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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林紫苏还有怀疑,萧闵倒是不着急,只道:“当初靖王与林姑娘之事,虽然没有在立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然而有心人总归是知道的。纵然如此,我家侯爷也是我护送夫人南下,亲见林姑娘。姑娘当知侯府的诚意才是。”
“你这般说,我心中就更是疑惑了。纵然我父亲还在,我也不过是一介御医之女,何意侯府会如此看重我呢?”不是林紫苏妄自菲薄,只是如今她可是罪医之女,侯府千里迢迢让堂堂侯夫人跑一趟蕲州来相看她,这实在是有些过火了。
萧闵认真道:“林姑娘这般人品才学,心胸气度,难道不值得我家二少爷求娶吗?”他笑了笑,“这些日子我在蕲州也是听闻了不少的事情,林姑娘行事可不像是在意家世门楣的样子。若是林姑娘说出什么门户之见的话,可就真让我意外了。”
他笑得从容笃定,林紫苏微微抿了抿唇,道:“那萧大人为何提及靖王?”
萧闵正色道:“那次遇上靖王,靖王曾私下与我见面问及二少爷一些琐事,他与二少爷原本就有些交情,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连同此行护送夫人来蕲州的事情,也透出了一二端倪。”
林紫苏闻言失笑,道:“萧大人倒是果决。”明知道林紫苏与靖王有旧,而且还未见到她本人,就这般透出消息给靖王。这简直是在打靖王的脸,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心中倒是觉得畅快。
“林姑娘说笑了。”萧闵笑了笑,认真道:“今日与林姑娘透这个底,一则是说清楚了大家心中安宁。二则是……”他说到这里猛然一顿,直直看向前方。
林紫苏见状转身一同看了过去,只见前方天际竟然呈现一种渐亮的模样,天空都透着一丝橘色一般。
她是见过战事的,此时只看着那一线天一般的橘色,半响才双唇微微动了一下,开口道:“战事打起来了。”
“二少爷果然是一路快行,竟然已经赶到了边城。”萧闵说着起身,一个呼哨他的坐骑就跟了上来。他纵身跃上马,正想走又回头看了一眼林紫苏,“林姑娘,今日与林姑娘说这一番话,实在是只为表示侯府诚意,还望林姑娘不要多想。”
说虽然没有说完,意思却是到了。林紫苏如今倒是对宁安侯府的做派更是好奇,此时笑着应了,道:“萧大人放心,我定然不会与你家二少爷说的。”
萧闵闻言拱手,“姑娘是通透人。”说罢策马前行,等到萧闵离去另外一边车上的林垐和林墟这才看过来,异口同声问道:“堂妹,那家伙欺负你了?”
林紫苏扫了这两人一眼,道:“你们看着我像是任人欺凌的模样?”
两人齐刷刷摇头,她这才抿唇笑着道:“既然如此,你们还担心什么?”
林垐迟疑,“总归是我们堂妹,纵然心中觉得不大可能,可是这担心却是必不可少的。他,真没说什么难听话?”林墟在一旁也担忧看着,林紫苏见他们如此,只笑着摆手,道:“你们看前面,是不是觉得天有些亮?”
那光线并不明显,若非视力极佳,又熟知战事的人,怕是都不会放在心上。林垐、林墟两人听了林紫苏的话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这才迟疑着道:“看着是有些亮,如今还未过半夜……”
林紫苏淡淡道:“怕是战事已起。”看了一眼这两人,“咱们还是早些配药吧。按照如今的速度,明日午时之前,咱们定然能够赶到边城的。到时候,不知道边城会打成什么样子。”
两人沉默了片刻,林垐却又偷偷看了林紫苏一眼,低声道:“我看堂妹神色,似乎心情不错?”
林紫苏瞥了过去,道:“你又知道了?”
她确实心情不错,萧闵会寻她来说这些话,所代表的自然是宁安侯府萧侯爷的意思。如今事情全然摊开了,她对于这桩婚事倒是没有丝毫的疑虑。只是,看出她心中疑虑的人,究竟是萧闵,又或者是萧祁呢?
