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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管事道:“昨天夜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带了一封手书给我家大人,大人看了之后匆匆出门,连着我都没有带。这一去,到了后半夜才回来,当时脸色就不大好。我看着他疲惫,就只伺候他洗漱休息了。今日一早又无其他事情,少爷未起身我就没有叫。一直到刚刚,衢州医考过了的那两个人过来给大人请安,我去叫人这才发现他病了!”
他缓了缓,看着林紫苏检查药箱之中的东西,接着道:“我不敢惊动旁人,打发了那两个考生,这才匆匆来见林姑娘。林姑娘,这边走!”
他伸手接过林紫苏的药箱,前面快步带路。
林紫苏也不多言,脚下生风一般跟着陈管事去了陈苏所住的院子,一路到了他屋中,就见陈苏一脸苍白,面色发青,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她来不及净手,上前先是翻开口眼检查了一下,又摊手感觉了一下陈苏的体温,这才道:“我先给陈大人行针,准备水我净手。”
陈管事立刻让人送了热水进来,林紫苏洗干净了手打开针囊放在床侧,示意陈管事帮忙把陈苏脱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这才一手轻轻在他胸口触摸确认穴位,一手抽出银针飞快落下。
她动作毫不迟疑,一旁陈管事也不敢多言语,只看着林紫苏手起针落,带着丝丝银光,脸色却是十分沉稳,让人心中多了一份安定。片刻之后,林紫苏才舒了一口气,道:“好了,拿腕枕,我与陈大人诊脉。”
陈管事一愣,这才想起来,林紫苏匆匆进来,下针之前竟然都没有给陈苏诊脉。这……还未诊脉就下针,林姑娘到底是鲁莽,还是艺高人胆大呢?
他心中如此猜测,动作却不迟疑,拿了腕枕,又把他家大人的手从被子下拉出来放上去。
林紫苏这才落指诊脉。
陈苏病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子一会儿像是在火烤,一会儿又觉得寒冷逼人,正是难受的时候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脸上,略微摩挲片刻又落在了他的胸口。
那手柔弱无骨一般,纵然跟着衣衫也暖暖的让人舒服,却不会滚烫得难受。他只觉得越来越舒服时,那手却突然离开了。是在做梦吗?他有些迷茫,却也渐渐恢复了神智,隐约听到身边有人说话。
“按方子抓药,若是陈大人喝不下去药,就想办法灌进去。另外……”那声音微微顿了一下,陈苏眉头微皱,几乎下意识的想要问另外什么。然后,他就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发出了声音。
声音一出口,他人就逐渐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说话的人。
是她……陈苏微微眨了下眼,看着床边那人的侧影,轻轻咳嗽了一声,见林紫苏看过去,才道:“又劳烦林姑娘了。”
林紫苏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陈大人既然醒了,想来喝药是无碍了。”她笑着点头,“既然这样,也就不用太过于担心。这药先吃上三天……”
说到这里她略微一顿,又停了下来。
陈苏不解,看过去,“我这病,可是有旁的需要避忌的?”
林紫苏缓缓摇头,道:“无事,是我想起了自己还有一些琐碎要处理,既然陈大人醒了,我这边就可以起针了。”她原本是准备今天下午就离开的,若是给陈苏看病,少不得又要耽搁几日。出了陈苏暂住的院子,林紫苏缓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低头思索半响,突然叫了一声玉尧。
“姑娘?”玉尧上前两步,紧紧跟在林紫苏的身侧。
她这才低声道:“你跟驿馆的人打听一下,陈大人昨日出去,随同的是什么人?又是何时回来的,身边可有人陪同?”
