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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灼热的火焰沸腾了起来,插在池子里的剑纷纷震动着,发出细碎的轻吟。烈焰像是被风吹起一般,火蛇席卷了剑身,烈烈呜咽。火光最盛的中间,一刀寒芒冲天而上,似要刺穿穹顶,照亮了整个大殿。原玳眯起眼睛,赫然看到那道冲天的光柱中,有一道墨色一般的黑影徐徐的升起。
先是一点,再是一寸,后是半尺,一柄四尺有余的长剑从沸腾的过海里破风而出,浮在了火池面上。原玳盯着那把剑,皱起了眉头。那是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很宽,看不出材质,但看起来是十分的沉重。繁复的花纹刻在剑身上,那些光芒好似从这些纹络里逃逸出来一般,亮的可怕。刺目的光中,隐约可以看到剑柄上刻的两个字,原玳觉着自己应该是不认识那两个字的,可是看到的一瞬间却清晰的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
墨离,这两个字是墨离。大概,也就是这柄剑的名字。
白泽向前一步,从宽大的袖子中伸出洁白无暇的手,双手轻轻抬起,四面八方的气流好像在这一刻聚集在她的掌中。白袍轻荡,发丝轻轻扬起,她轻声吟唱了一段古老的歌谣,刹那之间,长风变幻成万千条锁链从四面八方而来,刺破光柱,将剑身死死缠住。与此同时,不知从何而来的红色铁索也在此刻缠住了剑身。
“叮……”一声破碎的轻吟传来,那道闪亮的光柱如同破碎的镜子一般,炙光一闪,便刹那消失如烟尘。一柄墨色长剑立在烈火上空。被红白二色的气流锁从四面八方缠绕着,二色五五不分上下。察觉到变故的一刹那,白泽皱起了眉头。
“姐姐的灵力果然是恢复了,就连抑灵散这等妙物也只能对你影响三天而已,原本我以为今夜再见之前姐姐也就只能恢复五成而已。看来这九龙之地,还真是阴阳师的福地呢。”火池的侧对面,一身红衣妖娆的钟离岱踏着五芒星,伸手拽着红锁,笑语晏晏,风情万种。只是她身上被划破的衣裙,怎么看都有些狼狈的味道。
云开盯着对面的那个女人,用剑撑起身子,刚想说些什么,膝盖一软,就倒在了地面上。听到膝盖磕向地板的声音,白泽微微一动,几乎是下意识的想朝着对方迈去。
站在身后的原玳,看到这人突然半跪在地面上,拄着自己的剑捂着嘴巴剧烈的抖动着肩膀,赶忙上前扶住了对方。“你没事吧?”原玳抚着她的肩膀,半跪在她身旁问道。
云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借着原玳手臂的力站了起来。原玳低头一看,看到她嘴角沾着的血沫,瞳孔一缩,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云开摇头制止了。
“云开?”白泽没有理会对面钟离岱的挑衅,只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没事,第一次用自家的召剑术,不太熟,放的血有点多。”她伸手抹了一把嘴角,将血迹擦掉,颠颠的跑到了白泽身边,看着对面的钟离岱笑嘻嘻的说道,“哎呀那啥三什么公主来着,你也跑到这里来了,抢别人的东西可不好不好,皇室的教养现在难道都这样吗?”
她的话说的中气十足,白泽一听也晓得她大概无事,就放下心来,专心防御着能和她相抗的钟离岱。能够从那四个通道走到这里的阴阳师,绝对不是泛泛之辈。更何况,这个人有多厉害,她还是知道的。
原玳站在云开身旁,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皱起了眉头。她低头,看向云开手中的长剑,却发现那柄剑不知何时已然沾满了鲜血,瞳孔一缩。这柄剑,是嗜血的妖剑……她听自己的老师说过,沾到鲜血就会就会轻吟的剑一般都是嗜血的,不是饮主人的鲜血就是饮别人的鲜血。这样下去的话……她伸手,欲要取下云开手里的剑,却见她敏锐的拂袖,对着自己摇摇头,无声的说道,“已经没事了,它饱了……”
“……”看着这人明明一脸苍白却还能对自己笑的样子,原玳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站在对面的钟离岱听得云开之言,笑了笑,“云开先生跟在姐姐身边那么久,难道还不知道大楚皇族教养如何嘛?那可是我们皇室的长公主呢。”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又抛下了一句。虽早已猜到白泽的身份是何人,却在确切听闻的时候吃了一惊。
她扭头一看,却见云开仍旧老神在在一点在乎的神情都没有,倒是一旁的白泽皱起了眉头。钟离岱看了看众人的反应,笑嘻嘻的又言道,“这剑本就是我钟离一族的至宝,如今取回去也是应该,又怎么能说是抢呢?你说是吧,姐姐?”她歪着脑袋笑笑,语气是那般的天真无邪,神情却是如此的邪魅。
舔了舔唇角,她上前一步,抓紧手里的铁锁道,“属于钟离一族的东西,就交由我带回去吧!”话音刚落,绳索震动,万千气流化作箭羽朝着白泽刺去。
白泽白袍一震,将云开二人护在身后,纤手从长袖伸出,迎风反击。
二人默契的设了结界,不让身为普通人的两人卷进漩涡里。祸不及众生,这是阴阳师的约定俗成,也是几千年来深入骨髓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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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州的三月晚春,在北川河面上的风拂过,飘下毛毛细雨时,显得有些微微的凉。长风拂过苍茫的北川河面,爬上了被雨打湿的柔软青草,还有星星点点的爬地菊,也将岸边立着那一人身上穿的斗篷鼓了起来。