想起地震那日,谭夫人去了医馆私下与她说的那些话,她双眼微微眨动,抓药的动作不停,唇角却是微微勾起,满是笑意。
后半夜,林紫苏累了倒是没有客气,就倒在药材堆中睡着了。萧闵原本想着应当把话说完,免得小姑娘多想。回头见林紫苏睡着的样子,不由摇头。看来倒是他多想了,这小姑娘如此聪慧,如何想不到这些话之所以由他这个身份不算外人,又勉强算得上是长辈的人来说,究竟是谁的意思。
侯爷说的没错,二少爷这些年来不管是做事还是看人,都比世子要强些,更有当年侯爷的风范。所以侯爷才由着二少爷的婚事一拖再拖,知道侯府由世子继承下去只能守成。若是想要再进一步,只怕还是要凭借二少爷。
临行之前侯爷曾说,二少爷未来的妻子不用看出身,只看人品和能力。毕竟,侯府以军功而立,不必卷入京城那些文臣的权利争斗之中。二少爷想要出头,自是不必凭借着所谓妻族的助力,只凭借自身的本事就是了,京城之中大小事务自然有侯府来处理。若他未来的妻子只是京城那些娇弱、文雅的姑娘,如何像如今林姑娘这般做到夫唱妇随?
所以,从鸡鸣山一战醒来之后,萧闵就拖着病躯立刻飞鸽传书回京城。若不是地震之事来得突然,想来二少爷与林姑娘的婚事两家也该私下定了,只等林姑娘出孝就请媒人上门才是。
再看了一眼林紫苏熟睡的样子,萧闵抬头看向一旁不时偷偷看他一眼的林家小哥儿,吩咐道:“你们两人,是林姑娘的堂兄吧。夜里露重,照顾好林姑娘才是。”
他说着策马而去,林墟半响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抓了一把林垐,道:“这……这人什么意思?”
“笨!自然是咱们堂妹的好,被人看在了眼中了。”林垐瞥了唇角,林墟冷哼一声道:“瞎子才看不出咱们堂妹的好!只是,这萧大人……特意回来看看咱们堂妹,还嘱咐咱们照顾好她,究竟是几个意思?”
“这萧大人我让人打听了,是萧大人父亲身边得用的人。萧大人待他如同长辈一般……”
“你行不行,萧大人萧大人的,我听得都头晕!”
“说你笨你还不服气,如今看着萧大人的样子,怕是咱们堂妹的婚事要定下了。”林垐看了一眼阴影之中林紫苏睡着的样子,继而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看向林墟道:“我警告你,那齐公子你少与他来往,若是他再纠缠着堂妹,可是害了她!”
林墟心中一虚,道:“我又没干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堂妹义诊的时候,那齐家小子送了几次殷勤。也是堂妹根本就没把他看在眼中,没有留意,萧大人又忙着整顿军务。不然……”林垐看了一眼林墟,“哼哼!”
林墟被他哼得又是心里发冷,又是恼火,推了他一把道:“齐公子人多好,又是读书人,温文尔雅。萧大人虽好,可是毕竟年纪大了些,又是军伍之人。咱们堂妹无论如何都是个姑娘家……”
“你就少操这份心了!”林垐恨不得揍这个同族的兄弟一顿,林墟这是眼瞎了,萧祁对林紫苏那百依百顺的样子,他竟然还担心林紫苏嫁过去会被家暴?要他说,林紫苏不家暴萧祁就算是好的了。
两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这才又重新开始抓药配药。只是他们两人自然没有林紫苏的功底,配药还是要看称,如今车行越来越快,两个人的速度并不快,忙到后半夜也不过就有些丧气,把东西一收拾就也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微凉林紫苏就被吵闹之声惊醒,起身就见道路两旁多了不少的流民。她揉了一把脸,觉得清醒了些,这才认真看了看四周,见林垐和林墟还在睡也没有多言。下车寻了玉枝打听,才知道车队一个时辰前停了下来,说是修整一下,吃过早饭继续赶路。
然而就遇到了这些从边城逃窜出来的流民。
“林大夫,先吃些东西吧。”张栋梁见林紫苏在擦脸,笑着在一堆篝火旁招手,“之前见林大夫睡的熟,就没让人叫醒你,这边还给你与你家兄弟留了些吃食。”
林紫苏道谢,漱口之后过去和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如今她穿的是军医的衣衫,不做姑娘打扮倒也不让人觉得突兀。陈忠直和李雀染也略微挪了些地方,让了让。李雀染看林紫苏也不挑三拣四,格外随遇而安这才道:“林大夫多吃些,然后装些热水和干粮,怕是到了边城咱们就没这么轻松了。”
“午饭能不能吃上都是一回事呢。”陈忠直在一旁感慨,又称了一碗粥,吹了吹慢慢喝着才道:“如今吃饱喝足了,到了边城也好使上力气!”
林紫苏把饼掰碎了泡在汤里,这才笑着道:“听两位这般说,想来二十多年前边城一战,也是随军左右的吧?”