玉尧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姑娘竟然是这般吩咐。不过她也不过是愣神了片刻,就立刻低声道:“知道了,姑娘午饭想吃些什么,我顺路去趟厨房嘱咐他们做了。”
“随意做些青菜就是,若是有新鲜的豆腐,就让人煎了再入肉汤里面炖着吃,里面再配些常吃的东西,做一个炖锅来好了。”林紫苏想了想嘱咐道。玉尧笑着应了,送林紫苏回院子拿了银钱转身就出去。
林紫苏回去看了收拾一般的东西,就放在原处没有再动。
依着她看,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果然,不到中午萧祁就也回来,说是一些与颍州有关的事物还未结束,怕是不能启程。
“不然,我让史军带人护送你回去。”萧祁眉头紧皱,原本事情都处理妥当,谁曾想颍州这边一些对接的文书突然出了问题,一时半刻还补不上。他纵然再着急也只能耐心等着,总不能当个甩手掌柜。
两人对视了一眼,林紫苏一直提着的心就慢慢放下,把陈苏急病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看着倒是凶险,实际上则是夜间着凉,加上心中有事,郁结不化,这才病倒的。”她淡淡说到,此时目光落在萧祁身上,“陈大人素来注意调养,我原本就有些怀疑,如今听你说原本顺利的公务起了周折,心中更是笃定了三分。”
“有人不想你走。”萧祁沉声道,他也有这般猜测,这才想着安排史军先行护送林紫苏离开。如今听闻连陈苏都牵扯其中,眉头越发紧皱起来。
这颍州城内,能够使唤得动陈苏,让他不顾体弱用重病留下林紫苏的人,只怕只有那一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了。
“总不能,刘院判走了,皇上还留在此处吧?”他心中有些不信,今上多疑,且是惜命之人,不然也不会对林紫苏几次三番的试探。若不是他用了这样的手段试探,直接下诏让林紫苏进京给他看诊,说不得林紫苏还真的没办法脱身呢。
“除了今上,那就是睿王了。”林紫苏心中也不过两个怀疑对象,至于靖王,虽然她也起了一时的疑心,却觉得可能性不大。萧祁和她都知道靖王在颍州,他用不着这样转弯抹角留下林紫苏。
萧祁缓缓点头,他也确信不会是靖王做的这件事情。更何况,陈苏正好是睿王的人,这样想也是理所当然了。可越是这般顺其自然,他心中就越是怀疑。
“应当不是睿王。”陈苏说是睿王一派,实际上与睿王的关系并不紧密,从年前到如今,他留意过这些细节,相信陈苏并未真正效力与睿王。怕是睿王心中也有所疑虑,之前才派了夏知旗去了陈苏的身边。
夏知旗的身份原本与睿王关系并不明显,只可惜当初为了堵塞林紫苏,偏偏露出了端倪。让陈苏察觉,直接警告了一番。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林紫苏才百般忌惮,几次为难。
可也正是他,让人看出了睿王与陈苏之间并非全然信任。
“还是皇上。”林紫苏道,两人思路一致,此时又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她才叹息道:“早听人说,今上多疑,我今日才知道他究竟有多多疑了。”
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明白,皇上人都走了,为何要留她在颍州呢?而且这一留,最少也要三四天,究竟是打算做什么?继续试探她的医术,还是别有用心?
只是,她不过一个医女,除了一身的医术之外,还会让人这般用心图谋什么?
两人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同时抬头,异口同声道:“靖王!”
林紫苏默然,靖王还真是阴魂不散呢。纵然她那日与他说得清楚明白,撇清了两人关系,然而旁人不愿意相信她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而这一次,靖王自以为他一举一动都隐蔽,无人知晓,谁知道皇上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临走了竟然还留下她作伐,对付靖王。
思及此处,她又抬头看了一眼萧祁。
“靖王行迹暴露,定然会怀疑你的。”她沉声说:“你心中可有对策?”
