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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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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女人从阴影中走出来,身材高挑,体态匀称。一张漂亮的鹅蛋脸,得了妆容的修饰,显得格外美艳,甚至还带了些隐隐约约的妩媚。

    她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梓岑:“我刚刚见过你,你似乎是跟延川一起来的。”

    听她亲昵地称呼梁延川,白梓岑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懂得发作情绪,只是暗自埋下了脑袋,低垂着目光,“嗯”了一声。

    “你是陶陶的保姆吧。”她语气轻蔑,从头到尾打量了白梓岑一会,才不屑地笑道:“看看你这模样,怎么配和陶陶穿一样的款式,换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她妈呢。你可要记着了,梁家这种地方,像你们这种生活在地底下的人,是根本上不了位的。”

    梁语陶距离她们尚且有几米之遥,白梓岑忽然很庆幸,梁语陶没能听见她们的对话。否则……她真是会感到羞耻的。

    她想了想,才说:“你误会了,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坏,我只是陶陶的妈妈。”

    然而,白梓岑低声下气的声音,却没能引来女人平息的鄙夷。她反倒是变本加厉了起来:“笑话!”

    高跟鞋踏在地面上,咯咯作响。她朝前走了一步,靠近白梓岑,轻而易举地半蹲下身,以无比锐利且轻屑的眼光,嘲笑着她:“我第一次见一个保姆,吹牛都不打草稿。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白梓岑很是平静地摇头。

    她又下蹲了一些,迫使白梓岑的目光与她产生交集,她嘴角微勾,笑得无比讽刺:“我是梁延川的青梅竹马,我们从十几岁开始就认识了。我姓苏,或许……不日之后我还会姓梁,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梁家老爷子已经安排了我和梁延川在交往,不久之后我就会成为梁延川的妻子,就像你刚刚吹嘘的那样,或许有一天我还会成为梁语陶的母亲——继母。”

    她骄傲地直起了身,语气锐利:“你那种谎话还是少吹吹的好。这梁家上下谁不知道,梁语陶的生母早在生下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况且,人家还是个旅美华侨,哪像你……灰头土脸的像个什么样子。”

    白梓岑可以没有尊严,可以遭人践踏。但前提是,那个人值得她放弃尊严。梁延川值得,但不至于面前的这个苏小姐就值得。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头,语气笃定地说:“我没有吹牛,也没有撒谎,反倒是你在撒谎。”

    “我撒谎?!你一个小保姆还敢顶嘴,真是笑话了。”女人气极。

    “梁延川从来没有过什么青梅竹马,十几岁的时候没有,从头到尾都没有。”白梓岑万分肯定。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曾经问过梁延川关于青梅竹马的话题。那时候她还怀着陶陶,孕妇的情绪总是焦虑不安,甚至还带着些抑郁的成分。某天她正看着电视,电视里的青梅竹马以正室的姿态,抢走了女主的男友。白梓岑气极,不由地就把气撒到了梁延川的身上。在经过无数次盘问,以及无数次发毒誓之后,白梓岑才终于肯相信,梁延川是真的没有什么青梅竹马。

    梁延川不可能对她撒谎,这一点,白梓岑仍是能够笃信的。

    大约是被戳穿了谎话,女人显得有些愤怒,她忍不住放大了声音,吼道:“就你一个小保姆也敢质疑我,眼睛长到天上去了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尖锐,从竹林外开始传来了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像是即将要走进来。白梓岑见状,便不由地想要离开。她并不擅长应对别人的目光,更害怕……自己的存在,让梁延川和梁语陶觉得羞耻。

    她作势就往梁语陶那边走,打算抱着她离开。然而,还未等她迈开一步,那女人就蓦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

    “你倒是还想走了?!”她冷笑道。

    白梓岑干净的眉头,皱成一团:“你放开我,陶陶在等我。”

    人影开始在竹林的走道上显现,连脚步声都开始稀稀落落地响起。白梓岑下意识地想要离开,但女人却抓住了她,不愿意放手。

    人群中有高大的身影独立于所有人以外,彼时,白梓岑背对着走道的方向,并不能看清来人。然而,那女人却是不疏不落地看见了。

    于是,她从容万分,朝白梓岑笑:“我刚刚是看着你和延川一起下车的,不难看出,他对你应该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如果你仗着这一点,就想在我面前班门弄斧的话……那我告诉你,我今天,一定会给你好看!”

    说罢,她便利落地抬起手,毫不吝啬地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

    那清脆的一声在女人脸颊上响起的时候,众人也一并从竹林里走了出来。白梓岑惊讶地看着那个女人,从她晦明不一的瞳孔里,她惊讶地发现,人群中不止有许多陌生人,还有……梁延川。

    不消一会,那女人的脸上就泛开了一个血红的印子。白梓岑还未来得及反应,女人已经率先红了眼眶,甚至还无辜地掉下了几滴泪,十足的演技派。

    她撒开了白梓岑的手,故作慌忙地跑到梁延川的边上,勾起梁延川的手臂,眼泪垂垂:“延川,你看见了吗?她、她打我。”

    梁延川没说话,只是沉着眼眸,不落痕迹地撒开了她的手臂,走到白梓岑的面前,问她:“是不是你打的?”

    白梓岑并没有抬头,她只是低垂着眼睑,不去看他,连解释都不屑于给予。白梓岑虽然懦弱,但一个人正常的喜怒哀乐总是有的。因此,当女人毫不犹豫地在众人面前羞辱她的时候,她是生气的。

    更不用说,此刻的梁延川语气里带着疑问,如同是对白梓岑的不信任。

    她选择了莫不作答,却给了旁人可趁之机。那位姓苏的女人,毫不犹豫地迈前一步,咄咄逼人道:“既然你不回应,是不是就是默认?”