李雀染和陈忠直笑了笑,道:“倒是有幸跟在萧侯爷麾下。”两人说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林紫苏和张栋梁两人不时应了两句,问起战场上需要注意的一些细节,倒是也没有浪费这一顿早饭的时间。
众人吃过早饭上路,路边的流民如今倒是没有精力管,而流民也不敢强抢了他们的粮草,两者相安无事。一路快行,等到临近边城的时候,林紫苏就闻到了弄弄的战火味道。
众人一路快行,到了城门之下,萧闵与人交接,又是一番检验众人这才押送粮草进城。
城中一片萧索,几乎不见人影。林紫苏骑在马上四下留意,只觉得边城已然是十室九空的模样,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逃也没有办法、没有地方可逃之人。
他们一行人连同药材被直接安排进了紧挨着城墙的医疗营之中,这里早已经停留了不少的伤员,甚至有些已经死了还没有被抬出去。林紫苏一进去,见里面脏乱不堪立刻就皱起了眉头。正巧看到萧闵过来,连忙过去道:“萧大人。”
萧闵这边正与边城的一位姓林的参将说话,见是林紫苏就顿下脚步,道:“林大夫,可是有事?”
“这医疗营之中要好好清理一番,这般脏乱怕是伤者救了回来,也不好恢复。后面若是伤口感染,发脓、腐烂,就更是白费了之前救治的功夫。”林紫苏也不客气,直接说了她的要求,“还有,这军中轻伤重伤都要区分开,轻伤让学徒处理足矣,这般凌乱安置反而不方便我们做事。还有就是……”
她说着抿了下唇,“死去的兵卒尸体,也当有人专门搬出。我之前看了一下,有些人已经死了一两日了,却还在这里摆着。如今天气炎热,尸体腐臭有毒,不易久留,更是不能放在医疗营之中才是。”
她这般一连串的话顿时让那位林参将变了颜色,直接呵斥道:“你是什么人,年纪小小说话倒是毫不客气,你家师父呢?”
林紫苏穿的是军医制式的衣衫,男装打扮之下更是显得年纪小,此时被人呵斥眉毛一扬,冷声道:“我乃军医林氏,敢问这位大人是……”
“林觉,边城参将。”林觉意外地看了一眼林紫苏,脸色略微好看了些,道身边人:“医疗营的管事呢?”
一旁人迟疑了一下这才道:“张大人昨日……昨日……已经死了。”
林紫苏一愣,没有想到这医疗营不止乱,如今还群龙无首。她眉头皱起直接道:“医疗营之中必须有人主持大局,不然这般混乱下去,伤兵就算送到这里,后下去的几率也不大。”
说话间年纪最大的李雀染也过来,直接拱手对萧闵道:“萧大人,医疗营情况堪忧,若是不整顿,只怕战事结束医疗营无法接纳伤员……”
林觉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也不过三十出头,二十多年前萧侯爷带兵打琉国的时候他还不到十岁,根本屁都不懂。如今边城安稳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先是地震,后有琉国来犯,这边城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不过他还算是好的,最起码没有撒手不管。此时看了一眼萧闵,咬牙道:“萧大人,这些事情我确实没有经验,我儿时也听闻过萧大人的名头,还请萧大人主持大局。”
“这如何是好,城中守军大将……”
“昨日清晨,琉国大军来犯,叶将军已经以身殉国了!”林参将说,半响才咬牙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这边城之中,是我在主持大局,只是我实在……”林紫苏在一旁听到目瞪口呆,这边城是如何维持了二十多年的安稳局面,难不成真的就是凭借当年萧侯爷的威名吗?