萧祁摇头,“他不会怀疑我。”
靖王对萧祁竟然这般信任?林紫苏一愣,却又听到萧祁道:“他身边的人,从今上登基之后就撤换了不少,死的、失踪的,他自然知道他身边什么人不可信,纵然对我心有疑虑,最后也会想明白的。”
林紫苏大约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纵然靖王怀疑萧祁,萧祁的可疑度也是拍在最末尾的几个人的。靖王身边的人,更值得怀疑。
她忍不住想要吐槽,明知道自己干的是砍头的事情,行事之前能不能安排妥当一些!莫名的,她心中有几分烦躁。萧祁看了出来,低声道:“此事既然你我已察觉,就不算糟糕。如今,最起码你我还能想一想应对之策,总比事到临头才察觉要好得多。”
林紫苏闻言苦笑了下,道:“只是几次三番因为靖王被牵扯其中,我实在是有些浮躁。”靖王虽然人长得漂亮,然而那一口的琼瑶腔调,外加渣男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欣赏不起来。若那不是靖王,说不得她还有些闲情逸致图着那张脸跟对方套个交情。偏偏那是靖王,本来的加分项立刻就变成了缺点,让林紫苏越发对他敬而远之了。
只可惜,她一人敬而远之还是不够的。
这不,麻烦又上门了。
“那就留下来吧,若真是强行离开了,情理上说不通,更让人生疑。”最后,林紫苏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萧祁道:“是我拖累了萧大人。”不然他的那点公务自然早就处理妥当了。
萧祁摆手,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林紫苏按耐不住先开了口。“你说,皇上这般行事,究竟是为了什么?拿我拿捏靖王,实在不算是好计谋。”靖王口口声声对林紫苏是真爱,然而眼睁睁看着林父因为他的牵连下狱砍头,又看着林紫苏一家孤寡黯然回乡。虽然派了个萧祁一路护送,然而转头就又另娶了宁国公府的姑娘,让人看得清楚,萧祁不止是被派来保护她的,也有看管她不要闹事的意思。
至于所谓的日后母仪天下之位,好听话谁不会说。在林紫苏看来,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而做的这些事造成的效果又如何,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如萧祁,纵然是因为靖王才保护她的,然而这一路走来,他的真心实意林紫苏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会放在心中。至于靖王,林紫苏心中只送了他两个字,呵呵!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她连忙伸手揉了一把脸,回过头来继续想,今上到底想要利用她拿捏靖王什么?
鉴于对靖王所谓“真爱”的深刻了解,两人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皇上的目的,只得出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结论。午饭后,林紫苏又去了一趟陈苏处,见他依然脸色苍白,不过喝了药略微精神了些,就笑着问他午饭吃了些什么,嘱咐多吃些好消化的东西,就道:“既然陈大人病着,我也就不急着回家报喜讯了。再多留几日,等到陈大人身子好了再启程也不迟。”
陈苏靠在床头,拱手歉意道:“是陈某身子不争气,拖累了林姑娘。”
林紫苏见他这幅病态,抿唇笑了笑道:“陈大人病来得突然,病得厉害,这些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还是安心养病才好。不然,纵然我开了神仙方,也救不回必死的命。”
陈苏笑了笑,又谢过,让陈管事送了林紫苏出去这才靠在床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陈管事把林紫苏送出门,转身回来看着陈苏一脸病态的虚弱,忍不住道:“大人何必如此为难自己,那林姑娘也不见得领情。虽然只是耽搁了她几天的行程,然而我看着她心中还是有气的。”不然,话怎么说得那么刻薄。
陈苏摇头,失笑道:“那是你笨拙了,她心中哪里是对我有气?”他说着示意陈管事端了温茶过来,就着陈管事的手喝了两口茶,这才重新靠回去道:“林姑娘聪慧过人,早已经看出了端倪。不然,上半晌才诊的脉,如今也不过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她又何必特意跑上一趟呢?”
陈管事不是很懂,陈苏上午睡了许久,这会儿刚吃过午饭不饿,也就顺道给他讲了个清楚。
“我虽然是装病,可也货真价实病了。她本就医术高明不输给太医院的御医,如何看不出我病的轻重。”陈苏笑了笑,苍白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神色,“虽然特意让人在我未醒之前就请了她过来看诊,装作是昏迷不醒,如今想来却也难以瞒过她。”
“那,林姑娘她……”陈管事有些不懂,陈苏就笑着道:“她看破了,却没有说破,还直言我病得厉害,要静养,这是在装拙笨呢。她特意多来了这一趟,就是告诉我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那话看似说给我听,实际上却是让别人听的。”
“大人,你这般,究竟是为了……”陈管事忍不住多嘴,话还没说完就见陈苏眼神阴冷地一瞥。他硬生生把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道:“我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大人喝了再多休息会儿吧。”
陈苏点头,“是该休息了,晚上还得出门呢。”
陈管事想劝阻,然而想想刚刚陈苏的眼神只得把话给咽了回去。
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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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走不了,又深知这是对方故意设计的,林紫苏纠结了半日也就放下了此事,下半晌醒过来就叫上玉尧,带着钱袋子准备去颍州各处转一转,给林青衣和林城,连带着大伯一家兄弟姐妹买些小玩意,也算是心意。
萧祁上午匆匆回来一趟,原本是想要送她离去的,如今定下不走,他自然是要继续跟颍州这边的官员打太极,又怕林紫苏身边无人会有危险,就依照前几日那般,安排了几个人暗中看护。
他忙了大半天,日落时分才归就得信儿林紫苏下午出去逛街了。
果真是个胆大的,这种时候,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逛街。萧祁摇摇头,让人吩咐厨房做些小菜,连同粥点送去书房一边吃一边看公文,就见史军匆匆进来,“少爷,林姑娘回来朝着这边来了。”
萧祁皱眉,问道:“可是她下午出去遇上了什么事情?”