    女人话音刚落,就有好事的人插了一句:“对对对,我刚刚都看见了,就是这个女人打的苏小姐。那一巴掌可响了,都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力气。”

    附和声此起彼伏:“是,这女人该是多狠啊,对苏小姐这么善良的人都下得去手。”

    苏家是远江市有名的房地产商,现今,苏小姐需要支持,即便是他们睁着眼睛看到了所有的事实真相,都会毫不犹豫扭曲事实,转投向苏小姐的那一方。毕竟,上流社会的人,永远都是这么的现实。

    所有造假的舆论,所有的伪证都压在白梓岑的身上,令她喘不过气来。就好像是在法庭上顶着莫须有的罪名,接受法官的宣判。那种感觉,又是无助,又是慌张。

    梁延川还站在她的面前,他们仅有一步之遥,她甚至能看见他的鞋尖,泛着亮噌噌的光华,刺疼她的瞳孔。

    连他……竟然都不相信她。

    白梓岑委屈了,第一次因为梁延川……委屈到了骨子里。

    她一句话都没吭声,只是慢慢地仰起头,用微红的眼眶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开。

    梁延川二话没说就直接冲了出去,姓苏的女人赶忙挽住他的手,却被他狠狠甩开。

    “放手!”

    梁延川的眼眸里带着十足的怒火,像是下一秒就会将她生吞活剥。她有些恐惧,便不落痕迹地松开了那只紧攥住他的手。

    后来,梁延川是在梁家门外的一条小道上找到的白梓岑。她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蜷缩在石凳上,双手抱膝,整个脸都一同迈进了膝盖里,看不见表情。

    在见到她之后,梁延川那颗悬着的心才匆匆放下。他压低了声音走道她的身边,在石凳的另一端落座。

    “时间不早了,陶陶也该玩够了,差不多该回家了。”他语气稀松平常,末了,还不忘牵起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然而,即便是他使力,她却也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别耍小脾气了。”他说。

    她听见他吐出小脾气那三个字的时候,情绪便猛地爆发起来。向来懦弱的她,竟是难得地朝梁延川吼了一声:“什么叫小脾气?难道你还真的以为是我做的?连你都不信我吗……”

    说道末尾的时候,她的语气微微停顿了一下,又卑微地笑了起来,笑容如同自嘲:“也是,刚刚在所有人的面前,你摆明了就是不信我的。是啊,我这么一个低三下四的人,哪里值得让人相信呢?大概我站在你旁边,别人都会觉得,是我污了他们的眼。”

    她抬起脸来的时候,梁延川才从昏暗的路灯光线里,察觉到了她的眼泪。亮晶晶地镶嵌在她的面颊上,有些莫名的不真切。

    他皱了皱眉头,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想自己?”

    “难道不是吗?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垃圾,我没有任何尊严,甚至连被信任的理由都没有。只要别人的一句话,就能扭曲黑白、变换是非。甚至连你也是,你居然问我,是不是我。难道在你眼里,我真的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吗?”说到最后,白梓岑隐隐的有些抽泣:“梁延川,我能忍受所有人都不信我,甚至污蔑我,但是你……不可以。”

    她苍白地笑了笑:“这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对你……感到失望了。”鼻音有些发沉,白梓岑重新将脑袋埋入膝盖中,试图掩盖因哭泣而加重的嗓音:“我忽然觉得我累了,我快要不敢再去尝试那些恨,那些轰轰烈烈了。我甚至连陶陶都不想要了,只要你能定时让我看她一眼就好了。延川,我累了,你放过我吧。”

    她说:“你知道的,你应该知道的,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不止是仇恨,我们还隔着天差地别的距离……”

    她话音刚落,就蓦地有一双手扼制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地将她的脑袋,从膝盖中抽出来。那双手明明是用力的,却又是谨慎细微的,甚至细节之处,都能发现些星星点点的温柔。

    白梓岑还没反应过来,梁延川已经伸出手,将她抱了个满怀。然而,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他利落的唇,就忽地覆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吻着她,带着点温柔,又带着点克制的情愫。

    熟悉的侧脸,加之熟悉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白梓岑觉得时光像是倒退回了五年前。那时,她一心利用着她,却也一心爱着他,甚至爱到脊髓,连她自己都未能发现。

    他撬开她的贝齿,一点点的入侵她的呼吸,夹带着些义无返顾的侵略性。他吻了她许久,最终才不紧不慢地松开了她。

    他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伸出手,柔软地替她揩去脸上的泪痕。擦着擦着,他却又蓦地笑了起来,止不住地笑:“你怎么从来都喜欢误解我,我问你是不是你,并不是不信任,只是想从你口中听到那一句——不是。我不知道你这五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让一个曾经倔强无比的你,变成得像现在一样懦弱。”

    他说:“小岑,我心疼,你知不知道。”

    梁延川唤出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时,白梓岑的身子猛地一僵。她曾在梦中无数次听过梁延川叫她“小岑”,只是每每梦醒之后,却一切都落了空。

    她以为,“小岑”已经注定是个死去的称呼了,却不想,在今天还能听他喊一回。

    白梓岑忽然觉得……死而无憾了。

    她张着嘴巴,还想跟他说些什么。然而,还未等她开口,他却已经牵起了手,温柔地将她从凳子上拉了下来。

    他笑着,笑得如沐春风:“走,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白梓岑不解。

    他微笑着,一字一顿。

    “你是我梁延川的妻子,不能受委屈。”