细究之下林紫苏才明白,主战派早早就让人守着了边城修复城墙,然而那些来边城混军功的派系却是只顾着拖后腿,导致战前的准备不足。琉国大军压境之时,叶老将军一怒之下为了避免这些蠢货再做出什么事情,直接就武力镇压把这些人都给关入了地牢之中。
然后为了鼓舞士气,叶老将军亲自带兵出城抗敌,虽然杀了琉国一个措手不及。然而边城之内毕竟因为之前的地震空虚,之后屡战屡败,最后只能够守城不出。
叶老将军守城两日,直到昨夜琉国偷袭,从城墙未曾修复的那边直接攻入城的东南角,造成了一场恶战,而叶老将军也是那时候殉国。他临死之前率领将士将琉*队驱逐出城不说,又仗着萧祁所带的这一批生力军,直接把琉国打退了数里,最后力竭而死。
知道这些时候,医疗营已经在林觉的带领之下收拾出了一个简单的模样。彼时已经夕阳西下,林紫苏动作迅速给那些伤口腐烂的伤员切掉腐肉,缝合伤口。林觉大约是从萧闵处听了她的一些事情和身份,此时忙完了医疗营的琐事就跟在她身边,说起了这几日边城的情形。
林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边城不是腐朽到让人一击即倒的程度,还是有一战之力,这才放下了提在半空中的一颗心。
“如今,萧将军带军守在数里之外,粮草到了之后萧闵大人就安排了人护送粮草过去,连着一些止血散、金疮药之类的常用药粉都一同送了过去。”林觉说着望了望城墙,道:“叶老将军临死之前将兵符交给了萧将军,如今看来果然是虎父无犬子。萧将军带着援军一道,真个边城气势都不同,如今医疗营之中也有你们照应……”
林紫苏唇角微微一抽,对于这个已经而立之年的参军很是无语。这把年纪玩起来崇拜偶像,实在是……虽然听这位林参军说起昨夜那场厮杀,她也听得惊心动魄外加热血沸腾。
她给伤兵包扎好伤口,吩咐了两句注意事项,转头就又去忙碌。因为战线拉得长,所以医疗营之中大多是昨夜和之前受伤的兵丁。只是这边城军医竟然都随军出征,只留下了一个老迈的胡姓军医留守在医疗营,加上管事昨夜死得突然,这才造成了他们来时混乱的局面。
如今萧闵接管了城内大小事物,加上林觉靠谱,这才渐渐有些样子了。
忙完这边伤患,林紫苏就叫上林垐和林墟一同回去休息。军中自然有人送来吃食,都是一些简陋的饭菜,然而众人皆累了一天,加上中午那顿根本就没吃,此时也顾不上挑剔许多,只填饱肚子就是。
倒是玉枝机灵,她年龄小,不被留意。在这里眼看帮不上什么忙,就出去转悠了一圈,此时回来竟然是提着一个食盒,里面的饭菜也不如家中景致,倒是比军中供给的好上不少。
“萧大人给姑娘和两位堂少爷安排了住处,我见姑娘忙着就一个人过去看了看,收拾好了姑娘的房间,又在后面院子中发现了菜地和养着的母鸡……”玉枝笑着说,“我笨手笨脚,只会一些家常菜,不知道合不合姑娘的口味。”
林紫苏早就闻到了鸡汤的味道,这会儿哪里顾得上许多,笑着道:“你倒是机灵,胆子也够大,竟然敢一个人乱跑。”
“萧大人安排的住处离这里不远,就隔了一条街。”玉枝把饭菜摆上去,这才道:“还有些多的,姑娘,可要给其他几位军医送去些?”
“去吧去吧。”林紫苏摆手,更是觉得此行带了玉枝省心不少。不是说玉尧或者玉叶做不到这般体贴,只是玉枝更是机灵一些,反而让她省心。
林垐和林墟这边巴巴看着林紫苏的饭菜,她失笑道:“都是自家兄妹,此时你们倒是客气了。”
“妹妹是女子,这般劳累自然该多吃些。我和林墟是男子,这点苦不算什么。”林垐认真道,林紫苏闻言一愣,这才认真道:“可是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些,你们就不必客气了。”
两人这才对视了一眼,夹了根青菜过去。林紫苏见状,知道他们是真心心疼自己,也就不客气把菜一份,道:“余下的都是你们的。”这两人这才放开了吃,最后甚至抢了起来,倒是让一旁的林紫苏心情略微好了些。
前方战事吃紧,后方自然是越稳固越好。叶老将军当初关押下边城那些不靠谱的官员,萧闵接手之后只当做不知道,忙碌起来什么人都不见,等这边一切大小适宜理顺,第二日他就把这一切都重新交回给林觉手中,指了几个可靠之人给他使唤,然后带人送第二批的粮草过去。
这两天里面,伤兵送回来一些,林紫苏等人忙的马不停蹄,也知道如今前方战事还好,虽然各有胜负,总体来说却是想要趁着地震落井下石的琉国吃了不小的亏。
萧闵走后林觉这边也照常照顾林紫苏,偶尔有了好消息一应都会让人传给她一份。林紫苏心中倒是安定了不少,每日与其余几位军医轮流休息。
这日回去,玉枝照样是准备好了热水给她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绵软的中衣,她躺下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只睡到半睡半醒之时,她突然觉得屋中似乎有人,一睁眼就见一个人影坐在床边。
她伸手一把摸向枕头之下抽出匕首,就见那人连忙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