史军摇头,“没听说有什么事情,林姑娘逛了半下午,累了就在银杏街的百叶居里面吃了晚饭,没有见跟人起什么冲突。”
萧祁摇头,定然不会是起了冲突这样的琐碎事情。林紫苏的脾性他自认还是了解的,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她听到了什么事关紧要的风声,不然不会径直来寻她。
林紫苏外柔内刚,早已经习惯了做事只凭自己,不依靠旁人。
话说见,外面就响起了通报声,萧祁示意史军撤了尚未吃完的晚饭,顺便带林紫苏进来。
房中虽然门窗皆开,然而林紫苏进来的时候还是闻到了淡淡的菜味,上前行礼,这才道:“萧大人还未曾用饭?”
“已经用过了。”萧祁看着她,见她脸色还算好,心中更是奇怪,请了林紫苏坐下,见她微微扬眉这才又道:“确实用过了,不过是有些公文未看完,是在书房中用的晚饭。”
林紫苏点了点头,这才露出了笑容,道:“倒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萧大人。”
萧祁直接道:“你又何必跟我说这些客气话,你一回来未曾洗漱就匆匆来我这里,定然是有事情要说。”他看向林紫苏,“究竟是出了何事?”
林紫苏微微抿唇,回来时只想着此时要与萧祁商量,如今坐在了他跟前,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反而有些说不出口来。
她迟疑了片刻,才道:“我遇到了驿馆中的几位师兄。”
说是师兄,不过是同科过了的那几个大夫而已。见林紫苏无故提起这几人,萧祁有些惊讶,怎么也想不出这几个人有谁能够让林紫苏为难的。
“不过,他们倒是没注意到一旁的我,只顾着吃酒说笑。”林紫苏淡淡道:“说笑间还提起了我,我也没认出是哪个起的头儿,却说我与陈苏有私情,陈大人这才对我处处照顾,今日陈大人病了,我这才推辞了同聚,留在驿馆里面照顾陈大人。”
她说着平静无波,然而听到萧祁耳中却是惊涛骇浪一般。
萧祁猛然站了起来,看着林紫苏半响才道:“竟有此事!”
林紫苏缓缓点头,“无风不起浪,最为重要的是,明明他们离开医馆之后陈大人身边的管事才请了我去看诊,怎么早早离开的他们会知道?”她看向萧祁,“而且,几人同庆,应当意气风发,说些往后的打算、说些自己的雄心壮志才是,如何偏巧提到了我?”
“这话,只怕不是说给你听的。”萧祁皱眉,林紫苏点了点头,“我想通了这点,就匆匆回来了。”
她抬头看着萧祁,双眼明亮动人。
“萧大人,此事怕是说给靖王听的。”
靖王虽然另娶,然而他如何忍得青梅竹马的林紫苏与旁人暗生情愫呢?想也知道他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会是何种反应。原来,皇上临走之前还送了她这份大礼。
萧祁沉吟片刻,才道:“既然如此,你准备如何办?”
“这倒是一个跟靖王彻底分说清楚的好机会。”林紫苏微微皱眉,自然知道自己这说法是轻松的了。然而皇上随手布下了这局,她若不趁机跟靖王决裂,只怕那九五之尊心中还是会有忌讳。
当初林父为此丧命,她实在不想再搅进这一滩浑水之中了。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祁,“这样,皇上也放心。”
萧祁却是神色不渝,半响才道:“此事毕竟对你名声有碍,且与陈苏搅合在一起,未必是好事。”
陈苏无论如何,也是站在睿王那边的。不要从靖王这边脱身,又入了睿王的圈套。
林紫苏抿了下唇,一手支在书桌之上托腮细细想了许久,才缓声道:“你说,我要不要就此送一份大礼给靖王?”
“大礼?”萧祁不解,一眼看过去只见林紫苏那双黝黑的眸子微微闪动着危险的神采,“你是想……你不会是想……你可要想清楚!”他语气一连变了三次,最终死死盯着林紫苏,带着警告的意味,“你可知道,你这般做简直就是在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