背对着一望无际爬满青草的平原,朝着缓缓流淌的大河,那人穿着灰白色的斗篷,拄着一把长刀站着。像是挺拔的白桦一样,在烈风细雨中一动不动。
毛毛的细雨将她斗篷打湿,上面的绒毛沾满了细小的水珠。岸边的风很大,时不时将她斗篷的帽子吹开,也拂开她长长的额发,露出被挡住的那一双深邃的眼。似是在风雨里站了许久,久到只知拄着长刀支撑身体其余的一无所觉。
这是一个年轻人,风吹开帽檐时可清晰的看到她年轻苍白的面容。灰色的斗篷底下,是一身玄黑劲装。或许是衣服颜色的缘故,使得她高挑的身躯显得异常消瘦。她拄着刀,脚下踩着的地方是一片被春雨打的半湿的灰烬。在她的身旁,还有几根没有完全烧掉的木柴和旗杆,在雨水的濡湿里显露出一节节碳块的模样。
这个地方,在昨天烧了一场大火。
随着这场大火烧掉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近年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原玳。
原本该在二月收到皇帝命令回帝京的年轻将军,在对蛮族的最后一战里,被对方的青隼射到了心脉,还没有返程,就把魂魄留在了苍茫的草原上。这是澜州原氏最后一人,将她的遗体运会初城的那一天,从峡龙关口到初城的每一座城池上都插满了原氏一族的白幡。
如同原家的每一个子弟,这个比父亲还要早死去的年轻女将军在北川河被火葬去。可是,点火的那个人,再也不姓原,而是接受沧澜军的北漠王钟离邺。澜州原氏,在这场大火里,退出了大楚贵族的舞台。
昨日来送葬的人很多,老的少的,可是没有一个是初城人。这个将军,怕是最后一个死去的初城人吧。
带着斗篷的年轻人,站在昨日焚掉大将军尸体的地方,望着宽阔的河面,久久驻立。身后马匹放缰的黑马,低着头啃着鲜嫩的青草,偶尔抬头望向那道单薄的身影时,黑亮的铜铃大眼好似带着哀怯。打了个响鼻,黑马蹭了蹭蹄子,甩着背上的鬃毛,仰头,轻鸣一声,空旷的河岸边响起了悲哀的呜咽。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年轻人将拄着的长刀收到身后的刀鞘上。背起长刀,转身,翻上了黑马,朝着插满沧澜军黑红旗的城门慢悠悠的走去。河水仍旧在她身后缓缓流淌,除了呼呼的风声,那宽阔的水域毫无声息。毫无声息,却大的让人害怕,仿若能把所有的东西都吞噬进去。
今日微雨,整座初城都好像浸在迷雾中一般,人走在街道上,都觉得湿湿凉凉的。将军府外巷口买杂货的老板,从店里踱步出来,站在廊檐下,看着微微细雨将对面酒楼的旗杆打的飘摇,拢着袖子眯起了眼睛。
“春雨贵如油,可这毛毛细雨的没完没了的要下到什么时候。这北方的春天怎么比冬天还要冷啊。”老板姓安,原先是个宛州人,那年皇帝下旨来到了初城。听得自己南方的老板今日又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北方的老伙计整理着身后的货物爽朗的笑笑,“这是倒春寒,冷自是不必说的。老板你来了两年,难道还不适应嘛?”
“不不不不,”听着身后年轻的老伙计这么说,人过中年的安老板拂袖轻叹,“这初城的冷,哪里及得上宛州三分。就算是倒春寒,也万万比不过的,因此,我倒并不是觉得冷。”
“哦?”
“宛州的春天,是很暖和的,冬天却是很严寒的,那个地方一年四季都是那么井井有条不慢不急的。”
“老板,可是思乡了?”心思灵活的伙计转念一想,便晓得老板为何如此作态了。
“故乡啊,毕竟是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老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拢着袖子转身进了店铺里掀开门帘去了内院。“将仓库里的干货都摆出来吧,不然可真要发霉了。”
伙计整理着干货,刚想应合一句老板的话,门口就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店家,您这里可有伞卖?”
伙计扭头一看,待看到门口那个人时怔了一下。街上的来往的人很少,偶尔有花花绿绿的油纸伞打青石板街路过。那人牵着一匹精壮的黑马,身穿斗篷,站在台阶下,没有打伞,一身漆黑是如此显眼。
看她的装扮,像个游侠,但伙计也不敢怠慢,忙应道,“有的有的,店里的伞都是宛州江陵上好的油纸伞,客官里面走,随意挑选。”
屋檐下的来人将手里的缰绳搭在马背上,闻言踏上了台阶。因着这细雨绵绵的天,店里显得有些昏暗。来人进了屋子,将斗篷的帽子掀开,伙计才看看到她的面貌。
那是个年轻人,面色苍白,轮廓深邃,眼眸清明,俊美的不像个华族人。她的头发不算长,只用皮绳扎起,束得整整齐齐。这样的人伙计只见过一次,那是去年冬天太守出城围猎时,他站在店门口兴致勃勃的看,看到了跟在太守身后的那一群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听人说,那些都是附近城池的大家贵公子,仪态翩翩,风流倜傥。如今这个站在他眼前的年轻人,也是这幅资态。仿若马背上的那些贵公子,一身大户人家优越的气息。伙计不敢怠慢,姿态放的更加低,“这伞在这边,公子你且看看,可有合适的,若是没有,仓库里还有一批,且让我再拿给你瞧瞧。”
年轻人眯起了眼,笑的,“不过是买个伞罢了,不需要这么折腾店家的。”她看了一眼摊在桌面放的整整齐齐的各色雨伞,最后将目光落在一柄墨色的雨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