后的事,你现在憋闷什么呢?
福临皱皱眉,说后天是我皇额娘的生日,我现在拿不出什么东西送给皇额娘,心里有些烦闷。
林月一听,心里就突突跳了几下,孝庄的生日,这不是小事,福临是应该借这个机会表现一下。
福临有些委屈,说我找不到比较满意的东西,只好打制一副头面送给她。福临说完,轻轻叹口气,说母后的头面那么多,她怎么会稀罕我送的头面?
林月认真看着沮丧的福临,突然想起自己花棚里的那盆花。自打林月搬进京城,她就在后花园一个废弃的角落搭建了一个花棚,将自己嫁接的花木放在花棚里养着。原本是为了让嫁接的花木有更高的存活率,特别是那株用玫瑰砧木嫁接的玉棠,蔷薇和月季长得最漂亮。雪白的玉棠,鲜红的蔷薇,金黄的月季都已经开花,这几种花长在玫瑰老桩上,格外鲜艳。
林月从刘元贺看见这花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做了二十几年花工的行家里手被这盆花惊艳到了。
不过,要将这么漂亮的花送给孝庄,林月确实有些舍不得,她原本是要将花从花棚里拿出来,摆放在后花园显眼的地方,自己好好观赏的。林月转念一想,孝庄得到这盆花,肯定会给福临加分,也会在大臣们中为福临加分,至于自己舍得或舍不得,那也只能忍痛割爱。
好在自己掌握着嫁接技术,这盆花送走了,以后她再嫁接一盆即可。
林月就对福临说,我送一盆花给你,这盆花的名字叫国泰民安!你将这盆花送给你皇额娘,比你送她头面好得多。
福临一听,皱着眉头,说御花园里的奇花异草那么多,皇额娘还稀罕我送她一盆花?
林月假装嗔怪的撇撇嘴,说这花是大清国的祥瑞,我将祥瑞送给你,你再转送给皇额娘,你还不知足?
又说,这花我还真舍不得送给你,但为了你在皇额娘面前挣个好表现,为了你,我就将祥瑞送给你了,我相信你皇额娘一定会喜欢这盆花的。
福临想,一盆花而已,再金贵也不会金贵到哪去!说我看看,是盆什么花。
林月想想,说这花现在不给你看,我还要将这盆花再打理一下,做好包装,明天天黑前,我让刘元贺送到你府上就可以了。
福临只好不再说花的事。
林月表情突然慎重起来,对福临说,我有一个条件,你愿意,我就把花送给你,你不愿意,我就不送。
福临有些吃惊,送一盆花而已,还需要有条件?福临就用寻问的眼神看着林月。
林月说,如果你皇额娘问你这花是哪来的,你只能说是在你的花园里发现的,千万不要说是我送的就可以。
福临眨眨眼睛,这算什么条件?做了好事不愿意别人知道,这样的美德还需要保密?福临赶紧说,这有何难,我当然愿意说是我发现的,不会说是你送的。
林月这才放下心来。
林月为什么会向福临提出这样的条件,她不是信奉“做好事不求人知”的庄子格言,而是为自身的安全和前途考虑,万一孝庄知道这花是林月培植的,一时兴起,要林月做了她的花工怎么办?林月在这个世界的生活和追求就被御前花工的身份毁了;她如果违抗,孝庄恼羞成怒,一刀杀了她也是大概率的可能,所以,她没有必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林月对荣誉没有半点兴趣,安全,舒适,有作为,才是她的人生追求。
福临对花没有多少兴趣,至于林月说送花比送头面好,那他就听林月的话,送花给皇额娘罢了。
天黑了,蒋玉娘端着油灯进来,将油灯放在桌子上,柔和的灯光像在林月的脸庞上涂抹了一层金粉,熠熠生辉,福临看向林月的眼神又迷离起来,拉住林月的手就要对她表示“感谢”。
林月甩开他的咸猪手,用命令的口吻对他大叫,洗澡刷牙!
福临愣了一下,讪讪一笑,拉起林月的手就进了洗澡间。
第二天,林月和刘元贺一起,将花盆里的花再认真打理了一下,浇水,施肥,剪掉黄叶和杂枝,林月还在每种花的花瓣和叶子上洒了一点荧光粉,这种粉只要吸收了光线,就会在不太亮的地方发出金色的闪光,整盆花熠熠生辉,那场景连林月都忍不住裂开嘴笑。
最后在花盆上贴了一个标签,标签上写着国泰民安几个红字。重新打理后的花显得更加鲜艳夺目。
刘元贺盯着花看,看得眼睛都直了,嘴里不断发出啧啧声。
林月也微笑着欣赏自己的杰作,心里也很高兴,然后将花盆固定在一个精致的木箱里,密封好以后,刘元贺将这盆花小心翼翼送到了福临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