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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随意的说了些话,直到最后齐遥清能够确定阑朝与北狄之战大局已定,魏延曦在与不在都必胜无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们在王府中好好歇了两天,等齐遥清面色红润些了,魏延曦才总算歇下心思,不每天大大小小汤碗的补药往他嘴里灌。
魏延曦深知离开京都一事刻不容缓,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是以等齐遥清好些了便独自又进宫了一趟。
齐遥清自然知道他进宫是为了什么,不过如果魏延曦真的下定注意要离开京都,他多少还是有些事未做的。譬如,再见朱耀紫一面,又譬如,关心一下狱中齐萧肃他们的现状。毕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纵使多少年的苛待,齐遥清到底还是忍不下心对他们彻底不管不顾。
他先约了朱耀紫见面,然后在朱耀紫的陪同下,一起去了齐萧肃他们所在的牢狱。
“你真的打算跟他走了?”去的路上,朱耀紫抿唇思考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齐遥清。
“嗯。”齐遥清点点头,“我既已嫁给了他,自然会跟着他,他若是想离开京都,我自当相随。再说……呵呵,腰子,你不是不知道,京都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我又何苦再守在这里,哪天连命丢了都不知道。”
他这说的就是大实话,魏承天如今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只是碍于魏延曦夹在中间,才迟迟没有动作罢了。
不过说到这点,齐遥清心中却始终存了个疑惑。按理说魏延曦离开京都多久,他就在天牢里关了多久,魏承天若是真心想要他的命,这几个月大可以动手,没必要一直拖着,拖到魏延曦得到消息从北边赶回来。
魏承天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位一向雷厉风行的帝王为何这次要这么优柔寡断,迟迟不肯对他下手?他是还有什么顾忌么?
齐遥清想不明白,他现在脑海中唯一想的,就是魏延曦。不论魏延曦去哪儿、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会服从,这是他身为雍王妃的觉悟。
当然,也许不久之后,魏延曦将不会在是雍王,而他这位雍王妃,也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唉,你既然决定了,我也不多说什么,总之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就是了,我总归是支持你的。”
身边,朱耀紫轻叹了口气,看齐遥清那张明显比之前在天牢中要红润许多、精神许多的脸,朱耀紫忍不住唏嘘,这雍王还真有本事,不出几日就把他养回这样,看来果真唯有他才是治齐遥清的良药啊。
“嗯,我知道。”
齐遥清欣然颔首,面带微笑,显然不为朱耀紫这话感到惊讶。二十几年的好友,彼此之间仅是一个眼神,便什么都明白了。
“王爷与我说,以后游山玩水,誓要走遍这阑朝大地,唯独不再回京都了。你是首辅之子,不出意外日后必是要踏上仕途、留于京都的,若是这样,可能我们便真的……不会再见了。”
说到这里,齐遥清的声音微微有些低落,不过很快又朝朱耀紫眨眼笑了笑,颇显豪放的说:“不过正所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腰子,你我二十年的交情,纵使不见,心却还是近的。”
听他这么说,朱耀紫面色也柔和了不少,点头道:“嗯,正是这个理,要是日后我能外放为官,遥清,你可得记得时不时来看看我,不然我可太寂寞了。”
“哈,以你朱少爷的本事,哪里还会觉得寂寞?”齐遥清不禁失笑,“你若真被外放做官,只怕那地方头一个兴盛起来的就是青楼楚馆。”
“嘿,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虽说自己确实是喜欢闲着没事去逛逛青楼不假,但被齐遥清这么直截了当的指出来,饶是厚脸皮如朱耀紫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我又没说错。”齐遥清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你那点爱好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你就省心点心思吧。”
“你……”
两人就这么磕磕碰碰,时不时扳两句嘴,转眼间便到了关押齐萧肃他们的大牢前。
朱耀紫跟看守的人说了两句,因着这里不是天牢,戒备没那么森严,所以朱耀紫只塞了点银子就成功疏通了他们,让齐遥清进去。
“你……真的自己一个人进去?”临进门前,朱耀紫拦住齐遥清,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些犹豫的问。
“嗯。”齐遥清点点头,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没事的,再者说,他们如今落魄,应该也不愿意过多人看见。”
朱耀紫虽然有些不放心,但到底还是没拦着,只又塞了些银子给守卫,让他们好生看顾着齐遥清,这才站在原地等他出来。
阴森森的大牢里没有亮光,到处都充斥着*与发霉的气味,并不好闻。齐遥清跟着守卫绕过两个弯,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牢门里坐着的,那个熟悉的人。
是齐萧肃。
因为齐萧肃是曾经声名显赫的盛国公,又是男子,自然没有与赵氏那些女眷关在一起。而齐遥清那几个庶出的弟弟和齐皓远一起被关在齐萧肃的隔壁,一见到齐遥清来,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到铁门前,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喊着一边伸手想要抓齐遥清的衣摆。
“二……二哥,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他们的喊声此起彼伏,原先的富贵公子模样全然不再,如今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齐遥清望了他们一眼,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中途折了个弯走过去,不折痕迹的解下自己腰间的钱袋,塞进那个披头散发的弟弟手里。
他如今也是戴罪之身,能帮他们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这边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正闭眼盘坐的齐萧肃,他缓缓睁开眼,当看见与他只有一扇牢门之隔的齐遥清时,瞳孔明显缩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毫发无损的站在他面前。
“王妃,这里关的都是重刑犯,按照规矩是不该给您进来探望的,不过……呵呵,您既然来了,哥儿几个也不拦您,只是您不能进去,还望您宽恕则个,有什么话就隔着铁门说吧。”
齐遥清知道这些守卫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此刻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感激的冲他点点头,道:“有劳了,多谢。”
守卫离开,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隔着一扇铁门的齐遥清和齐萧肃,还有隔壁一直在哭闹的几个庶子。
“父亲。”
两人沉默的对望了许久,最终还是齐遥清先开的口。
“嗯,你来了。”
齐萧肃闷闷的哼了一声,将眼睛偏向了地面,表情有些僵硬。
齐遥清静静望着老父,只觉得他数月之间竟是苍老得几乎认不出来了。齐萧肃两鬓斑白,面色蜡黄,上头布满深深浅浅的褶子,再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国公爷。
齐遥清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父亲,儿子听说,圣上下旨,待来年春便要将你们流放边疆。父亲,是这样么?”
“……嗯。”齐萧肃简单的一个字,但终究压抑不住其中的颤音,流露出他此刻内心所想。
齐遥清点点头,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抱歉,父亲,这事……儿子没法帮你们。”
他如今自身难保,能留的一条命都是不易,又岂会还有余力再替齐萧肃他们做打算?只是毕竟是生他养他的父亲,齐遥清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彻底放任他们不闻不问。
“不过父亲,儿子有跟王爷提过,他应该事先安排了些人手,你们去了边疆自然不会有京都的日子这般好过,但多少……应该还能过得下去。”
他再了解自己这些家人不过,赵氏入门晚,当她嫁给齐萧肃的时候他都已经在京都站稳脚跟了。而柯氏那些妾室更是后来才纳进门的,都没吃过什么苦,所以连带着她们的子女也都一个个养的精贵,吃不得一点苦。此去边疆路迢迢,只怕他们还没到目的地就会一个个坚持不下去了。
齐萧肃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齐遥清会拜托魏延曦关照他们一些。他自认为并未善待过他这个次子,哪怕他曾是他唯一的正统嫡子。
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回过去,齐遥清他生母温氏还在的时候,那时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温氏一直是个温婉性子,贤惠和善,终日相夫教子,虽然日子过的清淡了些,倒也其乐融融。
只是因为自己日益膨胀的野心,纳了那些女人进后院,虽然体会到了别样的风情,却到底找不回从前那种温馨美满的日子了。
人老了就总是喜欢回忆过去,尤其现在齐萧肃身为阶下囚,尊严地位通通不复,就更是忍不住唏嘘感叹,自己当年的意气用事,毁了原本应该美满、安逸的一生。
看出他的质疑,齐遥清无奈苦笑,果然在他父亲眼中,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就只有恨他的份么。
“父亲不必觉得奇怪,我也是齐家子,是您的亲儿子,齐家有难,我自然不会不管不顾。只是如今我自身难保,也只能为你们做这么多了。”
“雍王……待你如何?”顿了顿,齐萧肃忽然抬脸问他。
齐遥清一愣,不知他问这个是何意,不过没多思考他还是点了点头,“王爷待我很好,我先前被拘于天牢,就是王爷不眠不休赶回京都,救我脱困的。”
说到魏延曦,齐遥清的表情都柔和了许多,眼中慢慢的是信任和眷恋,落在齐萧肃眼里,竟是让他松了口气。
“好,那就好。”他深深吐了口浊气,叹道:“我齐家一夕之间彻底败落,牵连到你,为父着实不忍。如今幸得王爷回护,你此生应当无恙。”
说到这里,他露出自嘲一笑,忽然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牢顶,道:“就当是你已故的母亲在天有灵吧,呵,可笑,可笑,没想到你那惨死冷宫的姐姐当初倒真替你选了门对亲事。”
他口中的“姐姐”指的自然是齐颂锦。齐遥清闻言一愣,抿了抿唇,片刻后忽然低低笑道:“嗯,是啊。她此生过的辛苦,工于算计,只盼她来生投个寻常人家,莫要再追求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地位,也某要再承受这许多的苦楚了。”
失了心爱的女人,这么多年来的魏承天是痛苦的。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自己最爱的枕边人竟无时无刻不想夺了自己性命,焉知齐颂锦不是痛苦的呢?
情这个字,纠缠太多,牵连也太多,若是用错了情,便是一生一世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